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辛玉衡睁开双眼，长舒了一口气。入目处，金光再次变成了银光，光亮将洞穴照亮，一整天的时间过去了。
辛玉衡稍微用手撑了一下地，从打坐状态下站起身来。即使保持同一姿势一整天，男孩也完全没有血脉淤塞的感觉。相反，此时的他神清气爽，只感到有使不完的精力。
男孩稍稍舒展了一下筋骨，虽只过去一天，世界在他眼中已是大有不同，他的眼神极为清明，思绪也大为清晰。
他看向了不远处的黑色玉璧，如果说整个洞穴有什么特殊之处的话，那么除开那滩池水就是这块玉璧了。
之前他的精神沉入灵气世界时，用心眼看到整个洞穴都充斥着星光闪闪的灵气，只有这玉璧周围却没有一丝光点的存在。正所谓反常必有妖，这玉璧必定有蹊跷之处。
男孩缓缓走向玉璧，用手轻轻抚摸。
这玉璧表面温润光滑，白天里漆黑幽邃，仿佛一块墨盘，夜晚反倒在墨盘上浮出了一两星灰白，仿佛若有光。
不过这光芒极为暗淡，时隐时现，看向它时就像在夏夜里观察极远处的星星，需要长时间极为专注的盯住那一处，才能勉强发现它的存在。即便这样，若非此刻男孩已筑基成功，恐怕也根本无法察觉。
观察了一段时间以后，越来越多的光点从玉璧深处慢慢浮上来，又好像沿着某一特定轨迹缓缓流动，仿佛安静流动的细沙。
随着越来越多光点的涌出，那轨迹也越来越明显且复杂。这轨迹仿佛蕴含着宇宙大道，无上至理。男孩的全部心神都被它所吸引，那玄妙的轨迹占满了他的脑海，外界的任何变化他都感受不到了。
如果此刻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此时的男孩已不知不觉变为了盘膝而坐，几十米高的玉璧里光点的数量越来越独多，轨迹运转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所有光点连成一片，将整块玉璧铺满，那玉璧终于变成了一块散发着辉光的镜子。
那辉光就如冬天里的白月光，虽称不上明亮，但也足以视字。诡异的是光芒照射下的男孩根本没有留下影子，他的身后仍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那光芒根本不会留下影子似的。
可是此刻的男孩毫无所觉，他的思想就如同面前的镜子一般静止了下来。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这辉光，可是眼眸中却没有一丝的神采。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就是他微微起伏的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光影一阵变换。男孩心有所感，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神再次恢复了光亮。他看向面前的玉璧，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底里蓦然一惊，眼前的玉璧上竟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同样也是盘膝而坐，漆黑一片，看不清五官和身体细节。可是人影的双眼却死死地盯着辛玉衡，眼中闪烁着幽深的光，在灰白色背景下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辛玉衡不敢直面那目光，转而关注黑影的其他细节。
男孩发现，这黑影的四肢百骸中有一条条若隐若现的线，其走向与人的经脉暗合。经脉中有一团灰色的光点在经脉中缓慢游走，其游走的周天方式与男孩修炼的《灵感篇》一摸一样。
男孩于是知道，这黑色影子正是他自身在玉璧上的映射。这玉璧果然神妙，这影子简直就是自己的第二身体，男孩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黑影上每一个光点的变化，这些变化也清晰的反映在自己的身体内，黑影的变化正是自身细节变化的放大。
男孩有了一种能够自由操控那些光点，进而操纵自己身体的错觉。这种状态下，灵力在经脉中的行进再无阻挡，《灵感篇》的运行比平时顺畅了何止十倍。
然而好景不长，玉璧灰白色的背景中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吸力，仿佛要将黑影同化似的。那吸力同样也作用在男孩身上，好像要拉着他钻进这玉璧。
