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相府内外已是一片雪白,听府内的人说是今年的初雪早来了几日,而今日便是秦宫来迎亲的日子…
出了府门只见长街上白茫茫的,迎亲的轿辇已在前方待定,贵清一早便姜楣儿放入装饼饵的篮子中掩饰着交给芸儿,由芸儿拿着跟着我上了轿辇,而我则身着一袭黑底绣金线下裳镶红边的婚服,手持羽毛扇,小心的步入轿辇。
进了轿辇后,我只怕会憋着那孩子,便将楣儿抱入怀中,在这样寒冷的日子许是辇内较暖和,楣儿在路途中始终安睡在我怀里。
连日来的礼仪并不让我感到疲惫,但这照顾婴孩的差事儿还真的是令人挺难琢磨的,幸好楣儿生性安静也就让我轻松不少,看着楣儿安睡的容颜我默默的一笑向辇子外一看…
而车外,许是连日来下雪的缘故似乎更是寸步艰难,故此迎亲的队伍也走的十分缓慢,却也让在轿辇里的我们不用在漫长的路途中颠簸……
一片茫然大雪是在南方的楚国难以见的…
一片雪景中映着出嫁队伍的绛黑一片,带着喜庆的画着雪地开出一步一步的雪泥印,我看着与我不同一身浅褐色襁褓的楣儿,及她那张如鸡蛋一样光滑白洁的脸蛋,又抚摸着我这用胭脂勾勒出的一笔笔樱华的双颊…双颊上的胭脂艳红的由如鲜血一掌映在我的面颊之上…
我微笑着望着她,接下来的路漫长于她或于我皆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她只需长大…这将来的许多事或许我只会比一个婴孩更加艰难…
思至此我不禁长叹一口气…
「姑娘这就要进入咸阳宫了!」辇外的侍婢朝内轻声说道
「奕析侯子婴奉君上之喻前来恭迎姑娘以讨吉祥之相」一清澈的男声在辇外说道(瞳语)
此时我将楣儿放入装饼饵的篮子中并整理好身上的配饰,待我将一切收拾妥当后,芸儿便拉开轿辇的帘子,而我则将装着楣儿的篮子小心地捧着交给芸儿,并用眼神提醒她小心,随后我则独自下了轿辇
下了轿辇后并没有多望向面前的男子,只有礼貌的行了一礼,随后一行人便跟着奕析侯入了内宫,到了王后的所居的宫殿─韶华宫。
「此处便是韶华宫的寝殿干颐殿,请姑娘在此等候君上一会儿便会前来此处接您入大殿完婚」奕析侯恭敬道
「多谢奕析侯」我有礼的回着
「姑娘有礼了!」
我朝着他浅淡一笑
此后奕析侯便在外等候
我则入了韶华宫的前殿,环顾着殿内,只见面前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身着大礼宫装带着一众宫人向我行着礼
「奴婢欣玥,带韶华宫众宫人见过姑娘!」
「有劳了!」我向她回了一个平礼
「姑娘如此礼数会折煞奴婢的」欣玥低着头一愣后向我再行一礼说道
唉…我轻叹…我与她其实并无不同又何来折煞呢?
