阿中怒目圆视的说道：“对不起。”
阿中收起了拳头，把拳头变成手掌轻轻的压在玻璃上，似乎想去触摸这一张脸孔，他认识这一双眼睛，其余都是陌生人。他轻轻的回味着自己说的对不起三个字，是在对过去还是现在的自己说？
“怎么连声音都...”阿忠问道。
男护士回道：“你连声带都做了手术，你抬进来的时候几乎是...情况不太好。”
人是低着头往回走，已经不需要别人搀扶，他走得很自然，可能是身影已经重合，彼此已经不再排斥。阿中缓慢的走过护士工作间，一名女护士叫道：“方先生...方先生...”
阿中停了下来，脑海回荡着方先生三个字，眼睛在搜索着身边的人，直道接上了女护士的眼光，女护士脸上勉强的笑容像是说：“你啊，方先生。”阿中走了过去，女护士接着说：“这有你的一个包裹，你等一下我去拿给你。”
呆滞的眼光看着女护士转身走进房间，然后提着一个鼓鼓的大信封送到他面前，阿中犹豫了片刻再把信封收下，没说谢谢，只行尸走肉般向自己的病房挪动。
身后几个女护士叽叽喳喳说着什么，阿中清楚听三个字：“两年了...。”
阿中捧着大信封快步的往前赶，走廊的尽头的墙上是一个日历时钟板。阿中呆呆的盯着日历板，就这几步的冲刺足让他感觉到疲倦，于是他跌坐到身后的排座上。天已经暗了下来，时间的磨在绞痛着他的神经，他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忽然手指头的触觉唤醒了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信封，也许里面有答案。
“方先生。”女护士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楼下饭堂快要关门了，你去找点吃的吧。”女护士还递上了一百块钱。
“谢谢。”阿中接下了钱，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意。
阿中走进病房，手里多了一个盒饭，凝视着布帘半掩那张病床。把病房门关上，饥饿来袭，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把信封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再把饭盒打开，他是饭堂的最后一个客户，所以盒饭里只有几根青菜，服务员好心的在饭上浇满了菜汁，香气四溢，阿中在慢慢的咀嚼，颌骨咯咯作响，精神的苦、身体的疼痛随之消减，老头的影子再次浮现，再临臭水沟、小木屋，还听到了小猫的叫声。
小孩站到路边，衣衫褴褛，他回头看着小木屋，夕阳的金光下是如此的显眼，如果此刻有画家来完成这幅作品，说不定能迎来不少的赞誉。小孩的心情怎会有人懂，这是他知道所谓家的地方，可是给他吃穿的人已经不在了，这已经不是他的家，它也许会成为别人的家，留恋只能由泪水来代言，小孩用肮脏的衣袖拭去泪水，夕阳渐下，黑暗慢慢把金色的小屋从这幅图画中擦去。
小孩一路走着，这条路他无数次的走过，这是第一回孤独的走，他知道这条路会走向喧闹繁华，以前他会好奇的看着周边的一切，可他现在只尽量回忆，回忆某些地方人们会把吃不完的东西搁在哪，他希望那里的小猫愿意跟他分享。
一个衣着光鲜的人坐在凳子上，眼睛死死的盯着马路对面，手上捧着的盒饭对他来说似乎没多少兴趣，小孩在没多远的地方蹲守着，他已经猜定这个盒饭将会被扔向哪里。两个人竟然石化了好一段时间，大人把脸拧了回来，机警的眼光立马发现了小孩，黑乎乎的脸脏兮兮的衣，小乞丐般孩童。大人朝小孩招了招手，脸上展示出慈祥的笑容，甚至把盒饭往小孩的方向送过去，这是对多日没吃饭小孩来说无法拒绝的邀请，他战战兢兢的的走了过去，大人说道：“来给你吃，还热着呢。”
小孩露出了天真的笑脸，伸手要把盒饭接下，但大人总是那么的让人难懂，他把盒饭收了回去，小孩双手悬在空中不愿缩回，大人说：“你看看对面马路的饭馆，有看到吗？”
小孩转身看过去，然后回过头来说：“有很多人围着桌子吃饭。”
大人说：“离我们最近的桌子，有个穿红衣服的阿姨。”
小孩说：“嗯，在凳子上放着个包那个是吧？”大人说：“好聪明的乖孩子，我跟那个阿姨是好朋友。”
小孩马上说：“为什么你要坐那么远？他们吃那么多菜，你在这里吃盒饭。”小孩子看起来很溜，一对一答绝不是天天上学的小孩能比。
大人愣了一下，然后笑嘻嘻的说道：“啊，他们在吵架，我不喜欢就走开了。”
小孩说：“他们不是吃得好好的吗？吵架不是这样的。”
大人说：“你也肚子饿了吧？这个饭给你吃，等一下我再过去他们那里吃。”
小孩没管别人吵不吵架，他只等着有吃的，这下子小孩没敢伸手去接盒饭，大人继续说：“他们还会吵架的，等一下他们吵的时候，你把凳子的包拿给我，然后我帮他们去付钱去，好吗？”大人又再把盒饭往小孩伸过去。
