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刻的他已经不仅仅是因为附上鬼力而经脉泛红了,在他的身上已经隐隐展露出了黑鲤的虚影,在女山贼那张虚幻的脸庞下,可以看到少年的颊边正有汗水不住地淌下。
这就是白三孝之前说过的,要“趁早”选择的后路?
“可以停下了。”胡陵看了她一眼,说。
黑鲤冷哼一声,暗红色的虚影消散,胡陵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般掠过去,提起颓然倒地的白三孝,瞬间脱离了女妖们的包围。
他将他们带回了十三层的家,严俊逸抱着仍在昏睡的涅紦也坐在裸露着海绵的沙发上。
屋里落地玻璃碎了一地,家具破破烂烂乱七八糟,似乎连电路都被破坏了,电灯也亮不起来。
但看样子胡陵也不怎么在意,他在半空中点亮了三朵明亮的狐火,唤道:“阿睐,可以出来了。”
只见书柜顶上那本应只是一块白墙的地方居然应声打开了一道小门,胡睐的气息也随之出现在了纪安的感知当中。
看来狐狸师父敢让无法使用法术的胡睐看家,也是有着周全准备的。
“你先帮他们处理一下,我去清理掉楼下的‘拉玛什图’。”胡陵简练地吩咐,转身就要离开。
而同时,严俊逸也将怀中涅紦小心地放在沙发上,快步跟了上去,只留下一句:“也帮我照顾好涅紦。”
纪安呆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迷惑地问:“处理一下?”
这时她一留意,才发现白三孝至今仍然昏迷不醒,而且,方才女妖们留在两人身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开始不停地流出黄色的脓水,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白三孝那被女妖的爪子直接抓住的脚踝是最严重的,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开始肿胀发泡。
是毒?可是之前在战斗中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察觉到?难道是那么厉害的毒吗?纪安看着昏迷的白三孝,心里越发慌乱。
“没事的,他只是太累了而已。”胡睐一边出言安慰,一边将一根淡紫色的蜡烛伸到狐火里点燃。
顿时安神的薰衣草味在室内飘散开来,掩盖了血与脓水的腥臭味,这狰狞血腥的一夜在纪安越发迷蒙的双眼里,开始变得安详而静谧。
“你也很累了,放心睡会儿吧,我帮你们清洗伤口,陵哥也很快就会回来了,”他微笑着说,“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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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陵站在绚丽灼热而又飘忽不定的光芒之中,“拉玛什图”们在燃烧的狐火中挣扎着,逐渐化为灰烬。
他的黑色衬衣衣角上沾了一点血,是敌人的血,粘稠而泛着些许黄色,在黑暗中反射着跳跃的青蓝色火光。
他沉默地盯着前方溅满了鲜血碎肉的墙壁,一动不动,修长的黑色背影如同天幕上被剪下的一角夜色。
一直在角落里旁观的严俊逸盯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胡陵?”他小心地,试探着问出声来,同时垂在大腿边的右手慢慢举起。
胡陵终于动了,他缓缓,缓缓地回过头来,他斜吊的双眼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他的嘴唇向颊边裂开,露出一口狰狞之至的尖牙。
他凝视着严俊逸,眼神冰冷而嗜血。
他身形陡然一闪,刹那间便掠至严俊逸眼前,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没有棕毛和利爪,但那静静燃烧在指缝间的绿光却比方才的拉玛什图恐怖百倍!
然而严俊逸没有退后也没有闪避,虽然他早已不再是紧那罗,为了成为严俊逸他抛弃了作为紧那罗的一切——除了涅紦。
啪!那是一记响亮的响指,也是一个强横的休止符,如雷声般敲击在胡陵耳边。
胡陵致命的一掌就颤抖地停在了严俊逸的面前,白皙的手掌上青筋毕露。胡陵在喘息着,汗水流过斜吊的眼角。
他低垂的脸正在恢复正常,但这过程伴随着肌肉的剧烈抽搐,如同一场艰难的挣扎。
“你可以把手放下了,”严俊逸暗暗松了一口气,“至少要再等一天你才能听到涅紦的琴声,你还要再忍忍。”
“没问题,”胡陵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其实每一次失控之后,它都会安分一段时间,我也能稍微松懈一些,只不过……”
只不过,他一直都很害怕,害怕自己不能再醒来,更害怕在那暴虐的梦中种下无法挽回的恶果。
严俊逸冷笑了一声:“你要让那个女孩度过十八岁,但你有没有想过,在她长大的同时,也许你自己也在走向终点?”
