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去,月亮主宰夜空。世界依然明亮,银白的月辉从高空洒下,照映着远方一座座辉煌什锦的城市,也照于崇山峻岭之间,照亮着这座孤独的村庄,移步而来,月下村庄恍如一位绝世的美人独自徜徉山林溪畔—梦境的高处有几章诡状殊形的老树,一个灵动地身影,正在树下飘渺而动,皆是沐浴在天地光华之中,勾勒着这座村庄遗世的美。
细看之下,在西山道场的大仙人石旁,原来是一个少年正在反复练习一种新的拳法,那招式像铁拳般呼呼炸起,时而又如风拳般那般绵柔游扬,随着少年的步法,刚柔并进,跌宕有致。而这便也应是光石向吕武师父讨教的新拳法了,光石自体格达成便在师父面前聆受功法,每有余闲,便来到此地蹈隙练习,至现在虽已熟练掌握三五式,但为应对接下来的大考,光石不敢懈怠,是以朝练启明,暮练子夜。不知不觉间,月光飞度,亮如银盘,光石看着山下村庄的灯火也渐次熄灭了,这才有所醒悟,惊道:“一练就忘了!”,于是决定再融会贯通一遍便回,正当他括紧铁衣腰带,立个门户之时,忽听得石山之下,有人在吟诵道:
“抗争还是忍受,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射来的毒箭,腐烂而亡,还是挺身而出,去反抗这人世的不公,通过斗争把它们芟平,哪怕因此失掉性命,也在所不惜。这两种行为,哪种更值得推崇呢?,好,哈哈!”
光石好奇,慢慢走了过去,竟发现一个身穿青色衣衫,身材瘦高的少年他正坐靠在绝壁的之上,面对空旷的大沼泽,一手抓笔,一手执卷,夜风阵阵,吹动他的衣带,孤寂如骛,宛如臞仙,光石走近,发现果然是“苏青”,想:“都快子夜了,他又为何要一人来此哦诗,可真是奇怪的很。”
光石忽然想起了之前的肖玉话来,道:“他岂止是不常来上课啊,还有些疯疯癫癫,有同学见过说,他曾在大风大雨中大吼大叫,然后又一步一步走回了家,上课也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或许是因为和村长的特殊关系,老师们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他也被同学戏称为‘强则大龙,疯则苏青’了,可令人感到诧异地是他却常常收养那些流浪猫狗儿们。”此话言犹在耳。只是这些他未能真见,所以只好付之阙如,但是他那日粗暴无礼地乱雀他爷爷之死却是其亲眼所见,一想到此,他又感到慨然,只是装作没有看见。
“你为何不回家?”苏青突然道,似乎已经察觉到光石的到来。”
光石一惊,看来他现在似乎又不疯,便道:“我在此练功,片刻便回”
“嗬——”苏青轻地笑了一声
“你为什么不回家?”光石突然反问道
苏青道:“我家便在此,为什么要回家呢?”
光石眼神愕然,随即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是树上长得,没有爹娘吗?”眼神凛然
苏青猛收起了手里的书笔,慢慢走向石壁更前,俄而道:“我爷爷几年前在异兽蹂躏村庄时就被吃掉了,在村中,自是区区小事,后来我父亲突然去了大山,说些野兽更亲的疯话。便是我家人的现状,你说我还有家吗?”惨然一笑。
光石一听,略感惊讶,原来他爷爷竟然也被外山的妖畜吃掉了。怪不得前些日子他在我面前那般无礼,饶是如此,仍是镇定回道:“那你母亲呢,总归还有母亲吧?”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苏青道:“母亲?——你是说一只猢狲罢!哈哈”,光石两眼发直,又听他继续道:“不过说她是猢狲也不准确,因为树倒后猢狲才会散,可怜我家那只母猢狲没倒就被人牵走了,哈哈!”
“所以她更像一只花猢狲,你说,是吗?”突然看向光石
听其讲完,光石已然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喃喃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母亲是一只猢狲吗?”苏青突然鬼目夾着眼道
光石一脸作色,怒斥道:“苏疯子,我警告你,你说话最好客气点!”
“哈哈,那说明你还有家呀,趁你还有家,就回吧,不要打扰我了。”说完头巾一甩,又自斟词酌句来
光石听他讲述,沉吟半晌,又道:“不管怎么说,母亲永远是母亲,也总该照顾过你,为何这般说她,难道她对你一点付出都没有吗?——”
“有啊,所以我也正在构思一篇文章来赞美她呢”
光石低下头,平静道:“那不就好了,总归你还是有母亲的……?”
“好什么,我说过,读书的时候不要打扰我——”还未说完,苏青忽然回头,戟指斥向他道
“呵呵——。”光石终于觉得和他谈不下去了,掉头便走。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到人,真是见鬼”一句漫骂,苏青竟一跃而下,直跳下山崖,消失不见。
光石一愣,匆忙走了过去,直往崖下寻看,只见峭壁嶙峋,灌木森森。却也未听见任何坠落之声,呼命之救。光石面红浸汗,捏着竹筇,心跳开始加速,任凭夜风拉扯自己的衣襟,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朝悬崖之下大声呼喊道:“苏青——!”
