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辛玉衡从一处湖水中上岸。
男童忍不住甩了甩头,之前的漩涡禁制把他搅得七荤八素,整个人就像在漩涡里被搅过了几十遍。过了许久他脑海中的眩晕感才慢慢消失,刚刚逃出生天的紧张感也因此被一起带走了不少。
男童第一次来到这陌生境地,此刻的他毫不担心,反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一处陌生所在。
没想到这湖底禁制竟是通往另一处天地。此地为一处洞穴,不甚广大,完全封闭。洞穴主体由黑色岩石构成,方圆约有十丈,高度也是十丈。洞穴里的光芒并不明亮,但也足以视物。
辛玉衡望向四周,最显眼处是一块黑色的玉璧和一滩银色的小湖。玉璧极狭长,长十丈宽一丈,背靠洞穴边缘;小湖仅三丈方圆,且极浅,最深处不过腰深。
洞穴顶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一束极明亮的银光从外界斜斜射入,照射在玉璧正中,又反射在小湖上,湖面安静的浮出粼粼波光。
此地看似封闭,空气却清新湿润。甚至还有不知从何处来的微风吹过,吹得玉璧下方小花小草轻轻摇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不过景色虽美,男孩此刻却并没有多的心思欣赏。他又细细观察了周围一阵,湖对面有一张石桌两张石凳,不远处还有一张石床,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于是他将主要精力放在他进来时的小湖上。与其说它是湖,倒不如说是一个水池。此湖又小又浅,能一眼望到底,湖中心也不像有什么机关禁制的样子。少年并不甘心,他脱下鞋子一脚踏入了水中。
玉玦的避水功能似乎只有在护罩开启时才起作用,冰冷的湖水淹没脚踝,激得他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同时又仿佛有一股清凉的寒气顺着他的脚心直线上升,不停游走于全身经脉各处。少年只感到通心舒泰汗毛倒竖,端的是舒服至极。
“哗…哗…”
脚步划破了银色的湖面,少年一步一步移到湖中心,拿出玉玦,尝试能否激发禁制。
可此时的玉玦安静的躺在他手上,光彩全无,平常如同凡物。
“看来不是时机未到就是另有出口。”少年心中默默想到。
他淌过湖面走到对岸,石桌石椅看起来也都是普普通通,并无特殊之处。
“师父说这玉玦每七日盈满能量一次,恐怕还没等到七日后师父出现告诉我如何出去,我就已经先饿死在这洞穴里了……”
“不过我也不急,”辛玉衡转念又想:“此刻的四师兄恐怕还在洞口守株待兔,我现在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如此一想,少年倒也光棍,干脆躺在石床上睡起觉来。
辛玉衡终究只是七岁的少年,即使他的心智再坚,一旦放松下来,这一日出生入死的经历也足以使他身心俱疲,沉沉入梦。
……
似梦似醒间,这几日的经历如走马灯一般在少年脑海中闪现。
“……为师这里只有一块小玦留给你,你好好保存,贴身佩戴,万万不得赠予他人!”
“……快把我的玉玦还给我!”
“……如此宝物唯有能者居之,不如速速给了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保护这玉玦,玦在人在,玦亡人亡!”
……
“师父!”男童大叫一声霍然起身,手中紧紧捏着那玉玦。
擦了擦脑门上流下的汗,时间似乎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男童仍身处那个洞穴,不同的是洞顶射入的银光已经变成了金色,其亮度足以将整个洞穴照亮。他抬眼观察四周,一切与昨日无异:
浅浅的青苔爬满了洞穴的角落,几处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默默开放着。
风儿轻轻翻动湖面,皱起细腻的波纹,映出一片金色的光,仿佛揉碎的金箔。
光芒反射在洞穴上方的石头上,随着波纹缓缓浮动,像一片片金色的龙鳞。
只有那块黑色的玉璧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一副沧海桑田宠辱偕忘的样子。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真是好一幅道家景象。
“咕噜……”腹中突然发出一阵声响。
美景亦抵不过美食。面对腹中饥饿,男孩无心欣赏此地的景致。他捂着肚子跳下床,搜索四周看看能不能找些吃的。
“这里好像……真的没有任何吃的。”洞穴的环境一览无余,也没有任何暗门机关之类的,别说食物了,就是鬼影都看不见一个。
少年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上,此时他身无长物,只有怀中贴身收藏的两本书。一本《烛照经》、一本《灵感篇》。
既然出不去,又没有东西吃,男孩也是随遇而安,干脆直接拿出书翻看起来。
《烛照经》只有薄薄的一册,年代看起来已颇为久远,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写着“烛照经”三个大字。他翻开书页,沉下心阅读起来:
