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袭袭,四个身穿赤铁盔甲的守城戍卒耷拉着眼睛,昏昏欲睡两两倚靠在城墙根。一个做十夫长打扮的官兵吼道“喂喂!你们几个,给我站直了。”
四名戍兵猛然惊醒。在守城时分昏昏欲睡被逮住可不是个什么好事情。这不,十夫长走到这四名大头兵跟前,一人一巴掌扇得四人面红耳赤,带着责骂的语气叫道:“城关都给我把好了,新上任的巡检大人马上来巡查了,他娘的都给我精神起来,一个二个真是不落教!”
几人受训,均是不敢言语。官大一级压死人,几人都知道若是此时在出口反驳以后的日子只会剩下两种选择,更难过和最难过。
片刻,待那十夫长走远后,几人议论纷纷。
一身子十分壮硕的黑脸大头兵啐了一口浓痰道:“妈的,什么物件儿,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小爷爷我不跟你计较不是。”
他身旁一清瘦戍兵连忙用手肘戳了戳黑脸戍兵道:“小声点,小心杀个回马枪,到时候有的你的苦头吃。”
闻言黑脸大头兵十分知趣的闭上了嘴,显然他也就是嘴上说说泄泄情绪,真要是让他去做个什么他可是没个胆量。
在这白焰城,混个吃饭吃的活可是好不容易,丢了这看城门的活,那可就是大糟。
此时一略微年老的红脸戍兵打破尴尬道:“听城头歪脖子树下老黄头说,新上任那巡检似乎有几把刷子,年纪轻轻就混得的九阶混沌之气,那叫一个天才。”
“呵,管他天才不天才,别像上任巡检那般,克扣咱们粮饷钱就是好的。”说话这个戍兵面色揶揄,一番话说得颇有几分愤世嫉俗的味道。
红脸戍兵接过话头:“怕什么,照我说人在做天在看,做过了老天爷可是会降罪的。”
“看上任死的那巡检,听说被妖怪刨开了肚子,肠子邋遢了一地,他那夫人瞧见了当场吓晕,听老黄头说她醒了就疯掉啦,嘿嘿简直大快人心。”
“老天降罪谁能扛得住?这就是报应,希望这届巡检心中有数罢!”
黑脸戍兵道“降什罪?降个屁的罪,真要降罪这世上怎会有那害人的妖怪,你看外面的天,全他娘的都是妖气。”
另外三人顺着黑脸戍兵的目光往城外悬在沙漠上的天空看瞧去。
落日退挂在沙漠尖,风卷着沙尘打着圈儿往天上冲。天空则是赤霞一片,犹如火直勾勾烧进了云里,将云烤成火红色。
这一片火烧云延绵不绝,一眼看去似乎没有个尽头。
此时在这片火烧云下,这片炽热与风沙横行的沙漠中,一人赤着脚,朝着地平线尽头那座城池快步走去。
虽然此间夕阳斜挂,但沙仍然滚热烫脚。这赤脚少年早已习惯一般丝毫不顾。
他的黑色长衫上早已粘上了一层沙,黑中带黄。
一头黑发当然也不能幸免,整个人看起来蓬头垢面,和那白焰城的叫花子倒是有的一拼。
在他肩胛骨往下约莫一个手掌宽的地方,一道长约十寸的伤口暴露在这炽热的空气中。
血浸透了他的衣衫,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将这脏脏的黑衣粘在了他的后背上。
风再次袭来,裹挟着沙砸到他后背的伤口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来不及小憩片刻。他再次将衣裳裹了裹,生怕这些风沙吹进自己怀中,毕竟他的怀中藏有他千辛万苦在这焚妖沙漠中寻来的“沙火灵芝”。
沙火灵芝长相与普通的灵芝相比差距不大,只是颜色为火红色。是焚妖沙漠中独有的物件。
也因为专门生长在这焚妖沙漠中的缘故,城中大部分人也愿意称它为“妖芝”。
也难怪少年如此稀罕它,怀中这妖芝若是卖出去,估算也得值个五六两龙虎银币,在白焰城,五六两龙虎银币贫苦些的家庭可以活上半年。
这沙火灵芝对于眼前衣衫褴褛的少年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离白焰城越来越近,高耸的城墙在少年黑色的眼珠子中渐渐放大。还未到城墙根就挡住了少年全部视线。
这城墙不知是为了防沙吹进城中,还是为了阻挡城外的妖邪鬼怪,修的不止是气势磅礴,简直是高耸入云。
站在城墙根,抬头你都很难看到天。
不止高度惊人,宽度也十分让人哑然,城墙向左右延伸,丝毫看不见尽头在何处,似乎地平线有多宽,它就有多广,犹如要将整片大地圈入囊中一般。
风沙还未到城墙根就渐渐停歇了,燥热袭向少年心头,他无奈啐道:“风都能被你挡没了,高,实在是高……”
继续抵着热浪走了一段距离,终于一步踏进城门洞中,四名戍城兵卒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
少年下意识捂紧了怀中的妖芝,看着这四人的目光先是疑惑,后是惊奇,再是贪婪,尹人九暗道不妙,大大的不妙。
果然一黑脸戍卒道:“小子,你怀中捧着个什么?过来让我见见。”说着便要过来拉扯。
尹人九心中苦闷,心想这白焰城南门四名戍卒什么时候换了人了?往日间那四人那里去了?好不容易疏通的关系难道又要泡汤了?
