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副盔甲几乎都是残损的,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凄壮。张巧心中激荡不已,他走到一副盔甲前仔细观看。盔甲左胸处有一处缺口,显是劈砍所致。可见盔甲的主人曾受过重创。
“把你的黑水符给我。”姜老伯对张巧说道。
张巧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黑水符交到了他的手中。姜老伯走到一侧的石壁旁,从石壁上移下一块巴掌大的石块,石壁上露出一个小洞。他伸手从小洞之中取出一个方盒。方盒上斑斑驳驳,陈旧不堪。姜老伯打开方盒,蓝色的光芒溢出盒外。那是另一支黑水符,同样扭曲错结,同样在泛着光。
姜老伯的手似乎有些发抖,他小心地将两个黑水符合在一起。“咔哒”一声,蓝色光芒融合起来,两支黑水符原本扭曲错结之处在慢慢展开、翻卷,像一道道波浪。
身后传来脚步声,三人回过头,从岩洞深处走出几个人来。又是沈令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是久居村中的老人。“古伯伯!路伯伯!卫伯伯……彭伯伯,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几个老人看向姜老伯,他点了点头。
“你们不是要找黑水军吗?”姜老伯对张巧说道,“他们就在这里。”
沈令一愣,“姜伯伯,你开什么玩笑。”
姜老伯面色变得凝重,深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黑水军左军云骑校尉,古廉。”
其中一个老者上前一步,喝道:“在!”声音粗犷,有如洪钟。
三个少年目瞪口呆。
姜老伯接着又说道:“黑水军中军护旗副使,路闯。”
“在!”
“黑水军中军先锋营哨长,卫则英。
“在!”
……
“黑水军右军神机营中执令,彭大同。”
“在!”
姜老伯肃然而立,接着说道:“黑水军统兵郎将,姜恪。”
姜老伯看着呆立在原地张巧,说道:“黑水军已全数站在这里了。现在你可以下军令了。”
“军令?”
“黑水符是你带来的,军令该由你来下。”
张巧面对的是几个步履蹒跚,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有些困惑,“你们真的是黑水军?”
“怎么,我们不像吗?”
“黑水军不该是这个样子。”
“你说该是什么样子的。”
张巧说不上来,“那么,其他人呢?”他问道。
“没有其他人了。”
“为什么?”
“他们都死了。”
“都死了?”
“战死的,病死的,还有老死的。活着的只有我们几个糟老头了。”
“可是,黑水军不是不死之军吗?”
姜恪仰天长笑。火光不住晃动,使得他的脸上明暗交错。笑声过后,姜恪说道:“哪有什么不死之军。”
张巧的心凉了半截,说道:“不会的,姚伯伯不会骗我。”
“他没有骗你,”那个叫彭大同的老者说道,“在那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黑水军是不死之军。但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延续了近百年的谎言而已。”
张巧喃喃说道:“不可能,我不信。”他怎么也不愿相信让自己历尽万难去寻找的不死之军,竟然是一个谎言。
“姜伯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令在一旁忍不住问道。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已经不多了。”姜恪拍了拍面前的一副盔甲,说了起来,“百年前,大辰曾经历一场大难,虽侥幸保全,但也元气大伤。当时正值乱世,东土大陆烽火连年,战事不断。西南的庞族人扫平海城四国,军威正盛,西北的烈顿人刚刚崛起,野心已然显露。邻近的车月、南项、纪摩各国无不对大辰蠢蠢欲动。”
“凡族人没有庞族人那样强大的体魄,也没有烈顿人的驭兽之术。他们有的,只是这副普通的血肉之躯。但是,在虎狼环伺的东土大陆,仅靠这副血肉之躯,随时都有灭族之险。所以,大辰必须要有一支更为强大的军队,才能震慑住其他那些日益强大的种族。”
“当时大辰的国君还是辰敬王。他暗中派人将大辰阵亡将士的遗孤收养起来。再从中挑选天赋出众者三千人,遍寻天下最好的兵将、武士、奇能异术者,日以继夜对他们加以训练。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多年以后,这些孩子长大了,成为了强大的战士。辰敬王将他们组成了一支军队,这就是日后那支让人胆寒的黑水军。”
“黑水军先是扫平了乌燕山中的悍匪,然后打败了长期骚扰大辰边境的戎尼族和车月国,历经大小十余战而不败。但这些都并非强敌,不足为奇。直到在一次战役中,黑水军战胜了汹汹来犯的庞族人,这才让世人为之震惊。黑水军的横空出现令人不解,外族人,甚至凡族人自己都不明白,这些全身被黑色覆盖,快如潮水一般的军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黑水军已经足够强大,但辰敬王知道这远远不够。不久,东土大陆上出现了一个流言——“黑水军是上天赐给大辰的一支不死之军,可永保大辰平安。”这个流言越传越广,加之从未有人在战场上见到过黑水军的尸首,让人对这个流言信以为真。本来对大辰虎视眈眈的外族人开始忌惮起来。”
姜恪目光扫向另外几位老人,“可事实上,他们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凡族人。会受伤,会流血,也会死亡……”姜恪停了一会,接着说道,“永远不要让敌人看清你的脸,也永远不要把战友的尸体留在战场上。这是每一个黑水军的士兵在踏上战场之前都要记住的两件事。我们会用甲片中所藏的融水化掉阵亡同伴的尸身,并带走他的盔甲。我们明白这是为什么,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张巧这才明白,为什么在战场之上,从未发现过战死的黑水军。
“我十三岁加入黑水军,”姜恪继续说下去,“十七岁第一次踏上战场,二十三岁成为统兵郎将。经历大小战役无数,从未打过一次败仗,这其中也包括关岭之战。当我们夜以继日赶到关岭的时候,十九万四国铁骑已经即将冲破关隘。我们用了三天的时间将他们击退到了拒屏关外。”
三个伙伴听到姜恪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却也知道以三千黑水军击退十九万四国铁骑,是何等惨烈景象。
“烈顿人的羽翎军从背后偷袭了我们。”姜恪接着说道,“他们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黑水军虽然暂时杀退了羽翎军和四国铁骑的围攻,却也死伤过半。黑水军坚持了三个月,依然没有援军到来。没多久,大辰传来消息,景云城被攻破了。我知道,援军不会来了。所有人都做好了全军覆没的准备,唯独我不是这样想的,我想让大家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