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门前又如同前三日一般,下人列位分站两旁,夫人的御辇在两列之间,而我拜别了吕相及贵清便上了御辇,我轻轻的掀开了辇帘,朝着贵清用着放心的眼神告诉他我会将楣儿照顾妥当
而那晚之后公子便离开了,只留下一方写了几字的粗麻,说是楚国朝政繁忙必须策马回去…而坐在辇中我的心就像那燃尽的粗麻一般散在风中毫无痕迹。
回宫的路似乎更快了些,不到辰时便入了宫,回到了韶华宫欣玥为我备好侍婢的服饰以便更衣,更衣后我则向欣玥询问着芸儿在何处
「芸儿呢?」
「在寝殿内呢」
我应了声踏入内殿前回着头顺带问了问欣玥
「这些日子大家可好?」
「从未变过的日子好与不好早已无异」欣玥笑了笑说道
进了内殿与芸儿寒暄几句后我便找着楣儿
「楣儿呢?」
「在…在…在摇床呢…姑娘」
芸儿眼中有一丝闪烁,我不解便执意要上前看望楣儿,只见芸儿面色慌张,用着丝巾擦拭着摇床中的人儿,一边又搧着一旁的炉火使殿内在温暖些
「这是怎么了!」我走向前望着芸儿
「也不知怎了,今早楣儿突然高烧,奴婢用了许多法子皆不管用,又不敢传唤太医」芸儿急慌慌的说着
「告诉欣玥了吗?」
「便…」芸儿面有难色「便…便是欣玥姐不让传太医的……」
「为何!?」
「若是传太医,楣儿该用何名目?夫人?」欣玥在殿门外浅浅的说着
我愣了一瞬,是阿…夫人回门在外怎会在宫内诊治呢?更何况举国皆知夫人年岁,又怎是个小婴孩呢?而若宫中突然出现了婴孩,后宫定会大乱…
转头看了看摇床中的楣儿…
「可…他只是个孩子受这样的苦」我低声说道
我思索着…此时也只有他了!秦王!
「我去求他!」
「姑娘!」芸儿连忙拉住我
「我这就去求他!」我向芸儿大声道
我说的坚定,但心中明白我也只能赌这一把了,赌他那没来由的信任,也赌我自己…
「姑娘!」欣玥站在大殿门外似要拦住我
「君上在何处?」
「姑娘可想好了?」
我怔怔的看着她,眼眶内泪水打转着
「姑娘…」她静静的看着我
我不理会她眼中的阻拦
「此时君上是在景阳殿吗?」
「君上在成福宫那是……」
不等欣玥说完我便沿着宫街奔至成福宫,不慎路上一个石子绊脚,一下崴着了脚,忍住脚踝胀痛之感缓缓站起,一跛一跛的走至成福宫,到了宫门只听见一曲琵琶之音,如此柔媚之声令人迷幻
「奴婢是韶华宫宫人姜忆房,求见君上!」
「姑娘何事?」殿内舍人出来问着,那舍人腰见系着红色腰带应是君上的贴身舍人,陈舍人
「奴婢有要事!」我大声的朝内喊着
「有多大的事竟要现在惊动君上?」
「请陈舍人回禀君上,忆房已得君上想要之物!」后面那句我咬字及重,深怕里头之人无法听见
陈舍人一听大惊,遂连忙进殿传话,过了一会儿只见陈舍人恭敬的请我入殿,殿中央便是秦王,而殿右方一淡雅女子正停止弹奏神色淡漠的望着我
「奴婢姜忆房见过君上」
我顾不得行礼只口头上说完后,便直勾勾的看着他,向是要讨个说法一般
「既是奴婢,见到君上竟不行礼,这是便是妳们韶华宫的规矩?」
那淡雅女子轻瞪了我一眼,我连忙起身行起大礼,可此刻只觉脚上剧痛身子轻晃了一霎
「奴婢知错,奴婢姜忆房见过君上」仍是行礼道
「大胆!竟敢藐视宋八子娘娘!」一旁侍女大斥一声
原来那淡雅女子便是宋八子─宋洁衣
「奴婢知罪」我托着胀痛的双脚走向宋八子再行了一次礼「奴婢见过宋八子娘娘」
宋八子并没有对我响应,只是转过头朝着秦王柔声道
「君上,方才臣妾所奏之曲如何?」