由欣玥引领我来到了韶华宫的主殿─干颐殿。
趁着一旁欣玥处理着随嫁的事物时,我让芸儿偷偷地将装着楣儿的篮子小心的带入内殿中,此时环顾四周,这才看清了整个干颐殿,桌案摆设皆由紫檀木制成,使殿中散发着紫檀的清香,我看着一处的桌案上并无摆放任何珍玩,便将我的琴也摆在那儿,我心想着既然均是紫檀木这样也是相称的,索性我也就越权的自作主张了。
芸儿则在内殿将楣儿小心的抱起,说也奇怪这一路上楣儿甚是安静,不争不闹的极其乖巧,在襁褓中若是醒着也是甜笑着,这也让我与芸儿少费了许多心思,真是个可人的孩子。
因是大婚所以干颐殿中也布置着婚庆的花烛以及绛黑的帷幕,一切的喜庆皆引着我不经意的留神。
真美…若今日是寻常女子这便是一生了吧…我在心中如是想着……
「姑娘,奴婢已将楣儿都安顿好了,您…」
「怎么了?」
「等会儿芸儿不能与姑娘同去,姑娘一人在那儿……」
「我自有对策,你放心」我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她犹豫了一会儿,从怀里拿出一小包东西
「奴婢…」顿了顿「奴婢还是不放心,这东西姑娘拿着,这…这是…公子说若姑娘入宫便要转赠的…」
「公子?」
她点了点头,我却没注意到他眼中眷恋的神色
我凝视着这包东西,包布秀气精美,将包布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把小匕首,以铁铸成上头有着杏花的图样,轻巧的可作为发簪,这东西对女子而言,若用于防身再好不过,我看着眼角不经起了湮雾。
他是如此的担心我吗?如此的在乎我吗?一心动便将比首簪上在妆台上照着,若是他见了定会高兴…
「君上驾到!」
殿内众人一时慌了手脚!芸儿赶紧返回内殿,而我则故作镇定的朝向前殿而去,并未列在一众宫人之前。
此时门打开了!
来人身着绛黑的锦衣婚服,殿中之人以我为首全都向他行了大礼
「民女参见君上」
来人无话,而一旁的舍人则高声喊着
「吕氏之女,吕楣接诏」
「吕楣接诏」我将双手平起等待这个根本不属于我的诏令
此时传诏的舍人大声的读着受封的诏令
「奉王诏吕氏之女楣端慧娴熟,为女之静好,有贤德于女子,聪慧于安室,今受封为夫人,以掌后宫玉印」
「谢君上…」双手向上,我愣了愣,只觉惊惶不安
夫人?
接过诏令,默默的站起了身子,这时才看清了秦王的容颜,他面色冷峻一点儿都没有婚庆的喜悦,眉间轻皱却不影响他眉宇间的英气,而双瞳内好似深潭却带着些许不屑的望着我
但…这双眼眸却让我愣住了…
我好似在哪儿见过…
此刻一旁的欣玥提醒着我前去他的身旁,沉入深思的我一不留神的被身下的衣裙绊住的跌了出去,原以为会出糗于人前,不料一人大力将我扶起,待我站稳后却用力握紧,疼的我想挣脱却又对上了他的眼眸…
「吉时可别误了!」他附上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语毕便邪佞的一笑,一拽毫不怜惜的将我拽下阶,一旁的欣玥见我步伐狼狈连忙在一旁扶着我走下台阶…
好不容易走至辇前也总算是松了口气,进了辇内与他并肩而坐,此时他紧握的手这才不留情的松开
「起辇!」舍人的一声尖喊,轿辇此刻缓缓的升起
似乎绕过了许多个弯道,听到了脚踩在雪地里一步一步的沙沙声,也听到了飒飒的风声…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公子…
若今日在我身旁的…是你…那便是此生无憾了…
此刻与他同坐在辇中我虽好奇却不敢四处张望,只好拨弄着已被他拧的通红的手指,一丝痛意袭上指尖,虽不是极痛但仍有痛意因此也就作罢…无谓让自己再受累不是吗?
将双手放下,而后轻轻的梳理着衣裳上的配饰,不知为何越梳理,心也就如配饰一般的越来越乱,胸口好似有万般匹马闯过,跑得我喘不过气,我微怒的朝他望去
只见他淡定自若的闭目养神面上毫无波澜,一路无话…
「落辇!」
「这里是……」
「回姑娘,此处便是大殿!太后娘娘与君上已经在里面了」欣玥轻声解释着
下了地,只见百官临朝,太后赵氏正坐中央,吕相也站在太后左侧笑容可掬,殿内一览无遗的喜庆
此刻他突地温柔的握住我的双手,眼眸中带着笑意使我一愣,此时他的神色是无比的怜惜,好似担忧我如同那一碰就碎的玉器似的,随后轻轻松手而我则露出一丝慌乱的将羽毛扇遮至面前。
待我定了心神则跟着他一同入了大殿,走至在赵太后跟前,随着婚礼的进行。
礼毕后他温柔的将我的手放下,并朝上座的赵太后行了一礼。
「儿臣携夫人吕楣参见母后」
夫人?
