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三人一觉醒来,即刻前往大堂,准备和韦洋商量后续的事宜。
韦洋捋着山羊胡子,面带微笑:“三位小兄弟!快快有请。”
王县的一揆已经剿灭,饶远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恰巧又逢章迟派出的援军抵达,饶远便领着军队回往并州。不过饶远还是留下了四十个士兵供韦洋调遣,以备不时之需。
韦洋把兄弟三人邀请至大堂之中,四人各自寻了张椅子。
不过韦洋并没有慌着坐下。他肃穆异常地朝三人鞠了一躬:“若是凭本官这点平庸的能力,王县在一揆的攻势之下必将尸横遍地,生灵涂炭!韦某在此先谢过三位小兄弟!”
公羊信连连摆手:“韦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说庸俗一点,我们三人出手帮助王县,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我们,可以说是各取所需吧。”
“哦?”韦洋不动声色地发问,“不知公羊小兄弟所说的打算,可否告知韦某?若有韦某能够帮衬的地方,韦某自当不遗余力。”
公羊信挠挠头,倒也没有不好意思:“实不相瞒。便是想要通过韦大人,搭上前往并州的线,在更广阔的地方一展宏图。”
“原来如此。”韦洋捋着胡子微微点头,眼神变得越发诡异:“只是公羊小兄弟,三位不是我大楚境内的人吧?”
公羊信摇摇头。三国交战的情况下,无论他说来自其余哪国,出身都会是个问题:“怎么可能?我们兄弟三人虽在日月宫修行,但可是实打实的大楚人。只是乡名鄙陋,不便告诉韦大人,还请韦大人多多包涵。”
韦洋点点头,诡异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戏谑:“说到日月宫,韦某也是敬仰已久。不知三位分别是哪位仙长的高足?”
“这……”公羊信脑子飞速旋转,很快便想到了主意。
“在下师承吕洞宾,司马诩师承张果老,姜守师承铁拐李。”他也不管八仙里的这三位与他们是否匹配了,反正随便挑了三位谎称是各自的师父。
韦洋额头上青筋一跳,没有料到公羊信说起瞎话来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是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还有一件足以撼动三人的事,韦洋并没有提出来。
“我没记错的话,三位小兄弟是经由封平村来到我王县的吧?”
公羊信点点头。
“三位小兄弟剿灭瞿平,果真是好手段!韦某佩服。”
公羊信不是蠢人,已经听出来了韦洋话里有话:“韦大人,有什么话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直说便是。”
“好!”韦洋一拍扶手站起来。“据本官调查,日月宫在外游历的术士仅有一人。其人头发枯黄,身体瘦弱,我瞧三位小兄弟里并无于此描述里相符的人呐!”
公羊信脸色变了。在调查面前,他们准备好的身份就如同纸糊的一般。
不待公羊信出言辩解,韦洋又开口道:“封平村村外土路上,有一支弩箭插在土壁上,不知三位可有印象?”
第一次地,公羊信脸上露出了恐惧。
曾经的一个小失误,成了如今的大患。现在,他们已经是百口莫辩了。
韦洋冷哼一声,继续问道:“三位驾临鄙县,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如意算盘?”
“我们没有恶意。”公羊信只能苍白地答一句。
“有没有恶意可不是三位说了算。我瞧三位的样子,可不像是大楚人。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三位的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韦洋不知道。但我也不敢冒险。在决定下来之前,还得委屈三位,暂时在牢里休息几天。来人!”话音一落,翟师爷立马带着十多个官兵进了大堂。即便是逮捕三人,他也作了一揖:“三位,不想过于难看的话,还请自便。”
…………
待三人都被带出之后,翟师爷走到韦洋身边,无不担心地说:“韦大人,依小可拙见,他们帮助王县抵御一揆,干的事情对咱可是有益无害的;要说他们是大赵的奸细……”
韦洋冷笑着背过身去:“小翟啊,你可知道兵法里有一式‘欲擒故纵’?他们帮助王县,是想从本官这里牵一条线到并州去。他们一再隐瞒自己的身份,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再加上他们又掌握着制弩的技术,你可敢冒这个险来保证他们不是奸细?哪怕只有万一的概率,也绝不能苟且!”韦洋表面上显得十分正气凌然,心中却在盘算着,把兄弟三人杀头能够得多大的功。光是兄弟三人掌握制弩技术这一条,就能让韦洋见到章迟也不用点头哈腰。
涉及间谍的事务,哪怕是村长也能够先斩后奏。
但翟师爷的一番话,救了兄弟三人:“大人,再怎么说他们也帮助王县抵御了一揆,难道不该从轻发落吗?”