小孩眼睛盯了一下饭盒，转身往马路对面跑去，大人也往马路对面摆了摆手，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小孩跑到饭桌旁边，饭桌边多来了两个人，还真吵了起来，声音凶的吓人。
小孩很快的跑了回来，大人迅速的抢过小孩手中的皮包，然后消失在黑暗中。大人得意的咯咯笑了起来，但很快就停住了笑，小孩竟然跟在身后，他后悔了，应该把盒饭扔到凳子上。大人还是履约把盒饭递到小孩手上，小孩疯狂的啃着。
昏暗的街灯下，大人认真的审视小孩，肮脏的衣服、黑不溜秋的手脚，一脸稚气的小脸蛋，本应是爹妈心疼的宝贝，可现在却遗落在黑暗的角落。大人把一瓶水递了过去，刺探的问道：“吃完就回家了，要不要出去送你回去。”
小孩抬起头，睁着圆圆的眼睛没说半个字，小孩总爱说故事，但他似乎想隐藏故事，只三个字：“没有家。”小孩转过身，咕噜咕噜的吞着水，大人其实也不在乎他的眼泪。
大人说：“叔叔每天管你吃饱饭好不好？”
小孩转回身来，带着感激的眼神使劲的点头。
大人说：“但是你要听话哦。”
小孩马上接着说：“像刚才那样。”
大人微笑着摸了一下小孩的头，说：“很简单的，就这样。”
大人转身没入黑暗，小孩紧紧的贴着，大人总是怕小孩走丢而紧紧的牵着，但是对于上天遗落的小孩，他成了黑暗的影子，已经学会与黑暗结伴。
事情远没有说的简单，小孩不止要去提个包、去马路边磕头，还会像从前一样挨揍，不同的是会挨很多人揍，小孩都习惯了，总会拍拍屁股的站直来，两只小眼迸发出坚毅的火光。小孩看来很有天赋，什么都学得很快，大人特别喜欢他，像马戏团里的驯兽师喜欢的小马驹，，挥舞着皮鞭，小马驹听话的做着各种指定动作，驯兽师在一边吆喝一边欢笑，没有人会看到会关心小马驹的皮开肉绽，而小马驹也会在草料槽上满足的啃着，很和谐的画面。
小孩很机灵，总能把事情做得好，甚至会超出大人的预想，老手都不得不佩服，当然也有不佩服的，或者说不服的，于是小孩经常挨揍，直到他能揍别人，岁月给了人力量，力量让野性发酵，小孩慢慢懂得去捍卫自己，他常打架，打得狠足让人心寒，他已经不是小孩了，他挺直腰如矗立的铁塔，刚毅的身躯如炬双眼让人敬畏。
别人都怕他的狠劲，也因为他的狠，自然就会有恨，“大人”都无法去约束去控制。“小孩”总是从一个地方去到另外一个地方，离开一个团伙到下一个团伙，像一头强壮的孤狼，流浪在一片残酷的草原。
灯红酒绿、欢歌笑语，这条大街一派繁荣的景象，而有些东西会隐形在其中，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暗影，即使在炙热的阳光下也不漏声息不显其形，更何况是夜幕降临时。老庞能很清楚的看到这些暗影，因为这些都是他牵着绳子的鬼魅，当你在享受这一片繁华，感受你身边情人或朋友的温暖时，这些鬼魅的黑手会伸进你的口袋、皮包，盗取你辛勤劳动获得的收益。老庞是这条街上的老大，这是他的地盘，绝不允许其他人在他的街道上做买卖，如果有人敢进来，他不会客气。
老庞洋洋漫步，他在选择一顿惬意晚餐的地方，舒服的街道上走着，他享受在这条路给他特殊的权力和地位。忽然一个小伙踉踉跄跄跑到他面前，说：“老大，有只野狗跑进来，妈的，还截了我的肉。”
老庞很是生气的看着小伙，说道：“你们有三个人！”
小伙歪向着半个脑袋，摸着上面鼓鼓的包，气愤而无奈的说：“那贱骨头有点硬。”
老庞停了下来，牙签连口水吐向小伙，问道：“没鸟用的家伙，是阿军那边的人吗？”
小伙慌着回答：“不知道，这人没过见。”
老庞回头跟他后的人说道：“多找些人来，怕是阿军在找茬。”
“马上来，老大。”身后的人说着一溜烟跑开。
老庞把手一扬，小伙识高高兴兴的领着路，捂着疼痛的头说道：“看我怎样剁你这只野狗。”
老庞在黑暗的角落安静的看着，的确是单匹野狗，不像是同行为了争夺地盘来刺探，干这种勾当事儿的人都知道，要来开饭先拜老大，不然下场不好，偶尔来偷鸡的也有，如果是碰了壁就挨顿狠揍还得纳个粮。今天是头少见的独狼，老庞甚至很吃惊，因为手下领来近二十个得力的人围攻竟然没抢得什么优势，反而是倒下不少人，这人倚着背墙，一股狠劲震慑所有人，一时无人敢靠上去。于是老庞走了过去，众人自觉的让出小道，小伙铁塔般挻直腰，脸上的鲜血盖不住他的高傲，老庞走进，老辣的的眼光直逼进去，咫尺之内，老庞掏出纸巾递了过去，说：“擦干净，吃饭去。”老庞说话一向直接。
饭间，老庞说：“要吃大糊不能少了红中，你是我的红中。”
于是大家都叫他阿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