大殿众人在此时沉默…
此时只觉一道冷意自太后左侧朝我袭来,而我只觉得我身边之人带着一丝得意的回望着那份冷意。
殿内寂静无声…
此时只听见一细腻如银铃般的声音打破这沉默
「嗯…咳…吕夫人,这玉印哀家执掌多年今日转交给你,望你日后好好掌管后宫」
接过玉印便朝赵太后行了一个大礼
「谢…谢太后娘娘」
「呵呵,楣儿!」赵太后浅笑道「你现在可已经是夫人了怎能叫哀家太后?要叫母后,呵呵」
「喏,母后…谢母后…」
「臣嫪毐恭贺太后喜获佳妇」一位声音轻浮的男子突然开了口
男子语毕大殿内的大臣们便接着一声声恭贺一句句贺词,而真正被恭贺的人却一句话也没说…
我抬了抬头,悄悄的望向那人的方向…只见他此时也正回望着我,使我连忙低下头
而我紧张便将那装有玉印的木盒紧握了起来
「多谢各位大臣,哀家也乏了,不如哀家先去歇会儿?」
一听此言大臣们话语中满满的都是慰留
虽听见慰留之语,但赵太后却是急着离去,此刻面容虽带着笑,但话语中却有着一丝不悦,其中几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大臣不敢阻挡,便不再出言挽留
「母后!」突然一如寒冰般的声音低声说着「佳礼尚未成,这恐怕不合理数吧!」
「哀家着实乏了!」赵太后此时朝着吕相望了望「剩下的…便由相国代为主理吧!」
我只觉身旁一阵寒意…低头一望好似看到身旁的男子正拽紧了拳头,而眼角却毫无波澜。
「欣玥!此时你先请夫人入景阳殿吧!」一旁的舍人见状连忙轻唤着一旁的欣玥细声说道
欣玥听到指示便带着我离开了大殿,乘着轿辇来到了咸阳宫景阳殿
来到了景阳殿我寻了一旁的位子坐下
「姑娘请在此处等候,一会而君上便会前来」
「姑娘?」我自嘲地轻笑
「这个称呼自方才接诏后你也从未改过,莫非你已知我并非真的吕楣?」
她浅笑并没有回答,作势就要离开
「等会儿!」我唤道
「姑娘…有何吩咐?」
「你在殿内陪着我吧!毕竟我一人在此也怪无聊的」我浅笑着
「好的姑娘」她面上并无为难之色,并掩上殿门朝我走来
「姑娘想说些什么?」
「你…就叫欣玥吧!姓什么?」
「奴婢没有姓,名字也是主子所赐」
我沉思了一会儿
「我叫姜忆房,郡守姜大人之女」
她也沉思了一会儿
「看来…你都知道了…」我灿然一笑
「姑娘…」
「何事?」
「姑娘…今日难道没有忆起什么人?」
「什么人?」
她沉默着…
「君上驾到!」
我俩一惊
「君上就要来了,姑娘得做准备才行」
「做准备?」
「就是…」
正当他要说话时秦王已步入殿内
「都下去吧!」他沉稳的声音将殿内殿外的所有人并退
「倒是个伶俐之人,我可要多谢相国了!」
我抬了抬头,烛火映照着一双黑眸映在我眼前…仍是与第一眼相见时一样的感觉…我好似在哪里见过…我却只能一直望着他。
而他也不知为何目光也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互相相视了许久无话…
最后是他先移走了目光,坐到我的对面,在我二人面前有一桌酒菜两旁红烛高照,而我却还在原地寻找这双眼睛真正的主子…
「替寡人斟酒吧!」他拿着爵杯邪魅的笑道
「啊!」我毫无思索的叫了一声回望了他
他却拿着酒杯用眼神指示
「喏…君上」我仍在思索着一股熟悉的幽色
酒色清澈倒映着一旁的烛光晶莹的落入杯中
「那东西不握了?」他轻抿了一口酒问道
「什么?」一惊将酒壶重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玉印!」他笑着一只手指划着杯缘并不在乎我的失态「在大殿上如此紧握还以为你喜爱呢!」
「这…奴…臣妾只是初见君上及太后威仪怕失了礼数才会如此」我低着头答道
