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也曾有某“人”,嘲笑过他的滥善于伪善。
而现在眼前这个与那某“人”一样,早就认清了黑夜中的现实的狐妖,也会用类似的话语来反驳自己吧,林郁生想。
但胡陵却淡漠地向他解释道:“现在你留下即使真能解决青铜猰貐,你那无法控制的毒骨会造成什么后果你也知道,而且如果我们离开了——”
“猰貐也未必会留下。”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依据,但猰貐会突然来到澜山这样的小城市也许就是因为他们跟帕祖祖相争时展露出的九婴、猫又和圣徒血之力——胡陵又这样的猜测。
林郁生闻言动了动嘴唇,似乎是一时不知道该赞成还是反对,最后他改口问道:“那第二个选择呢?”
胡陵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闭合着双眼站在客厅中央的五落,说:“赌在她身上。”
林郁生沉默了,现在根本没有人知道五落到底要多久之后才能醒来,几天?几个月?几百年?她的寿命极为漫长,要睡多久都不奇怪。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也太不靠谱了,林郁生有些难以想象想来冷静而理智的胡陵挥说出这种话来。
“那猫又呢?”见他们突然静了下来,纪安便小心地瞄了一眼茜,插嘴道:“你们说现在的猫又是不完整的,又是什么意思?”
“猫又有两个灵魂,据说是分别代表着祂的双尾,茜只是其中一个。”胡陵简略地回答道:“现在,我们先来决定一下要不要先离开繁星大厦,虽然我原本觉得猰貐和祂身边的那两人不太可能会真的主动攻来,而且繁星大厦中好歹也有我们准备好的防御措施。”
“但是现在……”他又看了眼站在客厅中的五落:“祂看起来那么在意的九婴就在这里。”
“说得没错,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林郁生毫不犹豫地同意,“我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然而,他话音未落,脚下便一阵震动,林郁生稍一变色:“这是……”
“有人触动了结界。”胡陵出声肯定。
他们说话间,纪安已经跑到了窗前,往下俯视,而其余的几人也随后涌到窗边。
侵扰者完全没有掩饰自己行动的意思,此刻他就站在繁星大厦的正门前,单手举起手中沉重的锡杖,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自己面前那个笼罩了整座大楼的无形结界。
感觉到了从上方投过来的视线之后,溺甚至还抬头望向纪安他们的方向,咧嘴一笑。
“他不是术师吗?”纪安疑惑地皱皱眉,言下之意,以溺之前所展现出来的能耐来看,如果他想要破除这个结界,根本用不着这种粗暴而效率极低的方式。
“这是宣战。”胡陵俯视着那个身影,缓缓地说。
果然,没一会儿,溺便又再次停下了敲打结界的动作,他将锡杖在空中轻巧地轮了一个圈,重新拄在地上,金属片相互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声响远远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而后,他抬头面带微笑地朝向十三楼纪安他们的方向,伸出了那空余的一只手掌。
众人本以为他是想要使用什么招数了,因此皆是凝神以待,谁知道,溺缓缓地,将自己的拇指收回了掌心。
那是一个“四”的手势,接下来,便是三,二……原来这是倒数,加上方才用锡杖敲打结界的举动,都是他再明显不过的挑衅和嘲讽。
他的手势仍在变换——一……
“桥姬。”胡陵急促地低喊了一声,叫的却不是理应更擅长战斗的林郁生,“走。”
话音未落,桥姬也还未来得及反应,狐火一闪两个身影便从屋里消失了,留下几人还愣在原地,愣得最厉害的是纪安和林郁生,因为溺并非泛泛之辈,这种状况下本应是尽可能多的让有战斗能力的人上阵才对。
即使因为五落还沉睡在此处的关系,胡陵心有忌惮需要留下一些人来看着,那最应该被带走的也应该是林郁生或者纪安,因为单论战斗力林郁生明显胜于桥姬,而纪安虽然略逊一些,但她和胡陵毕竟是多年的师徒,跟胡陵之间的默契自然会更高。
不过两人大概也能猜测到胡陵那么做的理由。
他不让纪安跟过去是想要保护她,虽然在以往,狐狸师父都是很舍得“放手”让纪安自己去锻炼的,但溺这种程度的对手显然不是适合用来练手的对象。
至于而胡陵不让林郁生去帮忙的原因……林郁生自然也能猜到一些,他复杂的目光扫过站立沉睡的五落,落到了身边依然一脸木然的茜身上。
十八年前他所经历的那些事,还有他因此而得到的力量,果然是他的诅咒,而这诅咒,似乎还不仅仅使他如同被神驱逐的该隐一般永远徘徊。
繁星大厦的大门之前。
溺的视线从上方纪安等人的所在,重新变回了平视,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而在他的手上,那竖起着代表“一”的食指,也缓缓收起,握成了一个拳头。
“哈……”那声轻笑在下一瞬便被一阵刺耳的破裂声淹没,他毫无阻碍地朝前迈开了一步,驻地的锡杖也随之跟上,撞击地面时那阵金属片晃动而发出的清脆声音正好赶上的碎裂声的尾巴,在噪音散去的时候叮铃着接上,就如同在云雾之后阴森地露出尖牙的弦月。
“外层的结界虽然被破了,但是大楼之内仍有隔绝空间的小型结界吗?啧啧,这数量……”溺夸张地‘自言自语’着:“看来那个半妖的法术还不算太差嘛不过——”
他咧着嘴眯着眼望向自己目标所在的那个方向,阴阴地说:“是想要阻挡我走捷径吗?”
“——真是妄想。”
说罢,他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将锡杖举起,横于身前,握着杖的手中,食指缓缓伸出,指向前方,一股漆黑之中夹杂着墨绿的混沌之气从指间溢出,在锡杖之前扩散成一个扭曲的漩涡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