“夫形者,万物之逆旅也;神者,寓旅之所依也。水性虚而沦漪结,木体实而花萼振。万物若虚,神察乃实。洞之如烛,返照其形也……”
这《烛照经》不仅字写得龙飞凤舞,内容也是佶屈聱牙,晦涩难明。辛玉衡反复研读开头,他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隐藏在这字形之下,却难以抓住一丝头绪。
这几十字他反反复复揣摩了一个多时辰,不仅没有取得一丝进展,反而觉得有些头昏脑涨,精神恍惚心神不宁。
既无进展,辛玉衡并不强求,他索性把书放到了一边,拿出另外一本《灵感篇》来。
他记得师父说过,灵力是修士修真之基础,即使自己修炼的烛照经与一般功法大有不同,也得先从感灵开始。
《灵感篇》是修真世界最基础的功法,如若感觉不到天地间存在的灵气,那就真是无法可修真、仙路永断绝。
少年在之前的渡劫宴会上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灵感,只要此地有灵气存在,修炼《灵感篇》感应此间灵气应该不难。
这本《灵感篇》比之前的那本书还要薄,年代看起来却要新的多,字体也是方方正正。少年翻开书页,几行小字映入眼帘:
“世间万物皆有灵。灵者,万物之根苗也。故欲行修真者,必先察其气,感其灵,收于经脉,藏之丹田,方可得成。灵者凡九,感知唯一。万物之灵苗,修真之渊薮,名曰:感灵。”
这《灵感篇》读起来比《烛照经》好懂多了。薄薄的一本书,少年读起来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就已沉浸其中乐而忘形,到达了物我两忘的境地。
……
沉醉不知多久,少年仿佛再次回到了鸿蒙。不同的是这次周身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点声音。他就像身处于真空之中,没有空间的概念,似乎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了。
他感到了一丝恐慌,空落落的感觉促使他想去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此处空间似乎也感应到了少年心中的恐惧,空荡的空间就像是在一瞬间注满了冰冷的海水。
此刻的少年就好像身处于黑暗大海的最深处。这种生死之间强烈的窒息感使他奋力划动双手双脚,想要游出深渊去呼吸新鲜空气。可是他挣扎的越厉害,下沉的也就越迅速。少年只感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不多时就已经神志模糊了。
就如同雪地里冻毙的人临死前会脱光自己的衣服一般,濒死的体验使他用双手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仿佛这样做能够缓解窒息的痛苦。
沉、沉、沉……
灵台中的神识好似即将燃尽的蜡烛,光芒逐渐黯淡,只剩下喑弱的最后一星灯火。少年不作抵抗,缓缓坠入这漆黑一片的深渊之中……
“咚!”
不知沉沦了多久,他突然如初生的婴孩一般,第一次听到了声音。
那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心脏强有力的搏击使他感觉到了自身生命的存在。
意识回归以后,辛玉衡知道了自己正处于极大的危机之中。他迅速收束心神,将神识内照,默念起《灵感篇》中所载的心诀。
“灵者如渊海,修真海上冰。感之以其道,策之以其心。”
“灵者如渊海,修真海上冰。感之以其道,策之以其心。”
“灵者如渊海,修真海上冰。感之以其道,策之以其心。”
……
随着一遍遍地默念心决,男孩渐渐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感觉头顶远方似乎有一束光芒照进灵台。
少年放松身心,引导自己靠近那束光,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越来越轻,好像在随着意识快速上浮。
“哗啦”一声,如同跨过了某一“界限”,他周身浓厚的海水如同退潮一般瞬间褪去,甚至连一滴都不剩了。辛玉衡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就仿佛之前的生死危机根本不存在一样。
死里逃生,他心有所感,将内敛的神识缓缓放松,张开“心眼”观察这四周的世界。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完全由灵力构成,脱离于现实世界,却又和现实世界相辅相成。
这个世界由星星亮亮的光点构成,辛玉衡福至心灵,知道那些光点都是天地间灵气所化成的灵光。整个世界充满了光亮。即使不知道外界的灵气浓度如何,他也觉得洞府内的灵气丰沛异常,特别是那一汪池水,简直完全就是由灵气凝成的,浓郁得仿佛真的成为了液体。
辛玉衡此时的坐姿正是《灵感篇》所要求的“五心向上”势。这一姿势有利于经脉的畅通和思想的稳定,能最大限度的感知天地间的灵气。
男孩还远远没有达到元神离体的境界,所以他只敢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感知外界灵气。