待我语毕他随即放声大笑
「哈哈!这话说得真好,想必相国定视妳为上乘之选了!」
「君上…」这话…
「你,家乡在哪?」
「咦?」
「寡人问你话!」
「回君上,奴…不…臣妾…」这…
「忘了?」
「不…臣妾第一次见着君上一时心慌所以…」
「连家乡…都忘了?」
「这……」
他定是知晓我并非吕楣才会如此戏弄我,而他既然明明知道我只是个替身何苦如此为难?思及此一时脑羞索性抬头怒视着他!
只见那人哈哈大笑,便是真把我当作是戏耍之人
当我正红着脸想着如何回话时,突然一双大手将我抱起,我连忙大喊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突然他的双眼又再次靠近我的面庞
「你若真想昭告天下就继续呼喊,让你来的人应该更希望听到这呼喊!」语毕,我直勾勾的看着他邪佞的笑容「当然也要你能活着!」
语落,他把我放在榻上,我只觉不妙…便伸手要摘下公子给的杏花匕首,正要努力伸手时却被他的一双大手擒住我的双手
「大…君上……」我轻声喊着
他轻嗯一声却没将目光移开,我只好反抗,谁知越反抗他用力越紧,脸也靠的越近,已知无法反抗的我只好紧闭双眼,过了良久却仍毫无动静,正当睁开双眼时却觉腰带一松…
「啊!」我轻叫一声起身拿起腰带
只见他坐在床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在手上轻轻一划,鲜红的血顿时涌出
「你!你在做什么?」我连忙寻找能够为他包扎的衣物,而他这时却轻巧的翻身至我的后方,我困惑却也不敢问什么,只见他将匕首收起就要起身
「君上…」我狐疑的望向他起身的动作
「怎么,真想寡人留下来?」
「这……」我连忙取下贴身的丝帕交给他「这个…」
他愣了愣随后胡乱将丝帕握在手中
「今日你就在这就寝,明日一早『王后』须给太后请安,你知道该怎么做!」
「奴…臣…」
「如此伶俐之人若连称谓都说错,他日如何交代?」
「奴婢知错…」
「将烛火熄了!」
「喏…」
烛火已灭…
而我的心思却被他的话凝结住…「明日一早『王后』须给太后请安?」
如此说来明日是否要带楣儿一同前去?可若此举赵太后不就知道我并不是吕楣?若因此问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转念想起阜哥哥曾在出行前说过的话,若太后与吕相真有私情,那便不会对我重罚,可在亲生子与旧情上赵太后难道就不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而不对吕相留一点情面吗?
摇了摇头不愿这些思绪牵绊于心,理了理床榻便要睡下,只见我的腰带滑落在地,心里一怔好似又看见他那一双黑眸…
不知怎的心又有千万马奔过,看着腰带待了好一会儿愣了愣神,将自己整装之后一夜未眠
转眼已是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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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语:秦王子婴─对于子婴的身世有许多种说法,有一说为子婴可能是秦始皇的弟弟,出自《史记?李斯列传》及《史记?秦始皇本纪》的推断,此处则采用的这一说法。另外,奕析侯则为杜撰之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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