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力和老婆育有三个儿子。大的二十,老二也有十七八了,老三和张元鹏年龄相仿,十二三的样子。
雷力和何老大一样,都没有文化,但都又非常崇拜有文化的人。雷力有个梦想,希望儿子能比自己有出息。
无奈前两个儿子都是缺文化的命,那雷力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老三雷朋身上。
雷力为了让儿子有出息,也是豁了出去。为雷朋请了私塾老师。南头的王天一曾经当过他的老师。
只不过后来王天一家里出了事,再者他看这雷朋不是那块料,就借口到大吕村当家庭私塾老师,离开了雷家。
虽然雷朋没了老师,但其父雷力还是不断鼓励雷朋自强不息,学那“凿壁偷光”、“悬梁刺股”的主人公。
那雷朋听得多了,心里焦躁,恨不得给他爹两耳瓜子。只是嘴里漫不经心地应承着。
今见何老大进来,雷力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站起身来,对何老大郑重其事地说:“我说老何,你外甥和我儿子差不多,你知道不?过了年就该乡试了。”
他一边说,一边脸往何老大脸上凑。
何老大往后退了半步。说:“这事是咋弄的?”
雷力是内行,马上说:“童生试啊。孩子只有取得秀才,才能做官呀。”那口气热切而急盼。仿佛雷朋要考中似的。
其实,雷力也不知道其中的详细情节,因为他从没有进行过童生试。
童生试也叫“童试”。明、清两代以取得生员(秀才)资格的考试。简称童试,亦称小考、小试。
应考者称童生,亦作儒童、文童。未被录取者虽至白首,不改童生之称,童生试包括县试、府(或直隶厅、州)试与院试三个阶段。
每三年举行两次。丑、未、辰、戌年为岁考,寅、申、巳、亥年为科考。院试录取者为生员,送入府、县学宫,称入学。岁考、科考则为考核已入学的生员的考试。
《左忠毅公逸事》“及试,吏呼名至史公”,就是指童生试,在这次考试中左光斗录取史可法为生员(秀才),当时史可法二十岁。
《促织》“邑有成名者,操童子业”,“操童子业”是说正在准备参加童生试。
准确地说,童生是读书士子的进身之始。雷力不知道,何水也不知道。
但何老大看何水那种热切劲儿,感觉考取功名自然是好的,而且,从年龄上看,元鹏也应该可以去考试了。想到这里,他觉得回去应该给表妹说一下,看咋办才好。
但是要参加考试,也不是说想考就考。拿到秀才的证书不亚于今日的高考,甚至比高考还难。
高考是一考定终身,但童生试却是考三场,考试的第一场称为县试,多在二月举行,由知县主持,一般考五场,或者说要做五份卷子。分别是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等。
即便有幸参加这些熙熙攘攘的考试大军,也还得具备必要的前提条件:县试要求有四名村庄里的人和一名秀才保举,方可参加考试。
换句话,能坐在县学堂摇头晃脑,闭目沉思,接受知县大人监考的,后面还得有人挺你。
如果你觉得过了知县大人这一关,秀才就妥妥地了,或者说就觉得万事大吉了,那你真是有点搞错了,或者说把秀才的录取看得简单了点。
过了县试,只能说,万里长征你走完了第一步。下面的府试还在等着你。也许知府大人正黑了一张脸,做好监考的准备了。
府试多在四月举行,由知府(或直隶州知州、直隶厅同知)主持,县试已录取的士子得以参加,连考三场。
府试的考试也是有条件的,各位童鞋要回到村里,找上五名乡亲和一名秀才保举,方可参加考试。
如果你运气足够好,才华足够高,通了过县、府两级的考试,那么先祝贺你一下,这时你可以被称为“秀才”了。——且慢,祝贺的声音还不能太大,或者说祝贺的人心里底气还不够足。
因为,能否真正被称为秀才,还要参加最后的院试,这考试由各省学政或学道主持。
院试是童试的最高一级,一般由学政主持。院试要求有六名村里的人和两名秀才保举,方可参加考试。院试通过者才可进入官方学校,成为一个地方生员。
看清楚了吧,过了院试这一关,你才可以理直气壮地接受别人的道贺。
但清朝院试三年两试,一为岁试,一为科试。逢寅、审、巳、亥年举行“科试”,逢丑、未、戌、辰、年举行“岁试”。
童生可在三年内参加一次科试和一次岁试。院试得到第一名的称为案首。院试录取者即可进入所在地、府、州、县学为生员,俗称“秀才”,算是有了“功名”。
有些读书人要多次尝试才能通过最基本的县、府试成为童生。亦有人得到童生的身份后,院试多次落第,到了白发苍苍仍称童生者大不乏人。
后来清道光年间广东曾经多次有百岁童生参加院试的纪录。说多了都是泪。
既然如此艰难,为啥还有那么多人拼却了一生的精力,来博这个玩意儿呢?说穿了很简单,四个字:功名利禄。
说点实惠的,进入士大夫阶层后,秀才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被随便用刑等特权。够了吧?
