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残忍的手法,纪安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然而白三孝,这个看上去温吞无害的男孩,居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将所有的血腥都概括了。
黑鲤似乎看穿了纪安的想法,她踩了一脚地上的尸灰,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我们不过一介粗人而已,靠蛮力打架干活,不会什么复杂的术法,不像你,有一只狐狸传授的异火可以仰赖。”
纪安闻言一愣。
“那东西像蚯蚓怪一样,断了头可以接回去,胸口穿洞照样活蹦乱跳,不这样做,难道大小姐你想让我们待在那里等着被啃掉啊?”
“唉黑鲤,别这样说话啦很没礼貌呢!”
“你给我闭嘴!”
“不要老叫我闭嘴啦,纪安其实就只是一个女孩子而已,你不要老拿别人跟你自己比嘛。”
……
只是一个女孩子,难道没有了狐狸师父给她的仰赖,在别人的眼里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骄纵的女孩子吗?这样想着,纪安突然莫名地觉得有点不安。
突然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外面传来,渐渐靠近,越来越响亮。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白三孝和黑鲤的争论,也打断了纪安的胡思乱想。
“不是只有四只吗?有两只被搞定了,两只还被挡在外面……”白三孝压低声音问道,“而且,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没有感觉到这周围又任何异样的气息。”
而且笼罩大楼的结界也毫无动静,纪安在心里补充。虽然她并非结界的主人,并没有将感官联系在结界之上,但如果结界被打破了,应该不可能会没有半点声响。
“……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虽然胡陵没有抢过地头蛇的位置,但在附近也算是比较有名的强者吧?就用四只这样的东西就想来踹他的窝,”黑鲤开口:“——不是很愚蠢吗?”
现在留在这栋大楼里的三人一鬼也许加起来都够不上半个胡陵,难道赢了他们就能算是胜利了吗?不,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简单的事?这种针对强者的事既然决定了要出手就必须有一击得手的把握,否则不但徒劳无功,恐怖的报复也会接踵而来。
“你是说……”纪安面对着厕所的门:“这开头的四只,是故意暴露给我们看的吗?他们……原本就拥有穿越结界和在我们面前隐藏气息的能力对吗?”
黑鲤点头。
纪安咬咬牙,走上前去将洗手间的不锈钢大门关上,用弯刀割破手指,沿着门框写下了三层血红色的咒文——既然敌人拥有突破大楼外层结界的能耐,那么以纪安现在的能力,若是布下笼罩这整个洗手间的结界,料想也肯定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她唯有将力量集中在这扇门上。
她希望那些怪物们有走门的习惯,也希望这栋大楼的墙壁不要太豆腐渣……
然而这时,又一阵异响开始向他们靠近,而且这次的声音,来自于上方的楼层。
纪安心想糟糕,这一次是从上面来的吗?那阿睐他该不会已经……
她还来不及细想,突然轰地一声,天花板崩塌了,五个女妖从洞口里相继跳出,同时门外也响起了恐怖的撞击声。
看来她们根本就没有打破结界,而是强行从结界之中穿了过去,因为她们大多都残缺不全,有些跛着脚,有些因为颈骨断裂而低垂着脑袋,有些甚至连腹腔都破开了,白花花的肠子拖在棕黄色的皮毛上……
纪安强忍住恶心,重新在弯刀上和身体周围燃起狐火,反手挥出,火焰与刀光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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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与那栋繁星大厦相距不到五百米的一座住宅楼顶上,一个纤瘦的人影正坐在天台的边缘,双腿垂落,脚下的行人和车辆匆匆来往,渺小得如同蝼蚁。
那人正在低头修理着自己的指甲,不住转动的指甲刀在右手的食指上停留了十几分钟,那是一种近乎挑剔的仔细。
那人面对着办公大楼的方向,阴柔的男声飘散在夜色当中。
“你,不,你们一定要好好记住啊……”
“——要记住,‘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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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的门早就已经被撞开了,从门外和天花板上的洞口一共挤进了差不多有二十多个女妖。
体力本就已经消耗大半的纪安面对越来越多的女妖,也开始有些疲于应对了。在一刀划开了一个拉玛什图的膝盖之后,她躲过了一只抓来的爪子,却不慎被一条毛茸茸的手臂抽中的腹部,一个踉跄向后摔去。
一旁的白三孝忙跑过去帮她一脚踹开了一个女妖,又回身顺手将她扶起。
在接触到少女肌肤的刹那,白三孝附在经脉之中的鬼力有一瞬间的紊乱,他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也只当做那是因为纪安修过道术,也没有多在意。
更令他在意的是此刻从纪安领口中滑出来的那个吊坠。那颗泪滴形的海蓝色宝石虽然不大,却深邃如无波的海面,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谢谢了不过虽然我们已经不是刚认识了,但你这样专注地盯着女孩子的胸口真的好吗?”