“苏青——!”
却也只听到远山空谷寂寂传来的阵阵回音,无可奈何之下,他终于收拾了心情,整厉衣物,朝山下灯火阑珊处踽踽而去。远处北境的森林,不时传来了动乱的兽鸣之声,火光点点。
来到家门前,已是入定时分,光石敲响了自家大门,然而开门的却是他后妈,后妈满脸油光,身材依旧发胖,神情冷漠,瞪光石道:“你到哪,怎么现在才回来?”
光石惊了一声,道:“那个,我去训练了”
光石看着他大汗淋漓的样子,似乎相信了他所说的,道:“一天到晚只知道学你那个格老子训练,家务谁来做”
光石道:“是了”
“那还不赶快去做!”后妈臂如腿粗,直指厨房,对着光石道。
“这,其实很简单。”说罢竟顺其意自去了,却无半点推脱不愿之意
“这瓜娃儿,怎么练完功回来,比以前还听话来”思忖之间,又磕了一颗瓜子。
在厨房乒乒乓乓地忙活了半个时辰,又进猪圈出蜂房,忙活半个时辰,光石总算把一天的家务弄平整了
“我干完活了”,对着空气诉了一声,光石便离开。
出了庭院,光石看见后妈正在院子里给采萱洗澡,口里仍自抱怨道:“你懒子搞的哟,你个背时娃儿,一天到晚浑身的歪泥巴,婆烦”,采萱道:“妈妈,有个小男孩想……”却发现了光石,采萱停止了拍水,用小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可怜兮兮道:“哥——”。光石冷飕飕地瞪了她一眼,无言离去。采萱吓得退了一下,便又听得她妈妈斥道:“不要扭!?”,却也发现了路过的光石,她妈妈突然叫道:“小石子!”
光石停了一下
“你幺妹儿还小,得让着她知道吗?”
“啪——”院门已经关上。
休憩之时,一双幽蓝的眼睛突然闪入了那座关闭的院内
完成一天的任务后,光石再次孤坐在自己的小院,月亮已爬得越来越高,也越亮,仍旧照得人一身冷清,看着这轮空旷而神秘的明月,寂寞感总是如影随形,以近乎裸体的方式,然后把它抱住。一如父亲的远行,爷爷的牺牲,碧螺的失踪……,他突然感到有很多话想倾诉,就像苏青一样,可是又有谁愿来听他的絮叨。或许唯有那轮飞月可以慰藉他内心烦乱,望着院内角落散落的年久失修的大大小小器材,他觉得时光飞快,而周末便是挑战猎人考试的时间了。
光石重新拿出了爷爷留给他的龙筇,也是他父亲出猎时,常常佩戴的随身物,小时候听经历过异兽之祸的人们谈道,但凡小孩携带护宝在身便可祛邪去魔,远离妖兽;是常被当作小孩的护身符用,故又被称为护宝。而这在平常人家,是不可能得到的,不仅是因为它的数量稀少,而且获得也颇不简单,据史传,这些护宝往往埋藏在无迹可寻的地下,听说全村加起来的护宝也不超过10只左右,除了一些会奖赏给有功勋的猎人家族外,其他都是列裱封装,被历代村长珍藏起来。而光石家的龙筇便是因为当初他父亲不断获得战功而获赠,是以它也可以说是一种额外的荣耀了,也被所有功勋猎人家族珍惜,自是史海钩佚,不再闲话。
后来异兽再次蹂躏村庄,在常规兵器无法阻击的情况下,村民们见证了猎人伯虎靠着护宝——龙筇驱赶走了所有不可一世的妖畜,并最终挽救了村庄的热血故事。村民们便又开始了对护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有的以为是天神显灵,保佑了村庄;有的则大谈护宝的古老神秘,不朽不坏,必定非吉祥物那般简单。也有想获得的人们竟然在外山出猎时,也试图去挖寻一些野生护宝,然而基本都是失望空归。尔后就在伯虎远走的那一天,那件留下来的护宝力量似乎也被封印了似的,又变回了人们原以为的模样—只是给孩子退散邪魔的吉祥物而已。饶是如此,他的倔强爷爷却依然坚信这根龙筇依然具有保护村庄的巨大力量,之后又随身携带着它去了外山继续试练,然而几次在打猎时,都因战力平凡失败,甚至有几次差点丢掉了自己的性命。这时人们对护宝的好奇才消歇下去,有人也开始揶揄他爷爷道:“算了吧,石头爷爷,我看买把匕首都比你这竹竿玩意强!”