好,再普及点关于秀才的知识。对了,准确地讲,秀才,也就是生员分廪生、增生、附生三等。
成绩最好的称“廪生”,可自公家领取廪米津贴,谓之廪保,又称廪膳生。其定额甚严,每年都要考列三等,通过考试才能保有食廪资格,故为诸生之首。
在地方上有一定的地位,童子应试,必须由该县的廪生保送,乃得入场。
其次称“增生”,“增广生员”的简称,是指定员以外增加的称增广生员,故称增生、增广生,不供给粮食,“廪生”和“增生”是有一定名额的。
三是“附生”,“附学生员”的简称,增生外再增名额,为诸生之末,故称附学生。凡生员初入学,尚未取得廪生、增生资格的生员皆称附生。
何老大只是觉得如果雷家的三小子能考秀才,那元鹏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见何老大动心,雷力开始讲述自己的规划:先找几个乡亲和一名秀才保举。何老大问:“那得几个乡亲和秀才啊?难不难啊?”
雷力故作高深:“没有问题,我找得已经差不多了。”
“都谁呀?”何老大问。
“南头王四喜他爹,西头刘北他爹,外加王秀才。”
“三家够了吗?”
“原本要四家村民保举,已找了两家,加上咱两家,不就够了吗?嘿嘿。”
何老大想想也是。但觉得事情重大,还得回去给张氏商量一下。就说:“好的,我回去得问问元鹏啥想法。”
“过完年就差不多开始了,你快点给我回个话。”雷力跟到门口,对这何老大的背影喊道。
从村东头到何老大家,约有半里地,因为下雪,道路泥泞,何老大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家里,看看上房屋里已没有灯亮,估摸着张氏和元鹏已经歇下。就也展开铺盖躺下。
大雪寂静无声,灰暗混沌的苍穹笼罩着这个逐渐入睡的世界,明天,又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
“二十八,贴嘎嘎。”是禹人过年时的日程安排。意思到了腊月二十八,就该往门上贴对联了。
天一早,何老大就把门口的灶火点着了。等元鹏张氏起床,锅里水已经冒着白泡,只等着往里下米了。
张氏今天穿了一件藕莲色短袄,下裙仍是青灰色盖脚裤子,头发随意挽成一个簪子,偏向脑袋一旁,身材娉婷,韵味十足。
开门左手轻轻撩起灰布门帘,右手端着一个木碗。碗里盛了一些白面。
见何老大已经把水烧开,张氏趋前,把白面倒进灶台旁边的一个瓷碗里一小把,从旁边锅里舀出一些热水,用筷子熟练地在里面搅拌着。何老大不解,问:“你这是干啥?”
张氏微微一笑:“恁俩贴对联不用糨子吗?”
“那是,那是。”何老大一边说,一边用目光看着还睡眼稍带惺忪的元鹏,“过了年,元鹏可以靠秀才了,也弄个功名。”
“很好。”张氏点头。“是该去博个功名了。”
张氏内心深处一直有个想法,那就是希望元鹏有出息,让张家一脉有个好的发展。
在天理教十多年,她和哥哥,包括何水,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那就是,要想出人头地,博取功名,还是要走仕途,而走仕途的唯一通道,就是科考。
来小吕这几年,张氏无时不刻地在督促元鹏学习,而元鹏也勤奋,加之天资聪颖,张氏觉得已经很难再辅导这孩子了。
还在滑县谢家庄的时候,天化、张氏就发现,天理教的教众,说穿了就是一群愚氓,包括李文成在内,没有文化,没有知识,但都心机颇深,脑子够用。
他们会利用教民的心理和贪欲,想出一些迎合你,满足你,实际是骗你的招数。“根基钱”、“地亩契”、“许官书”,哪一个不是骗人的?
张氏收回思绪,问何水一句:“今儿包扁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