修真之路逆天而行,步步惊心。辛玉衡本已经有了一定的修炼基础,今日感灵却仍是九死一生。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由不得他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据《灵感篇》所载,“感灵”只能算是叩响了修真的大门,第二步还要将天地间的“灵气”转化为自身的“灵力”。完成了这一步才能算真正进入了修真世界的殿堂。
由于一动不能动,辛玉衡只能被动接收天地间的灵气。故此地的灵气虽丰,现在游荡于他身边的灵光却只有一星半点。
男孩毫无气馁。经过了这几日的磨砺,他愈发显得沉稳冷静。他放缓了呼吸,静心感受存在于身边的灵气。
这一两星光点在辛玉衡皮肤之上半寸地方漂浮游弋,仿佛好奇,又仿佛试探。
辛玉衡知道,灵气是天地间最为钟灵毓秀的存在,洽然溉及四海。它时而升腾宇宙,激荡风雷;又时而收伏波涛,隐介藏形。灵气虽不能算作生灵,却最能感受出生灵内心深处的变化。现在的他需要做的就是开放自己的心灵,最大程度的去沟通接纳这这些天地间的精灵。
这两星光点微微的闪着光,光芒呈青黑色。师父教导过,天地间的灵气有五种不同的属性:金木水火土,分别对应白绿黑红黄五种颜色。五种灵气充斥天地间,所占比例均等。但此地却几乎全为黑色的水属性灵气,这正是洞天福地的特殊与珍贵所在。在此地修行水属性功法,将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这世间的大门大派,无一不是修建于灵气丰沛之所在,抢占了最好的修真资源。
许久之后,飘荡的其中一粒灵光终于放下了戒心,如萤火虫一般落在了男孩的皮肤上。灵气落在皮肤上并没有多少的“触觉”,更多的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难以言喻不可名状,仿佛那一方皮肤的神经过了电,突然间敏感了几十倍。男孩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冷颤,感觉就像冬天里刚洗完热水澡又光着身子吹来一阵凉风,他全身汗毛倒竖,分不清是愉悦还是难受。
男孩的变化引起了周身灵气的变化,仿佛搅动了空气,周围的萤火虫瞬间不约而同飞离了男孩几寸。
不过皮肤上的那粒却没有动,光粒自身发出幽幽青光,光芒如呼吸一般一明一暗地闪动,仿佛颇为享受。
不过许久,四周的光点也一粒一粒落在男孩身上,聚沙成塔,从远处看就像一个人身上落满了蒲公英。
这些“蒲公英”一闪一闪,仔细观察,闪动的频率与少年的呼吸频率步调一致。
此时的男孩呼吸绵长,已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地。他的两手心、脚心还有头顶心全部朝天,沟通天地。
“蒲公英”越来越亮,周身的毫光足以将男孩整个遮盖。星星点点的灵光如银河下泻,为他整个人镀上了一道银边。
那些光粒进入男童身体,附着于血液中奔流全身。男孩将神识内照,静心感受这股汹涌澎拜的浩荡之力。
血液中的灵气奔流往复,最终百川归海,流入心脏之地。这些灵气再由心脏汇出,由细小血管渗入经脉,最后由经脉汇集于丹田。
汇入丹田的灵气需要功法的转换,才能将灵气化为灵力。转化后的灵力也相当驳杂,必须经由经脉周天的运转,才能排除杂质纯净固化,最终真正做到如臂使指为己所用。
男童连忙进行《灵感篇》的周天运转,汇入体内的灵气一丝丝化为灵力。
灵力如涓涓细流,缓缓流淌于经脉百骸,强化着他的筋骨,涤洗着他的身心。男孩全身的骨节啪咔作响、经脉全开,全身上下无一不通。
《灵感篇》是修真世界最基础的功法,几乎所有的修士都是由它入门,然后一步步走向强大。此功法转化灵力的效率虽低,但运行周天却几乎遍及全身的各大经脉,甚至会到达一些其他功法根本不会顾及到的细小经脉。所以一般在修士十六岁经脉固定之前,都会主修此功法来强化经脉,再辅修其他功法以求保命御敌。
此时的男童按照《灵感篇》所载的方法用意念引导灵力。运行一周天后,最终到达丹田的灵力十不存一,其余的大部分都由毛孔排出,重新转变为灵气消散于天地。随着灵气排出的还有全身积垢的杂质,保持通身无垢,这就是修真者可以到达长生的原因之一。
灵力虽少,却是自身所积蓄的力量。少年再次运转《灵感篇》,将丹田里的灵力引导出来游于全身。
此时的灵力仿佛化作了男童身体的一部分,如臂使指般上下运行。体内的经脉经过灵力的滋养一点点拓宽坚固,此时的灵力虽弱小只如一丝细线,日积月累下终有一天会变的如江似海,奔腾不息。
经过几十个周天的不停运转之后,男童自身经脉有了一丝的胀痛之感。看来今日经脉的承受能力已到达极限,再练下去不仅不能继续拓宽经脉,反而会有所损伤,得不偿失。
于是在运转完最后一周天后,男童将体内游走的灵力收回丹田,他长吁一口气,接着缓缓张开了双眼。
眼前还是那个洞穴,不过此时辛玉衡内心的感受却完全不同。男童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已经筑基成功,今后天大地大任由驰骋,自己的命运将会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