「尚可,只是你这弦质量不好,听着刺耳」只见秦王嫌弃的看了看宋八子手中的琵琶
宋八子尴尬的笑了笑,却仍没有意思要让我起身,踝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总觉身子一摇一晃的,耳边还是荡着宋八子与秦王的话语……
「君上对今日成福宫的茶觉着如何呢?」
「还可」
「君上,您看一下臣妾麻,今日臣妾可有什么不同?」
「爱妃,美…」
「谢君上…」
听着两人无关紧要又无视着我的对话,不知怎么了突然觉得身子变得好轻,听不见四周的动静,眼皮像有着千锤挂着般不断垂下
「碰!」
只觉周身声响模糊,好似有人将我抱起,而我除了感受到那人焦急的心跳声外,一切…一切…皆白如韶光……
清伶殿内
「醒了?」
眨了眨双眼对上那深似潭渊的黑瞳,正要起身只觉脚上肿痛
「阿…」
「值吗?」他皱着眉看着我
我没回过神,呆着望他,他轻叹一声抬起我的双脚,我直觉的将脚一缩
「怎么?当寡人会吃了妳吗?」
「不…不敢」
他只觉得我可笑,轻笑着将一帖膏药贴上我的脚踝,直觉脚上一暖,望着他总觉得有所不同,但却说不出口,只能这样望着
「有话?」
「奴婢……」顿时语塞,对他总是有许多疑问,一时之间不知哪句出口,正思索,他便一句断了我所有思绪
「妳可知欺君知罪?」他望向我柔声的说着
「知…」
「她对妳真有如此重要?值得妳为她负伤?」
「值…」我低下头回着
「妳…」他好似愤怒的站起
「为何不值?她是个孩子,怎能看着她受罪?」
「若寡人说,是寡人让她如此的呢?」他背对着我说着
「什么意思?」
「如此…对她才是好事……」
他话语说的轻,可却令人信服,我的心却沉了下去…
难道…楣儿…
突然想起此前轻抚楣而脸庞的触感,寻思后抬头望着眼前的男人,正要询问着什么话语却被他给截了过去
「相府没有虎符,寡人本是对你试探,没料竟让你负了伤」
我望向好似有一股忧伤飘散在周围,他眼底的怜惜与心疼我看在心里,而他却又自顾自的将话语接了下去,完全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
「那孩子身子不碍事…明日便会好…妳无须挂心且歇着吧!」
语毕便整了整我的床褥命令道
「一月内不可下床!」
「一月!」我不可置信的问着
「伤筋动骨一百天,一月还嫌多?」
「不多…」我委屈的低下了头
他又轻笑了一声,只觉他今日确实不同,但却说不上来,在他面前我总是语塞,总是说不出任何一句,只是他那双眼睛太过深邃,直视总会分神,却又说不出的熟悉,望着那双眼睛总有千万个疑问在心中,总想明白却又不明白……
「传寡人旨意,姜八子一月内不可下床,违者腰斩!」
「姜八子!」
这三个字有就如同响雷般骇人
「寡人的姜姬,何事惊讶?」他又回到那般邪佞的笑容
「这是何时的事情?」我怒问着
「今早!在成福宫内昏倒的是妳,寡人上前一把抱住的是妳,而方才为妳贴上脚上膏药的是寡人」他又低下头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况且此前妳的腰带…还是我扯下的」
语毕他邪佞的笑看着我羞怒的容颜又柔声道
「所以妳说…寡人是否该册封妳?」
「你…」我气结又想起身,无奈脚上那阵疼痛传的极快,我来不及反应,身子却被他按下
「躺下!不许再动身!」
他眼底好像闪过一瞬的心疼,我只觉被震住只好顺着他躺在榻上
「那…芸儿呢?」