于是男孩打起全部精神操控黑影，试图抵挡这股吸力。他感到自己仿佛正身处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漩涡的旋转速度极快，自身的精神力在抵抗中被飞速的消耗。那吸力是如此巨大，以至于男孩没能多抵挡几秒，就被吸入了玉璧。
于此同时，玉璧上的黑影也被灰白光点打散揉碎，最终同化，化作漩涡的一部分。光影变换中，男孩不知被传送到了何处地方。男孩消失后，那漩涡逐渐恢复平静。
不多时，光点重新隐于玉璧深处，这时的玉璧幽黑深邃，再也没有反射一丝光芒……
白色小花在风中默默开放，一只小虫在草丛中短短地发出虫鸣，愈发衬托四周的安静。
一拳大的月光打在湖面上，腻出银色的细波。洞穴里异常安静，美极了。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喂，快醒醒！你是谁啊，你怎么躺在草地上！”朦胧中少年感觉到好像有一只手在拍打他的脸。
“噫……”少年长吸了一口气，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他感到他的脑袋就好像要炸开似的。
那秘境进入时就像将身体放进滚筒洗衣机里揉搓，离开时却是直接将脑袋放进去，这种痛苦更甚之前十倍，此刻的男孩根本难以集中精神。
“喂，说话啊，你到底是谁啊？你不会是山下来的小偷吧？”那声音追问道。
男孩稍稍清醒，他的心中突然一惊！他用手臂支撑着半坐在地上望向声源，原来眼前是一位十岁左右的少年。
此少年样貌普通皮肤黝黑，中等身材羽背汤腰，背后还背着一个竹篓。此刻他正微微皱眉，一脸戒备地看着男孩。
男孩心电急转：如少年所说，此地应该离九重山山脚不远，他又被四师兄追杀，自己只好先隐瞒了身份避一避风头，不管如何先挨过这一阵子再说。
于是他回答道：“我是沥剑派的外门弟子，因路遇野兽，逃避至此。多谢师兄搭救，我已离开师门多日，该回门派向师父复命了。师兄，就此告辞！”
“等等！”少年眼中狐疑之色更甚：“外门弟子中何曾出现过如此年轻的弟子？你是哪位真人门下弟子？”
男孩立刻随口答出一个姓：“我乃王真人门下弟子。”
“本派的外门弟子我基本都熟，王真人门下又何曾出现过你这般摸样的弟子？”那少年冷哼一声，厉声问到：“说！你是不是别派派来的奸细？！”
眼看遮掩不住，男孩只好如实奉告：“禀告师兄，我本璇玑真人座下弟子，真人仙去以后，为同门四师兄所妒，想要杀人夺宝。我机缘巧合下逃得性命，辗转来到此地。为此我隐藏身份，实则有不得已的苦衷……”
男孩接着道：“那四师兄是本派的执事长老，掌管本派的大小杂务。若是被他人发现了我的行踪，一定会第一时间禀告于他，恐怕我还没来得及向师门长辈说出实情就会先落于他手。所以我只得隐藏姓名，想要先逃离此地再另作打算。如若师兄不信，我怀中有本派的弟子腰牌，足以证明我的身份。”
少年听闻此语，戒备之心稍解：“我确实听说太上掌门收养了一名婴孩弟子，据说此事当年还在门派内引起了极大轰动。你且将怀中的腰牌扔过来，不要耍什么花样！”
于是男孩伸手入怀拿出腰牌。其实此动作实乃修真界的大忌，对战中的修士完全可以从怀中取出大把符咒，袭击面前的敌人。不过这两位毛头小子都刚刚接触修真，完全没有这样的意识。
少年隔空接过腰牌，那腰牌似石似玉，掌心大小，正面简单阴刻着两行字，分别是“内门弟子”和“辛玉衡”；背面则是一些花纹。除此之外腰牌中还铭刻着一股特殊的精神力，代表着沥剑派门人的身份，极难为别派所仿制，足以证明此腰牌的真实性。
少年点头道：“腰牌是真的没错了，不过你这个人我就不确定了……这样吧，你先随我回去，我这几天再打听打听，内门是不是真的有弟子不见了。”
男孩左手抱拳：“多谢师兄收留。不过师兄打探的时候请务必多加小心，走漏了消息就可能引来我的杀身之祸！”
少年摆摆手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你不要叫我师兄了，如果你真的是太上掌门的弟子，那辈分就不知比我高了多少，规矩可不敢胡乱逾越。我年纪比你大，你就先叫我狗儿哥吧，待我查明真相再另行称呼。”
“多谢狗儿哥！”
“好了，随我走吧。”狗儿拿起背篓，自顾自走了，男孩紧步跟上。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山间美景，自不必多言。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此时正是踏青赏景的好时节。两位少年行走于山间，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狗儿哥，你背着竹篓进山是要做什么啊？”
