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阁依旧冷清,不过从这里眺望这个颖都城却是别有滋味。江枫眠望着极乐宫的方向,喃喃说着:“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利救她出来。”
慕云遮靠在栏杆上,轻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说道:“枫眠兄,你这人也够怪的。千辛万苦把那么一个美人从雾都山带到这儿来,现在还巴望着唐家的弟子去救她。你说你图什么呀?”
江枫眠头颅低垂,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图什么。”
“依我看呀,你是爱上那姑娘了。”慕云遮说着。
“不可能!”江枫眠怒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今生今世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那你为何如此惴惴不安?”慕云遮斜眼瞥过,又转过身来,仰望着浩渺的夜空,说道:“我呀,虽然没有爱过人。但也懂得爱上一个人的滋味。”
“那是什么滋味?”江枫眠望着星火点点的极乐宫,淡淡地问。
“那是……”慕云遮拍了拍脑袋,认真地思索着:“就像在城外我吃的那个生果子,又苦又涩。但是很解渴,就算我明知道它又苦又涩,也还是原意再吃一次。你明白吗?”
“不明白。”江枫眠兴趣索然地回答。
慕云遮一巴掌拍在栏杆上,得意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明白。不过……枫眠兄,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就凭唐家那几个弟子,绝不是那女刺客的对手。”
江枫眠侧过脸来反问:“你让我去助战?”
“难道你让我去不成?”慕云遮忙向后退了几步,说道:“我的伤还没好,可不想把性命搭进去。还是你去吧。若是那姑娘救不出来,你们都对不起我放得那把火。”
江枫眠终于露出了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次可多谢你了。”他又转过深邃的目光,自言自语似的说:“依儿,那我就再来会你一会。”
依儿独自坐在唐心房子前的台阶上。她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没人知道她的心里想了些什么,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唐姑娘。”她回过头来对着屋子喊道:“我劝你还是快点写了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唐心快步走出来说道:“我若写了这封信,必然会使爹爹和整个唐家都陷于险地。所以……我不能写。”
“你不写?”依儿冷笑了一声,说道:“六王爷若是怪罪下来,给你上了刑,只怕你这娇弱的身子消受不起。”
唐心手心冒汗,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但她仍是目光炯炯,义正辞严地说:“我不怕!”
依儿的面色顿时罩上了一层冷霜。她缓缓起身,右臂一扬,一道银光破空闪出,唐心“啊”地叫了一声,慌忙退到了房子里。
“哼!你还说你不怕?”依儿手握银光剑,一步步逼过来,狞笑着说:“难道你不怕我在你脸上划几道子吗?这么娇美地一张脸,只需一道浅浅的伤痕,就足以毁了你!你还不怕?”
两个婢女被吓得失魂落魄,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喘。唐心强定心神,说道:“你要毁我容貌就……就来吧!若是我爹爹知道了,你们就休想让他和你们合作。”
依儿冷冷说道:“你料定了我不敢杀你是吗?你以为你不写信,我们就没法子请你父亲来了吗?哼哼,只要六王爷下一道谕旨,说是北斗剑宗的女儿被我们擒住。你猜你父亲会不会来救你?”
唐心心头一紧,狠狠地瞪着依儿。依儿将剑一收,笑着说:“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六王爷让你写信,也是为了保住你们唐家的颜面。倘若真像我刚说的那样做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好。”唐心点了点头,说道:“我写就是。不过,你们不能为难我爹爹。”
“你只管写信,其余的不必管。”依儿说完又转身出去了。
唐心回头望了望瑟缩在墙角在婢女,两道晶莹地泪水流淌下来,顺着她的面颊滴滴落下。她用袖子将泪水一抹,坐回到了桌边,将宣纸铺开,用镇纸镇好。她轻轻握起毛笔,在早已磨好的墨水中一蘸,提笔写了起来。
唐心将信写好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依儿又推门进来。她瞧见了唐心憔悴的面容,心头也是微微一痛。唐心再抹了一把泪水,将那写好的信扬了起来,带着哭腔说道:“拿去。”
依儿的脸上毫无波澜。她只瞥了一眼抽泣着的唐心,将信接了过来。她细细一看,说道:“我不认字,看了也是白看。”
“你想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对吧?”唐心站起身来,又将信纸拿了回来,说道:“我念给你听就是了。”她微仰了仰头,让正要淌出来的泪水又重新流了回去。
“父亲大人安好,雾都山一别已有月余。女儿日夜祈盼,望早归父亲暖怀。幸得掳儿之贼恪守礼法,虽口齿轻薄,终无大侵。儿方能保全清白,幸甚幸甚。”读到此处,她略一停顿,瞅了依儿一眼,继续读道:“只可恨儿愚笨怯懦,在颖都云天阁为炎皇卫队所俘。尔后朵拉……朵拉大军破城而入,炎皇身死。儿反落朵拉人之手。然父亲不必担忧。朵拉王室对儿亦甚恭敬,秋毫无犯。如今北岸萧索,风雨如晦。儿恐一人难回故里,恳请父亲不辞辛劳,北上来京。其中原由百转千回,儿必当面细禀。女儿唐心顿首。”
依儿再将信接了过来,草草看了一眼,说道:“你们炎族人真啰嗦。”说完就向外走去。
唐心追上两步,问道:“难道你不是炎族人?”
依儿的脚步忽地停下了。她转过身来嫣然一笑,说道:“你看我像吗?”
“像。”唐心毫不犹豫地说:“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为那个六王爷做事。”
“哼。但愿你永远也别知道。”依儿说完便又向前走去了。
唐心迈过门槛,出了屋子。这是一个不大的小园子。枯枝败叶散落了一地。“想必这里以前是很美的。”唐心叹息道。
“大小姐!”一个熟悉地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传了来。她心头一震,急忙仰头望去,惊道:“五师兄?”
