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进城不是什么稀奇事,收获季节几乎天天都有牛车进城。
但是牛车上拖的不是粮食,就已经很值得商榷了;后面坐着的人手上抱的木棍上还串了两个人头,那就更显得恐怖了。
“阿信,太张扬了嘛!”司马诩扯了扯公羊信的袖子,低声道。
“诩姐你就不懂了噻!这个叫造势。势造大了,待会才有搞头。”公羊信满不在乎地对司马诩说,甚至还把怀里串了人头的木枪举起来晃了晃。
门口守门的官兵平时连血都少见,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有一个更是脸色一白,直接弯腰开吐。
后面等着进城的百姓也没见过这种阵仗,面带惶恐纷纷退让。
司马诩扶着姜守下车,公羊信也抱着木枪下车,并且回头冲朱栓说:“栓儿,你先回去吧。后面的路我们自己走。劳烦你驾车这么远,谢谢啦!”
朱栓“哎”了一声,驱牛掉头,沿着官道准备回封平村。后面的百姓见这辆车掉头,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自觉让出一条路。走出去一截,朱栓又回头朝姜守叫道:“姐夫!记得啊,我姐等着你呐!”公羊信和司马诩也很促狭地“哟~”了一声,弄得姜守脸上通红。
“现在啷个办?”司马诩扶着腰伸展了一下,向守门的官兵走过去:“大哥,硬是不得放我们进去啊?那边两个串串儿真的不是啥子好人,我向你们保证嘛。”
官兵见司马诩走过来,把腰间的刀抽了半截,示意司马诩停住。他虽然吓得脸色煞白,嘴唇直哆嗦,却也没忘了自己的职责。
见状,公羊信把木枪往大路中间一插,木枪霎时立起来,如同招魂幡一般;他也跟着坐到地上,一脸无赖相:“老哥,你就是个守门的而已吧?跟你说话没用,把你们县令叫来,我要跟县令讲话。”
把刀抽出半截的官兵壮着胆子开口,结巴却是掩不住的:“已经有人去通知韦大、大人了,你们三个不要干什么奇怪的事,静心等、等着!”
公羊信撇着嘴点点头,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三个烧饼,分给司马诩和姜守:“早上走的时候朱八爷塞给我的,听说还是肉馅的呢,来,一人一个。”
…………
烧饼吃完了,城门口走过来一个衣服布料明显贵重得多的人。
韦洋最开始很愤怒,他觉得那辆车肯定是瞿平差来的,准备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可是到了南城口,他却觉得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了。官兵提到的车已经不见了踪影,倒是只有三个穿着粗布短褐(在封平村时三人已经换过衣裳)的年轻人。不过,韦洋第一眼看到的还是一根木杆,上面插着两个人头。
韦洋也不矜持于官僚做派了,他径直走上前去,开口问道:“你们三个,是什么人?”
领头的一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年轻人并不答话,而是用问题回答了问题:“你就是王县县令?”
“放肆!”翟师爷则依旧维持着官僚做派,开口呵斥。
韦洋扬起手,朝身后的翟师爷摆了摆,然后眯着眼,对公羊信说:“正是。本官就是王县县令韦洋。倒是你们三个,”说着,他扫了一眼三人,尤其对左臂上有伤、吊着左手的姜守多注目了几秒,“可知道按照大楚律法,杀人是要偿命的?”
公羊信把小指伸到耳朵里去掏了一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来,杀人偿命这一套不管是到哪都适用啊。但是,”说到这里,公羊信眼中精光一闪,整个人的气势都锐利起来:“杀人偿命,这点我们哥仨是知道的;杀贼可就不用偿命了。杀贼,有赏。”
韦洋嗤笑一声,不再说话;一旁被冷落许久的翟师爷急不可耐地开口了:“狂妄小子,安敢在此胡侃,以欺韦大人?你说那两个脑袋是贼的,不知你杀的是哪路贼?”
