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从座上站起，直径出来房门，关好。
每次这个时候梧桐都会悄悄回房，所以俞栖怀也没有多想。
梧桐设好结界，沉声道：“阁下何必躲躲藏藏？对付我这个半妖，偷袭得胜，说出去也不大好听不是？”
“大胆妖女，口出狂言。”声音洪亮，如寺中老钟。
两位青年白衣胜雪，从屋顶飘飘而至。
梧桐内心仅存的侥幸在这一瞬间统统被打碎成渣。
仙者，神官。
梧桐眉头紧锁，静待下音。
“人妖相恋，此为一罪。妖法杀人，此为二罪。”站在前面的神官束着干净利落的四方髻，微仰着头，俯视着梧桐。
身后的神官倒是站的一派端庄，束了半髻，剩下的头发随意的披在后面，一句不言。
“第一罪，我无可厚非，但伤人之事，实在是为了保住更多人性命，逼不得已而为之，何错之有？”
“犯了就是犯了，无关对错。”
他们端的一副大公无私的决绝样，梧桐只觉得眼睛发痛，像是要溢出血来。
盘发神官衣袖一挥，梧桐急急往侧一闪，她原所站之处的地面被炸出一个一尺多深的坑，却在门前有一道完整的界限。
“这结界……呵，有意思。”
梧桐目光一紧，转身往郊外树林深处逃去。
“休想逃。”
两个神官配合默契，轮番压制，梧桐冷静反击，已经有些吃力，勉强才能一丝不漏。
盘发神官眉尖一紧，从袖里抽出一团绳索，绳索周身泛着银光，绝不是凡物，梧桐认得，那是捆仙索。
他手中一抛，绳索斗折蛇行向梧桐袭来。
梧桐不得不再分神躲避捆仙索，一路树影摇晃，漫天落叶。
一时不备，左肩正中一掌，震出十余米，寒气从肩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左手失了知觉，神官抓住机会，又是一连几掌，掌掌中的，梧桐被击得节节后退，浑身上下只剩指尖还残留了知觉。
梧桐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开始结冰，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冷。
好冷。
梧桐倒在枯草当中，喉咙里涌起一阵腥甜，大口大口的血往外涌着。
她现在一定很丑很狼狈，还好俞栖怀没有看到，要不然他该多难过。
“能不能...让我再...见一见他？”
神官停在离梧桐不远处的空中，俯视着她，“认命吧。”
捆仙索不再似刚才那般咄咄逼人，蜿蜒盘旋而来。
是要将梧桐捆上，带回妖界，交于龙王处置。
龙王……
终究还是逃不过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可怜啊。
“人妖相恋，你的丈夫也需一同带走。”
不，不能！
她可以走，俞栖怀不能！
俞栖怀那么干净，一丝尘埃不曾沾染，怎么能和梧桐一起回到那个炼狱。
“放过他好不好？所有罪责我一人扛。”
“法不容情。”
“……”
法不容情...
法不容情！
好一句法不容情！
刹那间眸似冷霜，周身灵力汇聚腰际处，三片龙鳞从皮里破出，龙鳞的光被鲜血遮的严严实实，梧桐闷哼一声，细细的冷汗从额间渗出来。
摸上龙鳞，用尽全力一拔，如摧心剖肝之痛，心脏停了数秒，梧桐瞪大了眼，耳里炸起乱鸣，只觉得周遭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五脏六腑都像在被人拿着斧头丧心病狂的剁着，眼里一阵湿润，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知道不是泪，她流不出泪了。
捆仙索攀上梧桐的胳膊，她来不及缓神，手心用力，龙鳞碎裂，灵力瞬间涌进全身，她一跃而起，一掌落下。
“对不起。”
冲天的灵力爆发，神官眼前大亮，还来不及反击，便被这压顶的灵力四分五裂，消散在这野林深处。
梧桐终于失了所有力气，重新跌回地面。
夜好寒，不知他回房了没有。
梧桐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
星星都见不到了，乌云密布着，明日应该要下雨了。
缓缓摸上脸颊，有吐出来的血，有流出来的血，有自己的血，也有神官的血。
梧桐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她不能和俞栖怀长相厮守了。
梧桐大口的呼吸着，只觉得心脏比刚刚还痛，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意识逐渐混沌了，梧桐好像站着，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
“小兔崽子！”
“娘？”梧桐回过头，钟毓正气势汹汹的从屋里走出来。
梧桐一笑，眼泪就落成了串儿，她张开手想抱抱钟毓，想告诉钟毓自己这两年过得很好，遇到了托付终身的人，他对她很好，不似父王那样。
“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钟毓沉着脸，眼里有她，又似无她。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直径穿过梧桐的身体，扑进了钟毓的怀里，声音甜腻又干净，“我想你了嘛…”
梧桐怎会不认得，那是她自己。
梧桐愣在原地，脚就像灌了铅，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是她不能走，还是根本不想走。
小人儿抱着钟毓的腿，摇晃着撒娇，钟毓轻轻叹了口气，嘴角一弯，就俯身将她抱起，圈在怀里。
“你明知你父王不喜你来这儿，你总是这般不听话，回头遭了罚可别哭鼻子。”
小梧桐双手环住钟毓的脖子，下巴往肩头一搭，嘟囔着：“父王不会的，他很喜欢我的，从来都没有罚过孩儿。”
梧桐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塞了一整个馒头，噎得很，眼里的红血丝也趁机蔓延出来，她低了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滴在地上，“他不罚你，哪是因为喜欢你，是根本不在乎而已……”
钟毓是凡人，无论曾经几时如何一貌倾城，一笑倾国，如今也只是人入中年，青春不复。
梧桐自出生，就被迫与钟毓分开，她是龙王之女，怎可日日与凡人混在一处，哪怕是她生母。
钟毓只能日日奔走在两宫之间，一直到她七岁后，龙王下令不允许钟毓再与梧桐见面。
梧桐被丢在自己的寝宫里，只有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妖奴，照顾她的起居。
梧桐从那时起便成了被龙宫彻底抛弃的孩子。
梧桐一抬眸，场景就换了。
校场门外，那小人儿还在，她长大了些，被一群比她大许多的孩子围在中间，表情惶恐不安，浑身哆嗦着，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哭出来。
“喂，傻子！我问你话呢，听不见啊？我的玉石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