胡陵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你只需要知道,‘他’要报复的对象,可远远不只有你我。”
“不需要你的提醒,我早有心理准备。”见胡陵没有回应的意思,严俊逸也没有再提刚才那个问题。他托托眼镜,说:“那个‘他’,基本上已经能够确认身份了对吧。”
“其实他大概从头到尾都没有掩饰身份的打算,十七年前利用拉玛什图的人,还有直接杀死拉玛什图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的怒火会倾泻到我们每一个人身上。”
胡陵表情沉重:“——病魔?帕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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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你又做错了。”
坐在黑暗中的瘦削人影翘着细长的腿,正啜饮着高脚杯中淡黄色的液体,他的嗓音冰冷而粗糙,带着铁矿石般的质感。
“我想要你为我做到的,是杀死那个乾达婆,顺带引开那只狐狸的注意力。”
“但是紧那罗要比那个衰弱的乾达婆要强得多啊,”女鬼师紧张地扯了扯耳边的鬓发,“我只是想,如果用活着的乾达婆作为威胁,或许能得到一个比您的期许,更加优秀的结果……”
“你觉得如果乾达婆因此而死,那个紧那罗还有可能会帮那只狐狸吗?”那瘦削的人影——病魔帕祖祖晃了晃杯中的液体。
“如果是为了保护会不惜与任何人合作,但如果是为了复仇的话就宁可单枪匹马,身边只剩下一个乾达婆的‘严俊逸’,是这样的人哦。”
“是……但是,我这样做都是为了您啊!?”女鬼师紧张地问道,喉中气一滞,便又咳嗽了几声。她说着,轻轻用纤细苍白的手臂环住帕祖祖的腰。“您,您一定会原谅我的,对吧?”
帕祖祖低低一笑:“我没有责怪你。”
闻言,靠在他瘦削肩膀上的女鬼师,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幸福而又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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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七点十分,不自觉地遵循着上学时间的生物钟,纪安从睡梦中醒来了。
清晨的阳光和煦而清新,为飞舞在空中的细小尘埃镀上了一层漂亮的金色。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清晨,纪安本应是要好好欣赏,然后再好好赖一下床的,然而她一回头就看见了端坐在旁边另一张沙发上的狐狸师父。
狐狸师父正捧着一大袋橡皮糖在吃着,如果是以前的纪安,她会觉得这样的狐狸师父真可爱,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的现在——她还是觉得这样的狐狸师父超级可爱……外加有一点奇怪。
纪安坐了起来,打量了一下周围,白三孝和涅紦还在昏睡,大概是因为卧室也一团乱的原因胡睐趴在草草收拾的办公桌上睡着了,而和狐狸师父同样安静端坐的还有在涅紦旁边看护的严俊逸。
她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那些伤口基本上都已经结痂了,也没再觉得痛。只是痂块的颜色都比较浅,还稍微有些泛着黄色,这让她忍不住又想起了昨晚伤口上发黄流脓的可怖样子,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自己的伤口已经好了,那白三孝的脚呢?如果不是被自己拉入了伙,那家伙也不会遭遇这样的事吧?为此,她也不由得满心歉疚。
见她的视线落在白三孝身上,胡陵开口道:“他的伤没事了,但至少还要睡到晚上。”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但不但昏睡的白三孝和涅紦,就连趴在工作桌上的胡睐也没有被打扰,以他的幻术只能,对特定对象屏蔽声音轻而易举。
“诶?为什么?”纪安疑惑地问。
“因为他是个活人,而且还是以阳气主内的男性,即使体质特殊,但要让一个鬼魂在自己身上具现化会造成极大的负担,好在我赶到的时候只进行到了一半,否则他就要睡一整周了。”胡陵一边咀嚼着橡皮糖,一边咬字清晰地回答。
“哦……”纪安点头表示了解,但眼神依然停留在狐狸师父身上。沉默了些会,她终于开口:“昨晚的事到底是谁……”
“病魔帕祖祖。”令纪安意外的是,高冷的狐狸师父居然如此干脆地回答了。
“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能告诉你。”狐狸师父再次直截了当地回答。
“……”纪安疑惑地打量着狐狸师父看不出表情的俊美脸庞,心想这是让我自己领悟的意思吗?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那做完的故事,你可以讲……”
“我累了。”胡陵咕噜地咽下了橡皮糖,直接打断了纪安的话,然后将手中的橡皮糖放在开裂的玻璃茶几上,直接起身走进了光从门口一看就觉得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主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