“诶……诶?!不不不我没有……”
“没有你个头看后面啦!”黑鲤在他脑中气急败坏地咆哮。
白三孝忙拉着纪安就地滑开两米多,躲开了从背后砸下来的一脚。
“现在是该怎么办啊……”
女妖们的进攻简直就是没完没了,在这种情况下,纪安根本就没有办法集中力量针对任何一个个体,也就很难做到用大量狐火将她们消灭。
而砍掉手脚剥夺行动力这招也行不通了,因为她们即使进攻毫无理性可言,但也是存在着些许的“互助意识”的,最初被白三孝废掉四肢的三个也已经重新加入了战圈。
就连一向自信的纪安也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心中的惧意了——狐狸师父,你究竟要回来了没有?
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了,为什么你还不回来,难道涅紦那边的事出现了什么意外吗?
越想,她的心就越乱,体力也似乎消耗得更快了。虽然跟着狐狸师父修行过武术和法术,但狐狸师父其实也没怎么逼迫过她,她也知道,她所受到的训练其实远远称不上严格。
即使她的确是天赋过人,但她,也的确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而已。
而那边,白三孝的情况比起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有鬼力加持,他的喘气声也已经越来越重。
在战斗中,两人逐渐靠拢,最终背对背勉励抵挡着周围雨点般的攻击。
此刻的他们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少女的肩膀有些颤抖,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恐惧,低声安慰道:“不用怕,没事的,要是不得已,我还可以……”
“谁说我怕了!”少女倔强地打断他。
“……哦,对不起。”
“……不用老是道歉啦,给你发工资的又不是我。”听到白三孝的反应,即使身处如此情况之中,纪安也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你不是上周才给我发过工资吗?”白三孝有些疑惑地,理所当然地说。
“那个是……唉,算了……”纪安无奈地叹气。
“这样下去要完蛋啊……”白三孝喃喃。
“废话!”纪安有些烦躁了。
“所以黑鲤趁早吧,不然就真要完蛋了。”
“好。”附在白三孝身上的山贼大姐也没有犹豫。
似乎从这对话中听到了一点端倪,纪安皱起眉头问:“喂,你们说的趁早究竟是……”
她话未说完,突然脚下一阵剧烈的颤动,两人一下子失了平衡,纪安顺势伏倒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了女妖的一爪子,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一只被折断了双腿的女妖就趁机朝她咧开了满嘴恐怖的獠牙。
白三孝右手燃起暗红流光,他隔空一记猛拳击出,断腿女妖竟被轰出了六七米,直至撞上了墙壁,才浑身抽搐着摔落地上。透过那暗红流光,纪安看到的是一条裹着灰黑色束袖胡服的手——那是属于黑鲤的手臂。
然而白三孝自己的脚下突然破裂的地面里伸出了一只爪子,那爪子猝不及防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尖利的指甲刺入皮肉嵌入关节。
白三孝忍不住闷哼一声,来不及反抗便从地板破裂的大洞中被扯了下去,纪安反射性地伸手,却还是慢了一步。
地板之下的一楼会有什么?成群的张牙舞爪的怪物吗?纪安不敢去俯视,而抬起头,眼前还剩下十余只围杀而来的女妖。
而她,已经无力反抗。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绿色流光在充斥着腥臭味的室内飞掠而过,璀璨夺目,在纪安看来,那是比世界上最顶尖的宝石都要瑰丽的光芒。
少女的身躯被一条有力的臂膀抱起,同时狐火猛然爆发,那恐怖的气劲将周围的女妖们全数震开。
狐狸师父的胸膛,依旧是那么温暖可靠。
趁着女妖们被震开,胡陵一手抱着纪安,从地上那个破洞纵身跃下了一层楼。
二楼洗手间的下方依然是一个杂物仓,里面堆满了木箱子和钢材,那几个女妖大概就是利用了那些杂物垫脚爬上天花板上实行偷袭的,也许她们并非纪安所想象的毫无理性,不过,有其他的人在操纵她们的可能性也很大。
此刻杂物仓内红光潋滟,被五个女妖围在中间的白三孝没事——至少看上去应该是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