“瞿平。”公羊信声音不大,吐出的字眼却极具杀伤力。
翟师爷怀疑自己听岔了,正欲再次开口,韦洋却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后生小子,说胡话要有个限度。来人,把他们三个全都抓起来。”
四周守门的官兵听到县令下令,即便再恐惧,也唯有硬着头皮向三人围去。
姜守动了。他让公羊信把木枪放下来,没受伤的手抓住瞿平的长发,将瞿平的脑袋从木枪上扯下来。把瞿平的脑袋提溜在手里,他直接像扔链球一般把脑袋向韦洋掷去。脑袋越过韦洋的头顶,在韦洋身前弹了几下,稳稳地拦住了韦洋的去路。
“放肆!胆敢袭击韦大人!”翟师爷再次苍白无力地叫了一句,韦洋却两三步走上去,捡起了头颅。
韦洋捡起头颅把脸翻来对着自己,霎时变了脸色。他猛一回头,把手中人头扔到地上,跑到三人身边,神色激动地开口:“另一颗头颅……?”
“巴彦猜,瞿平手下一号猛将。”开口的仍是公羊信,却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韦大人,如何,是不是杀贼有赏?”
韦洋哈哈大笑,不顾形象地拍了拍公羊信的肩膀:“赏!重重有赏!”
…………
韦洋将三人带到县中酒楼里,随意叫了一桌菜热情款待。
公羊信看了一下,倒没有出现熊掌之类的山珍海味,并且点完菜之后韦洋当即从袖子里摸出几粒碎银子结了账,看来韦洋倒也不是贪官。
“三位小友可真是好本事!唉,说来惭愧,当初瞿平这伙贼可是把本官搞得焦头烂额,甚至于手下的剿匪官兵也被悉数杀害!”说到这里,韦洋抬手捶了下桌子:“没想到这伙恶贼居然为三位小友剿灭,真是英雄出少年!来,本官敬诸位一杯!”
说着,韦洋举起了酒杯。这酒楼卖的也不是什么烧刀烈酒,仅是一般的醪糟酒,与三人在封平村喝到的无异。兄弟三人也都举起了酒杯,回应韦洋的善意。
又吃了几筷子菜,喝了两三杯酒之后,韦洋又发问了:“不知三位小兄弟在何处高就?”
“高就不敢当,山林野人,路过封平村。眼见着封平村罹受山贼侵害,拔刀相助而已。”公羊信又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肉丝(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顿像样的饭,难免有些狼吞虎咽),放下筷子,朝韦洋一抱拳。
“哈哈,好一个拔刀相助!韦某再敬三位一杯!”酒喝开了,韦洋也不端官架子了,直接用上了“韦某”。
…………
又过了几杯酒,韦洋却开始感怀以前了:“唉,想当初本县李教头领了三十多个官兵去剿灭瞿平一伙,不仅没有成功,一行三十多人反倒送了性命……三位小兄弟居然能够带着一帮村民剿灭强匪,着实不简单呐!”
公羊信哈哈大笑几声,得意洋洋地准备炫耀:“人力自然是不行的,但是我们造……”正欲把床弩的事情和盘托出,却被司马诩拉住了衣袖。
司马诩喝酒上脸,几杯醪糟下去都已经满脸通红;但心思却是无比明澈。他清楚地记得,谢木曾经说过,弩在大楚可是军事机密级别的造物,要是公羊信透露出去他们会造床弩,韦洋会怎么想?总不至于是大楚方面脑子抽了,放出三个通晓军事机密的人物肆意乱晃吧?
衣袖被拉住,公羊信立马领会了司马诩的意思,便急忙改口:“但是这个封平村附近树木质量极佳,我们便造出了许多木枪,再由我的这位姜守兄弟严加训练,村民也可与山贼相匹敌。”说着,公羊信把锅推给了姜守。
韦洋捋了一下山羊胡,眼底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光,但随即举起酒杯,冲着姜守点点头:“小兄弟居然能把村民乡勇都训练得胜过县衙的官兵,实乃将才!韦某佩服,敬小兄弟一杯!”