韦洋捋着胡子,心中尚有的一点良善冷却了狂热。他思考了一番,忽而哈哈大笑。
韦洋的手指从下往上凌空虚点了几下,最终停在了极北的地方。
他扭头看着翟师爷:“那就免去死刑,充军发配拒北城如何?”
翟师爷作了一揖:“窃以为应该由他们自己选。”而他心中想的却是,一定要找个机会告诉兄弟三人,发配拒北城还不如被一刀抹了脖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个功,韦洋肯定是能够领到的。就算大部分大臣觉得这个功全都是一面之词,钟无道肯定也会力排众议赐下赏赐。
钟无道自然不是蠢到不辨真相,但是过程不重要。就算是提拔韦洋当知州,国库的府银也不会因此减少多少。把话敞开来说,便是:韦洋发配了三个因为掌握制弩技术而疑似间谍的人,那么便升他当个虚官,表彰他的爱国之心。
当然,若是真的查明了是间谍,那么大殿之中给韦洋腾一个位置出来也未尝不可。
…………
公羊信想不通。
并不是对这件事想不通,而是自己居然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
他明白,自己一直劝司马诩收起一副瓜西流的圣母样子,可是这次他也栽在了和瓜西流没有什么区别的“理想化”上面。
在他看来,穿越者这一身份应该是金手指,而不是拖油瓶。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
若是和平年代,在这个世界没有身份是无伤大雅的;但是在战争时期,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便极有可能是间谍。
这是主角团所有人的失误,但是最主要的还是公羊信的锅。
他是最先融入这个世界的人,当局者迷,便看不到自己等人与这个世界的差异。
…………
“三位!”一个略显轻柔的声音呼喊三人。
“哟,这不是翟师爷吗?鄙屋简陋,就不招呼翟师爷坐了。”公羊信自嘲道。
翟师爷没有理会公羊信的“幽默”。他急切地说:“三位,韦大人的判决已经下来了,一共两种方案。”
“第一种。”姜守开口问道。
翟师爷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杀头。”
“好!”公羊信鼓起掌来,大声叫好:“好一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第二种呢?”司马诩问道。
“充军发配拒北城。”翟师爷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怪异。“奉劝三位,选杀头比较好。小生先行告退了。”翟师爷标准化地作了一揖,离开了牢房。
兄弟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公羊信先开口:“如何嘛,商量一下嘛。”
“商量个锤子,这不是摆给哈儿(哈读四声,四川方言傻子)做的选择题吗?你得不得选杀头嘛?”司马诩嘲讽道。
“但我觉得翟师爷说的‘选杀头比较好’,我觉得不是空穴来风。”姜守说道。
三人带领官兵们成功抵御一揆,所以充当狱卒的官兵也没有阻止三人的交流,权当做没听见。
“阿守诶,再不是空穴来风也不能选杀头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嘛!”听到姜守提出“新颖”的观点,司马诩急忙开口。
“其实翟师爷的话很简单,就是拒北城的生活生不如死嘛。”公羊信摩挲着下巴,“但是我想见识一下,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你们两个喃?”
“那走嘛,幺儿不走。”司马诩与公羊信达成了一致,“二比一,阿守,记得选拒北城。”每次到了选择题,姜守总是被动入队的。只见他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看看公羊信又看看司马诩,重重地点了点头。
…………
拒北城。
晁毅搓着手,防止皮肤被冻得皲裂。
这次的物资延期了许久,并且依旧有着短缺的情况。
而负责押运的人说,这都是官路上闹的盗贼害的。
剪径的强人已经猖獗到了连军方物资都敢抢的地步。
他们自称“义贼”,打出的口号是“劫官不劫民,劫富不劫贫。”
晁毅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些义贼,但他能确定,一但遇到这些贼,他会把手从他们的喉咙里伸进去,然后把他们的肺掏出来做一双手套。
连守边官兵的物资都要抢劫,他们是个狗屁义贼。
拒北城很少有主动参军的官兵,大部分都是被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的,所以被称为“罪兵”。
但是在晁毅眼中,不管是什么兵,只要到了自己手下、肯听自己调度的,那便是自己的兵。
拒绝了押送人单独递上来的一件棉甲与大氅,晁毅没有说“谢谢”。
从物资短缺以来,他心里一直就都有一团火,只能泄泄,不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