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霞山横跨南北,连绵六百余里,山深林密,深不可测。每到傍晚,山的西面总有片片七彩流霞掠过,光影绚烂,变幻莫测。流霞山也因此而得名。流霞山由南向北逐渐增高,北边的最高峰常年积雪,融化的雪水形成山泉依山而下,不断分流。其中一道支流在东南山脚处盘旋交错,水色清亮如玉,被人称为玉盘河。玉盘河旁有一村落,名叫石柯村。石柯村中住的都是凡族人。此地既非兵家要地,又无奇珍异宝,村民久居山内,打猎种田为生,与世无扰,倒也怡然自乐。
这天,天气尚好,几个孩童正蹲在村西的枣树下,听着一个白须老人讲故事。老人讲得精彩,孩童听得开心,围在老人身边久久不愿离去。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扛着根杨木橛子路过,喊了一声:“姜老伯,又编瞎话哄孩子呢?”
姜老伯一瞪眼,“怎么?山鹰子,忘了你小时候怎么求着我讲故事了?”
孩子们见了那汉子都欢叫着:“山鹰叔,山鹰叔。沈令哥哥呢?”
汉子名叫茅山鹰,是村中最好的猎手。据说在年轻的时候,他自己一人便用长矛杀死过一头千斤重的野猪。
“我还找他呢,”茅山鹰说道,“这小子让我再帮他做副强弓,自己倒没了影,八成又进了山。”
茅山鹰说的不错,沈令此时正在流霞山南坡的一处山坳里。他躲在一棵大槐树的后面,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前面不远的山涧旁,一只大花山狸子正埋头喝着水,它很警觉,不时抬头,扬起鼻子在空中抽动着。好在沈令所在的是背风之处。沈令悄悄拉弓,搭箭,他没有出手,耐心等待着。山里的蚊虫很多,有几只叮在沈令肌肉隆起的胳膊上,他好似并未察觉,手上没有丝毫抖动。山狸子再次扬起头的时候,他右手一松,弓弦发出“腾”地一声,箭已飞出,瞬间穿透了山狸子的头,它砰然倒地,身体抽搐几下,断了气。
沈令哼着小曲往山下走,那只大花山狸子就在他身后背着,耷拉着脑袋,头上的箭口还在滴着血水。沈令已经在山涧旁给那野物破了膛,掏了下水,这家伙肥的很,去了下水也足有近二十多斤。沈令这一箭射的好,从左颊进去,从右耳出来,没有伤到皮毛。他得意地合计着,“回头把皮子刮净了,晾透了,给山杏做副皮帽,免得一到过冬,就把她的小耳朵冻得通红。肉嘛,就给乔婶家拿去,让她炖上一大锅,狸子肉骚气,得让乔婶多放点萝卜和生姜。”想到这里,沈令流出了口水。
沈令今年虽说刚十三岁,可身材高大魁梧,看起来已像个成人。沈令的父亲沈岩原本也是个猎户,在沈令三岁那年,沈岩进山打猎,失足坠下了山崖,连个尸首也没留下。到了沈令八岁的时候,母亲也害了伤寒去世了。沈令自此成了孤儿。同村的乔婶见他可怜,时常照应他,家里有什么吃的都会让闺女山杏去叫上他一起吃。
沈令年纪虽小,心气却高,他不愿吃白食,于是便缠着茅山鹰教他打猎。茅山鹰和沈令死去的父亲沈岩是拜把子的好兄弟,他原本觉得沈令年幼,不愿教他。只是被沈令缠的没法子,便扔给他一张弓,一壶箭,教他射箭玩。没曾想,沈令还真是这块料,只个把月,已经能射中五丈开外的山柿子。此后茅山鹰每次进山打猎就带上沈令,师父教的好,徒弟也上心,一年下来,沈令打猎的本事已经超过了同村大多的猎户。
茅山鹰不许沈令自己上山,怕遇上黑熊或是野猪他应付不来。但沈令胆子大,脾气也犟。常常趁着茅山鹰不在,自己一个人扛着弓,拎着矛,偷跑上山去打猎,而且很少会空手下来。打来的野味,皮子换了粮,肉便一股脑的都给柳婶家拿去。
沈令正在林间走着,发觉前面三丈多远的树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他停下脚步,定睛观瞧,猛然间,从树丛中窜出一只野猪,呲着獠牙,直奔沈令冲去,转瞬已到面前。沈令大惊,忙向旁跃去,野猪的獠牙勾到了沈令的脚上,将他带了个跟头,沈令应变也是极快,他顺势一滚翻身而起,已然握弓搭箭。野猪调转身体,又向他冲了过来,眼看已近在咫尺。沈令巍然不动,待野猪更近了一些,他右手撒开,箭响过后,只听得野猪嚎叫一声,竟凌空翻了个筋斗。沈令这一箭正射进野猪的左眼。野猪负痛之下,爬起来夺路而逃,沈令岂肯轻易放过,他抽出短矛,在后面紧追不舍。那野猪仅余一只眼睛,看不清路,东一下,西一下,撞断了不少小树。
又追了一阵,野猪跑到了一处坡地。沈令向前一看,坡顶的一排树上都绑着红布绳。沈令心中暗叫不好。他紧赶了几步,却已来不及,那野猪脚下一软,顺坡滚了下去。沈令赶到坡上向下望去,只见那野猪挣扎着又爬了起来,蹒跚着向深处走去,一走一晃,显然已快不行了。沈令没有追过去,站在原地踌躇起来。
这地方叫做乱风沟,方圆有十几里,是一处洼地,西、北、东三面都被峭壁包围,无路可通,仅面向石柯村的南面有路可走。石柯村的村民从不进入乱风沟,因为这里是山中的禁地。沈令从小就知道这个规矩,只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村民们说法不一,有人说沟中藏有树妖,凶残无比;有人说沟中有瘴气,闻者必死无疑。这些话沈令却将信将疑。
平日里,沈令总是离这乱风沟远远的。可是今天,一头几百斤的大野猪就在他的眼前,若是就这样放跑了它,实在不能心甘。眼看野猪越走越远,沈令更是焦急。当下,他顾不了许多,伏低身子顺着坡往下爬去。
谁知还未等爬出多远,沈令就感到脖子一紧,接着他整个人都离了地,像个破口袋一样被甩到空中,又重重地摔到了地面上。沈令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等他能看得清东西,才发现茅山鹰正叉着腰对他怒目而视。
“小兔崽子,”茅山鹰的大嗓门惊得鸟儿乱飞,“找死是不是,谁让你进乱风沟的。”
“山鹰叔,”沈令讪讪说道,““我这不是在追野猪嘛。”
“追野猪?你告诉我,是野猪要紧还是自己的命要紧?”
“这不就是片桑树林吗?哪有那么邪门。”沈令分辨道。
“你又知道个屁,要不是看在你爹和我的交情,我今天非要痛打你一顿不可。赶紧跟我回去。”茅山鹰皱着眉头转身便走。
沈令见茅山鹰动了真怒,虽然心中仍是不服,也不再多说。他又看了一眼乱风沟,日头已经爬到头顶,阳光穿过树叶,星星点点洒下来,却仍旧照不透林子的深处。沈令叹口气,快跑几步,跟上了前面的茅山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