听韦洋这样放彩虹屁夸自己,姜守有些脸红,不知是喝酒上脸还是害羞。他没有说话,也是端起酒杯冲韦洋点点头,仰头一饮而尽。
但韦洋还不肯放过姜守,又继续问道:“小兄弟这么好的本事,不知师从何处?”
“日月宫,我们三人都是日月宫的修士。”姜守没有开口,公羊信倒是张口就来,总之什么都往“日月宫”那个研究这个世界自然科学的组织上靠。
韦洋听了,捏着酒杯的手一颤,酒撒出来几许;但他随即便收住态,但是看向三人的眼中已经有了些许憎恶。
…………
酒足饭饱,三人一觉醒来,仍然趴在酒楼的饭桌上。掌柜的过来恭敬地行了一礼:“三位醒啦?现在已是酉时。韦大人交代小人让小人转告三位,请务必前往县衙一趟。”
公羊信挠着脑袋点点头,顺便打了个呵欠。
…………
“三位来了。请进,韦大人正在大堂等待三位。”门口站着的是翟师爷,向三人恭敬地鞠了一躬。
三人走进县衙,韦洋正坐在大堂上批阅公文。见三人进来,韦洋连忙把毛笔挂到笔架上,下堂迎接三人:“三位来了。今日中午的安排可还满意?”
公羊信点点头,抹了下嘴:“多谢韦大人款待。专程邀我兄弟三人前来,不知是为何事?”
韦洋捋了捋山羊胡子,点点头:“小兄弟如此爽快,我也不磨叽了。今天邀三位前来,其一,是想请三位能够让出瞿平和巴彦猜的头颅,挂在城门上以儆效尤。”
公羊信点点头:“那两颗脑袋我们留着也无甚大用,这件事是肯定可以的。”
韦洋一拱手:“感谢三位高义。至于这第二件事,是专门要与姜守小兄弟商量。”
“?”姜守挠了挠脑袋,没说话。
韦洋抓了一下脸,脸上满是羞愧:“几年前李教头率兵剿匪,未果身死后,我王县便一直没有教头。席间听闻姜守小兄弟能把村民训练得能与悍勇的山贼一战,便想请小兄弟代为训练本县官兵。俸禄好商量,如何?”
姜守点点头:“行。”
韦洋面露喜色,再一拱手:“这第三件事,与第二件事息息相关,便也想请三位代劳。事成之后,本官会向州牧引荐三位,如何?”
公羊信与司马诩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喜色。公羊信连咽几口唾沫,声音故作沉稳:“韦大人但讲无妨。”
韦洋点点头,示意三人跟上,转身向大堂内走去。三人跟着韦洋走进大堂,堂内有一张桌子,上面钉着手绘的地图,就如同电视剧里看到的作战室一般。
韦洋走过去,左手挽着右手袖子,伸出指头往地图上一点:“这是王县。”说着,他又在王县周围画了个圈:“这是王县辖下的十个村。”他又以封平村为中心,圈出五个村:“这是之前瞿平劫掠的村子,当然,谢家村已经被瞿平烧了。”
听到这里,公羊信打断韦洋:“那另外五个村子呢?”
韦洋摇摇头:“附近只有瞿平一伙儿贼,虽然人少,但是他瞿平以前是……,唉,不提也罢;再加上那个玛歌族的巴彦猜,实力强劲得很,勉强抢得过来五个村。但是,三位歼灭瞿平一伙的时间是一周前吧?”
三人点点头。
韦洋一拍桌子,脸色变得凝重:“错不了了,附近多出来一伙新的贼。手段更甚瞿平,把我王县辖下所有村,不,封平村幸免于难;其他村子都被抢了个遍。这第三件事,”他又抬起头,眼中满是希冀:“便是想请三位,帮助本官剿灭这伙新冒出来的山贼。”
公羊信上前三步,一只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脸上满是自信:“韦大人放心,这活儿,咱哥仨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