「寡人让她去照顾那孩子了,这段日子让欣玥负责妳的起居」他顿了顿说道「那孩子的事…就别想了!在这儿养着!明白吗!」
「喏…」我委屈的答道
「欣玥!」他朝外大声唤道
「奴婢在!」欣玥应道
「照顾好姜姬!」
「喏!」
大袖一甩便离开了殿阁,只留下欣玥低着头,我瞧了瞧,直见他身影走远才敢默默将身子提起
「娘娘」欣玥见我提起身子以为我想起身,立马上前扶着我
「没事,姐姐不必如此,君上的话我也是听着,攸关宫人们的性命我不会害妳们的」
「娘娘,现下你我身分有别,娘娘请别如此折煞奴婢」听我仍用以前的方式唤她惶恐的跪了下来
「这…」我无奈的看着他「罢了!此处是何处?好似不是韶华宫」
「回娘娘,此处是映霞宫,君上吩咐娘娘在清伶殿内静养」
「那…芸儿跟楣儿好吗?」我问着
「都好…」欣玥刻意别过脸答道
「能让芸儿来我这儿吗?」
我总觉得心悬着慌,仍是希望芸儿能够在一旁
「君上吩咐夫人的一切事宜全由芸儿姑娘看照,怕是支不开身」
「是吗……」
我只觉郁闷,久久不说一句话…
也因闷着慌突然想起我放在韶华宫中的紫檀琴便问着欣玥
「那我的琴呢?」
「回娘娘,在琴案上呢!」
我回首望了望紫檀琴,好似有香气扑鼻,淡淡的笑了笑,欣玥好似看得懂我的心思
「娘娘想抚琴吗?」
「不过是想听曲」
我笑了笑,哪里是真想听曲,不过是想借着琴曲抒发一些心事,所有心事扭结成团真想一丝丝的厘清,只可惜,脚上的伤如此之重起身抚琴只怕是难了
「若娘娘不嫌弃,奴婢可奏一曲」欣玥笑着对我说道
「当然好!我怎就不知姐姐会琴曲呢!」
「奴婢也就只会一首曲子自娱」
「无妨,就当是让我解解闷吧!」
她坐到琴案边,却若有所思的望着我
「怎么了?姐姐」
「娘娘…毕竟如今身分有别…与奴婢之间…」
「唉…好吧!妳又怎知我愿意?便是不愿意才会仍唤妳姐姐…」我叹了口气
「娘娘…」
「罢了!妳奏吧!」
「那奴婢变献丑了!」
语毕欣玥便开始抚琴,欣玥的技法虽不是上乘,但却熟练流畅,一会儿明艳高山,一会儿婉转流水,这便是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了吧!
我轻叹一口气想着,知音难觅…这喏大的秦宫有几句能与人说,烽火连天,这延绵的乱世终究有几何能停,只希望公子的大业能成,到时云游山水…思即此曲调突转,一只雄鹰飞过,好似高空俯视准备掠取猎物……
「这…」曲调怎如此熟悉…但却难以记起…
此时殿外传来通传的话语「欣玥姑娘,药煎好了!」
「拿进来吧!」
欣玥小心的将要递到我跟前「娘娘,趁着热气喝才好」
「还真是伤重了,连汤药都用上」我淡淡的笑了笑一口饮尽,实在苦涩连忙将一旁的蜜饯含在口里「真苦…」
「娘娘既然汤药已用毕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也好…那我…本…本宫先歇下了!」
欣玥退下后,我静静的环顾四周,殿阁里也散着淡淡的紫檀香,这才发现店内的摆设全是紫檀木所制成,琴中上品谓为紫檀,不料摆设竟也如此,紫檀木的香气沁人,不一会儿我便沉沉睡去……
应该是夜里…
一双冰冷的手抚着我的面颊,此刻模糊中好似有人在对话…
「这药力强,明日该是不会晨起了…」
「甚好…」
「妳退下吧!」
「喏」
「等会儿…」
「君上何事吩咐?」
「以后不许自作主张!」
「这…」
「明白?」
「喏!」
「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