然而他爷爷却对他们的话是不以为然,一有空闲,便把光石硬拽在一边,对光石灌输道:“小石头,不管别人怎么讲,你要相信自己的父亲,相信它,因为当年正是依靠它的力量,整个村庄才在异兽的蹂躏当中,保存了下来,虽然它现在变得普通,但终有一天,它会重新焕发光芒,为福夏村斩妖除魔,我可能等不到那天了,但你一定可以的”,最后,他一如其他人所预言般,在遇到一个强大的异兽面前,不幸力战而死。
光石在是否该继续试炼它时变得不知所措,因为它的确没有刀的坚硬,剑的锋利,箭的远攻,为何能杀退无数其他武器所不能杀退的野兽妖物,断不会是人们的一千零一夜个故事吧。但他知道他必须保护好它,珍视它,因为这也是他家族的信仰。在月光下,他重新审视了下这件平凡而曾又不平凡的劳什子,那是一根盈约兩尺,有如翡翠般浓绿的竹节杖,但本身却绝非普通竹子,而是有如玉石般的材质打造,重量轻盈如贝,全身布满裂纹而又难裂。竹杖在顶节分了两个竹杈,有如两只尖角,给其古老的外形中注入了几分神秘气息,照在月光下观察,似乎又能看见隐隐有烟波流动,且形状不断变幻着:“似美女的惊恐,又似魔鬼的大笑。”瞧得越是仔细,感觉这小小的龙筇,竟似含有苍穹险暝,云气开合之势,变化万端,不可方物,光石好奇着,极力想分辨那时聚时散的飘渺容颜。
“何不把它带去考场添添喜气呢。”突然传来了一句话声道,那声虽清细,光石却听得熟悉而直切,光石收筇望去,正看见院落香椿树上那只灰背腹白的小松鼠,一双幽蓝眼眸,勾魂摄魄,光石有些喜出望外,道:“乔宾!”
乔宾从树上飞跳着下来,跑到光石面前,道:“小主,我回来了,哈哈”神色带着一些欢笑的疲惫
光石把它从地上接抱了起来,举在空中道:“自后山一别,几天没见你,还以为你真走了!”
“我怎么会,那天你说要参加考试,我现在不就回来了吗?”
光石双眼溜它,提防一笑道:“我没听错吧,你到底去哪儿了”
乔宾叹息道:“说来话长!”
光石道:“那就长话短说。”
乔宾突然喘了一口气道:“我去调查外山那只怪物了!”脸上看着似乎也是热汗未干。
光石一脸惊讶,道:“额,这样子,我还以为你去考场里调查那只怪物呢?”
乔宾道:“那个怕被发现了,你不是很关心碧螺吗!”
光石听地一愣,也觉没毛病,道:“那说说,你对那外山怪物有什么发现?”
乔宾一听,跳出怀中,舞动着手势,绘声绘色道:“那就有意思多了,那可不是只普通的异兽,那是一只可怕的异兽,它全身长满了绒毛,似人形,又比人形高大,宽眼高鼻,额头褶皱,对了,他右脸上还有三道疤,擅长使用各色妖火……。”正待光石听得入神时,突然听得咕隆一声,原是乔宾肚子又打鸣了,乔宾用手抚摸自己的肚子,低了头
光石惊讶道:“你好像力气又不行了”
“不好意思……!”
光石倾听悬切,又见嘎然而止,不禁剐了它一眼,失望道:“几天没来,你还是老样子。”乔宾伸出舌头吐槽着自己。趁着没人,光石去厨房打了一碗饭菜,溜回了房间给乔宾厌饫,乔宾嘴上不认,一看到人间烟火味,那双眼之中又射出神光来,想是饿了几天的关系。正当乔宾要开动之时,光石突拉了一下食盘,警告道:“你要是敢撒谎,我就把你绑村头树上三天,哼!”随即把乔宾关在房内,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悠闲放荡起来,乔宾听得一阵心惊肉跳。
约摸一刻钟过后,光石问状:“你吃完了没有?”,只听得屋内“纠纠”地回应,又过了一刻钟,光石再问,里面却是没有声音,光石纳闷,往里一看,竟发现乔宾躺在床上睡着了,看旁边食案上的碗盘已泛着光。光石恶从心中起,气从胆边生,一声喝道:“好吃懒做,死性不改”,冲过去便要去揍它屁股,乔宾猛然转身,半睁着倦眼道:“小主,谢谢你一直把我当朋友,我现在跟你讲吧”
光石看着它楚楚明眸,眼含泪花的样子,心似乎又软了下来,道:“我还没打你呢,你怎么了”
“你说它全身冒火,还会吐烟?”带着半揶揄地口气,光石好奇道
“说来你不信,它可能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强悍的异兽,那日……”接着乔宾便把那日自己躲在树上的动物群中一同观看人妖一伙火烤螃蟹,然后又和大鹰和人妖激烈战斗的场面一五一十讲给了光石听,直把光石听得惊心动魄,目眩神驰起来。
乔宾道:“是的,它比我还变态,而且最近也开始在森林里降服各路牛鬼蛇神了”
光石听得笑了起来,道:“呵,真的吗”
乔宾道:“嗯,你们哨骑发现的那只受伤致死的“火狼”,估计也是它打死的。”
光石有些沉默了,惊奇道:“你的消息好像比我们的哨骑还灵通”
乔宾面有得意道:“我乔宾汉亲自去考察,岂会有错,或许,它也跟碧螺的失踪有关呢。”
光石一听,猛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