“嘘。”屋顶上的那个清瘦剑客轻声说道:“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
“真的?”唐心惊喜地迈上一步,但脸上的笑容瞬间又沉淀了下来。“没用的。”她摇了摇头,说道:“朵拉的六王爷已拿到我写给爹爹的信。他们要的人不是我而是爹爹。就算你们救我出去了,那爹爹他还是要来的。”
“什么信?”清瘦剑客刚要追问,又听见屋子里又传出一个声音:“唐姑娘,你这是跟谁说话呢。”清瘦剑客急忙隐下身子,不敢作声了。
两名婢女都是一脸茫然地走了出来。她俩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说道:“这儿也没人呀。唐姑娘,你是跟谁在说话?”
“哦,没谁。我自言自语来着。”唐心勉强地一笑。
“是吗?”一名婢女惦着脚向屋檐上望着,说道:“刚才好像就是这儿有动静。咱们不如……”她话还没说完,身子忽地一抖,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唐心和另一名婢女均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这名婢女也是话音刚落,同样地身子一抖,倒在了地上。
清瘦剑客当空跃下,对唐心说:“我只是点了她们的昏睡穴,用不了一刻钟就醒了。大小姐,咱们快走吧。”
“走?要走也可以。”唐心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说道:“但你们要先把那封信追回来,或者毁了。我不能……不能陷父亲于不义。”
“好好好。其他的师兄弟都还在四处搜寻你。咱们先逃出去,然后我发个信号,让他们去毁了那封信。”清瘦剑客不明白什么信,但也无瑕多问。他拽过唐心纵身一跃,两人一齐跃上了那高高的屋顶。
“五师兄,好高。”唐心心惊胆战地说。
“那你就把眼睛闭上。”清瘦剑客将她背起来,脚下一踏,身子就像离弦之箭一般向远处飞了去。
一排排宫墙和殿宇从唐心的眼皮底下掠过,看得她心跳加速,越看越是害怕。她双手将清瘦剑客的肩膀抓地牢牢地,眼睛也紧紧闭着。
清瘦剑客回眸瞧见唐心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大小姐,咱们已离开极乐宫了。”
唐心缓缓睁开眼睛向下一望,所见到的果然是鳞次栉比地民房和商铺,以及穿梭不停的人群。她破颜一笑,说道:“咱们逃出来了,是吗?”
“是啊。咱们终于逃出来了。”清瘦剑客话音刚落,就感到一股劲风追身而来。他心头一紧,急忙抽出佩剑向后掷去。
“当”的一声,火花在空中四散开来。清瘦剑客的剑向下坠了去。但那道银光仍是不偏不倚地向他刺来。
“糟糕!”他身子一偏,那剑光从他的身前擦过。但他重心一偏,也从空中跌落了下来。
“五师兄,当心呀!”唐心双手紧紧抓着清瘦剑客的衣服,“嗞啦”一声,衣襟破裂,唐心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从空中直坠下去。
“啊!大小姐!”清瘦剑客腰身一折,也向下俯冲而去。正当他伸出的手要抓住唐心的时候,那银光又疾疾刺来,正从两人的指间擦了过去。
清瘦剑客手指一痛,身子急忙在空中一翻,落到了一个商铺的屋檐上,想要再救唐心已是不及。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闪过。唐心忽然感到自己的腰肢被人一把揽住。那人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你……”唐心定睛一看,原来接住自己的是依儿。
依儿抱着唐心飘然落地,问道:“你没事吧。”唐心急忙站好,整了整衣裳,没有说话。依儿见她两耳发红,不禁笑了一笑。路上的行人纷纷挤到两旁的店铺里去,原本还热闹的一条大街瞬间就冷清了下来。
清瘦剑客伸手向自己那跌在地上的剑一指,那剑就像是被吸铁石吸引得磁铁一般,原地抖动了两下,便迅速向他飞去。他重新接过佩剑,纵身跃了下来,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阻我们去路?”
依儿将手一扬,银光剑也落回了她的手里。她正要回答,却听见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朵拉人的巡逻卫队迅速围了上来。
依儿向他们一挥手,说道:“都下去吧。这个人我来应付。”
巡逻队的队长稍一犹豫,便也挥了一下手,说了声:“撤。”便又秩序井然地退走了。
“你想带她走,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依儿扬着剑,对清瘦剑客说着。
“好。那请恕在下无礼!”他脚尖一点,身形霍地飞起,当空一剑就朝依儿刺了下来。依儿微微一笑,手腕一翻,银光剑就像变戏法似的在指尖一转,“当啷”一声,清瘦剑客的佩剑脱手飞出,直插进不远处一个店铺的门板上。他本人在空中一个翻身,倒是稳稳地落下了地。“好厉害的妮子!”他半是愤怒半是惊讶地说。
“哼,你不是我的对手。快快走了吧。”依儿笑着说。
“五师兄。”唐心也哽咽地说道:“你救不了我的。就算大师兄来了恐怕也……”
“你大师兄自然是不行。”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飘了来。
在场的三人都是一惊,急忙寻声望去。唐心忽地一喜,高声叫道:“江枫眠!是你吗?”
“不是我还有谁?”江枫眠也从一个房檐上跃了下来,正站在离依儿咫尺之距的地方。依儿心头一慌,急忙向后退了几步。
江枫眠双臂环抱,笑道:“你身上可真香啊。”
依儿眉头一皱,怒目直勾勾地盯着江枫眠。江枫眠却是一脸嬉笑,同样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