“采药啊。这小青山灵力充沛气候适宜，山间长满了各类植物。其中的一些灵草是修士炼丹的原材料，不管是固基培元还是祛毒疗伤都有极大价值。”
“哇！狗儿哥你好厉害！”辛玉衡兴奋道：“山里的这些草药你全都认识吗？”
“那是当然！”狗儿停顿了一下，伸手摸摸鼻子：“其实也不是，有一些奇株异种长在人迹罕至之处，一般人极难见到。那里环境险恶，甚至还有护宝灵兽，它们会守在天材地宝旁边，吃掉每一位探宝之人。”
“那这个是什么？”男孩随手指了指路边的一株小草。
“这个叫聚灵草，是修真界最常见的一种小草，几乎随处可见，有聚集灵气的作用。一般用来做成画符的草纸，能缓慢吸收灵气，大大延长符咒的保质期。也可以种植在灵药园的周围，增加药园的灵气，利于灵植生长……”
山路弯弯峰回路转，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没觉得走了多久就到达了一处花团锦簇之地。转过一个小弯，一座茅草小屋映入眼帘。
茅草屋不大，一间堂屋一间卧房，屋外搭了一间小棚当做厨房，此外还有一口水井。
茅屋围了一圈竹篱笆作为院墙，篱笆上爬满了牵牛，十几只小鸡在篱笆内外奔走啄食。院内空地上架了一处秋千架，一株粗壮的葡萄藤攀援其上。旁边还有几十个大小不同的花盆，不同品种的植物在盆中茂盛生长，其中几盆花花开正艳。
小院背后是一座半亩左右的药园，药园周围围了一圈聚灵草。整个小院春色满园香气满院，端的是世外桃源的好住处。
一路行来男孩早早被狗儿的见识所折服，他自幼跟着璇玑真人，哪里见过外面的大千世界。第一次出门男孩难免化为好奇宝宝东问西问，男孩的表现也稍稍满足了少年的虚荣心，面对这些基础问题，狗儿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是男孩越加钦佩，一路上两位少年的隔阂迅速消失，男孩一口一个狗儿哥叫着越发出自真心。
一进院门，男孩又有问题：“狗儿哥，这些小鸡背上的斑斑白点好生漂亮，是什么品种啊？”
这已不知是男孩的第几次提问，狗儿也不着恼，他放下背篓耐心答道：“这叫珍珠鸡，肉质鲜美灵力丰厚，是修士常吃的肉食之一。这种鸡最喜欢吃珍珠草，我今日上山主要也是为了采集这类小草。一路走来你也饿了吧，你帮我喂一下这些鸡，我去烧饭。”
“好的，狗儿哥。”男孩脆声答应。他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些小鸡，当下连饥饿都忘却了，屁颠儿抓起一把草就去喂鸡。
那群小鸡也不怕生，扑打着翅膀围在男孩身边叽叽叫着。男孩高兴得合不拢嘴，一把一把不停拿出草料喂喂这只，又喂喂那只。
珍珠草长的类似狗尾草，不过没有那穗狗尾巴花儿，代之的是几粒珍珠般的小果实。这小鸡真的非常喜欢吃它，几小只哄抢着就把一把草吃完了。
不多时，这些小鸡安静下来，或闭目养神，或整理羽毛，显然已经吃饱喝足了。那男孩双手趴在地上观察这些小鸡，仿佛获得了同样的满足，连自己已经饿肚两天的事实都忘记了。
“饭做好了，快来吃饭了！”看到撅着屁股和小鸡玩的不亦乐乎的男孩，狗儿不禁摇头失笑。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个好奇宝宝，见到新鲜事物连饭都顾不得不吃了。他将饭菜端上院子里的石桌上，高声呼喊男孩吃饭。
“来了，狗儿哥。”辛玉衡终于记起了还有吃饭这回事，他回到桌边摆好了椅子碗筷，又帮忙盛好了饭。
“哇，好香啊！”桌上有两个碟子，一盘青菜几只鹌鹑，虽然简单，却发出了诱人的香气。
狗儿摸了摸鼻子：“今天来不及准备，只有两个小菜。明天我再给你做顿好的！”
男孩夹起一叶青菜放入口中，他眼前一亮，一边嚼着一边不停点头：“唔，真好吃！没想到狗儿哥不仅见识高，烧菜也烧的这么好！”
饶是狗儿面皮厚，也不禁老脸一红。他不停给男孩夹菜：“好吃就多吃点，你应该饿了几顿了吧，多吃点菜。”
“嗯嗯，狗儿哥你也吃。”男孩也是真饿了，他大口大口地向嘴里扒饭，一气连吃了六七碗，把狗儿都吓了一跳。
……
“呼……”晚饭过后，两人收拾好碗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狗儿哥，你都是一个人住这里吗？”
“我爹爹有时会来看我，不过他挺忙的，一般一个月才会回来一次。”
“那你爹爹是干什么的呢？”
“他是沥剑派在俗世间的采办，负责将门派内的丹药等在俗世中卖出，再来交换生活必须之物。也正是由于爹爹的关系，我才能在门派内充当个记名弟子。可我修炼了大半年，还只是停留在感气阶段，估计以我的修真天赋，是不可能从这记名弟子变为正式弟子了吧。对了，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男孩老实答道：“昨天刚刚筑基。”
听此回答，狗儿瞪大了眼睛：“什么？！你已经是筑基境的修士了吗？不愧是内门弟子，果然修炼神速。不过不是说十岁之前不能修炼的吗？怎么你都已经到达筑基境界了？你应该也没修炼多久吧。”
男孩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前天才开始修炼的，他岔开话题：“是没有修炼多久。不过我听师父说，如果经常用丹药洗涤经脉，经脉就可以提前支撑起灵力入体。我小时候应该经常被师傅易经洗髓吧。”
狗儿啧啧叹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等得扔。我也不知道我十六岁之前能不能筑基成功。如果不能在十六岁前到达筑基境界的话，我就会被剥去记名弟子名号逐出山门。哎，恐怕要让爹爹失望了……”
“狗儿哥不必担心，我可以帮你呀！”男孩微微一笑：“只要我每晚将我的一丝灵力渡入你的体内帮助你熟悉气感的话，你应该很快就可以筑基成功了！”
“算了，不用麻烦了……”狗儿摇了摇头：“其实我对修真既没天赋也没兴趣，我这么做只是不想让爹爹失望罢了。其实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大商人，像爹爹一样踏足四海，然后再赚到数也数不过来的财富，让我的家人都过上好日子，这样才能算不虚此生呢！”
“哈哈哈！”男孩开心笑道：“狗儿哥真是有志向呢！不过帮你筑基这件事并不麻烦，只需要在开始时渡给你一丝灵气，剩下的就需要你慢慢找到气感了，不信我们现在就来试试！”
狗儿又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也确实有点好奇灵气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说实话这大半年里我每晚修炼，却半点灵气都感受不到。我都有点怀疑师父给我的功法是不是错误的呢！”
男孩道：“这里的灵气太稀薄了，我们到药园那边打坐。那边因为有聚灵草的存在，灵气应该稍微充裕一些。”
“好的，那我先去拿两个蒲团……”
两位少年一前一后走到药园，然后放下蒲团，以五心向上的打坐姿势盘腿坐下。两人闭上眼睛默默念起《灵感篇》心诀，四周飘荡的灵气缓缓聚集。
过不多久，男孩再次感受到了那个神奇的世界，天地间游荡的灵气化作光点在男孩身边飘荡。
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这些光点五彩斑斓，白绿黑红黄各种颜色都有。其中绿颜色稍多，但是所有光点数量加起来都不及之前洞穴中的多。看来人们说在洞天福地里修炼可以事半功倍真的不是虚话。
男孩运起周天，斑斓的光点缓缓钻入他的体内，化作了一丝丝的灵力。不过那些光点在经过狗儿身体时，却仿佛如他不存在一般，恍若无物一般钻进去又再次钻出。
男孩见此情景也不气馁，他将双掌贴在狗儿后背上，运起《灵感篇》将灵力通过经脉运至掌心，又将灵力缓缓渡给少年。
男孩第一次渡灵力予人，他不敢大意，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手掌经脉细微处。他也不敢一次渡的太多，毕竟狗儿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灵力，更何况还是外人的灵力。他的经脉难于承受大量灵力的灌入。
辛玉衡小心控制力道，将细针一般大小的灵力通过掌心送入狗儿体内。进入其他人体内之后，他失去了对灵力的控制，再也感受不到那一丝灵力的存在了。不过看狗儿微皱起的眉头，显然那一丝灵力在他的体内起了作用。
男孩收回双掌，今天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要看狗儿能不能利用好这一丝灵力了。不过男孩也不担心，这只是个开始，只要每晚坚持，相信一定可以让狗儿成功感灵进而完成筑基的。
辛玉衡收起身下的蒲团，悄悄退出了药园。他的心里升起一丝愧疚：“既然师父不肯让人知道玉玦的秘密，恐怕他还不想暴露洞穴所在吧。如果狗儿哥能在洞穴中修炼，恐怕修炼的速度能提升很多。”
他从怀中掏出玉玦，望了一眼狗儿的背影，心中默默念道：“对不起了狗儿哥，我也是师命难违，希望你不要因此怪我。”
他返身回到茅屋，此时太阳已沉沉落下。男童呼啸一声奔入山林，夕阳下只留下一道拉长的影子。
韶华未逝，时光正好。两位少年的未来将何去何从，又有谁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