过这个城门的大多有两种人,一种是探客,也就是尹人九这样去沙漠中探宝的穷苦人家。二是外出探宝杀妖的佣兵团。
佣兵团戍卒可不敢招惹,这些个都是敢下杀手的狠人。
可尹人九这种外出探宝的孩子那可是香馍馍,保不齐身上就有宝贝。
按照白焰城不成文的潜规则,凡是探得宝贝的穷苦子弟入城都得给戍卒交上一笔不大不小钱,这叫入城费,说白了就是来自戍兵的勒索。
三月前尹人九用自己攒了许久的一笔钱,买通了这白焰城南门看门守卫的十夫长。尹人九就是见不得这些穷苦人欺负穷苦人的勾当。
那十夫长收了钱后办的十分妥当,将手下的人严加管束了一番,这段时间其他进城的“探客”均没有再受到刁难。
可眼下明显看守城门的戍卒换了一批。
这可就难办得多了。
见那黑脸戍卒伸手抓来,尹人九连退两步,让他抓了个空。心想定是城门换防了,我买通那波人指不定在西门或是东门,虽然路途遥远,但还是妖芝重要些,先跑再说!
心中笃定了主意当即撒腿就跑。
那黑脸戍卒见尹人九要跑,当即明白这小子身怀大宝!连忙追上去。
不一会尹人九便将黑脸戍兵甩在身后。
见尹人九越跑越远,黑脸戍兵朝他背影吼道:“若不止步,当作妖怪射杀无论!”
尹人九闻言赤铜色的小脸一黑,当即想起这白焰城城墙上随时预备有长矛手、弓箭手。专门预防城外可能来袭的妖邪异兽,若是这黑脸戍卒求援,自己指不定真有被射杀的可能。
无奈只得停步回头讪讪一笑。
这一停,那黑脸戍卒就追了上来,一个箭步朝尹人九肚子上踹了过去。
尹人九小胳膊小腿儿的哪里受得了这戍兵一脚?顿时吃痛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感觉肚子中翻云蹈海,背后的伤口受到拉扯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怀中的妖芝也是掉了出来。
那黑脸戍卒眼睛一亮,面露喜色“该,活捉一偷妖芝的小贼,今天大爷爷我心情好,放你走吧,记住进去不许生张。”
语毕,连忙将落在地上的妖芝捡起来揣进怀中。
但这一弯腰拾取的动作却被身后赶来的三人瞧见了去。
“人在做,天在看。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厚道。”红脸戍兵喘着气说道。
那清瘦戍卒道:“你就不怕十夫长大人知晓?到时候免不得一番责罚。”
最后一戍卒道:“分了吧,我给你保密,此时天知地知我们知。”
尹人九坐在地上看着面前几人讨论分赃的言语,心中十分不屑。
但先不说袭卒的严重后果,这几正直壮年,随便一人都不是自己打得过的。
心中虽然心疼这妖芝,但他也不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要走。却被那红脸戍卒叫停。
只听得那红脸戍卒道:“别担心,我一定给你个公道。”
那红脸戍卒挡在了另外三名戍兵身前,对这三人争辩道:“这妖芝,我们不能拿,人在做天在看,得还给人家。”
尹人九来了兴趣,心想这人还真是有意思。在这民不聊生,官府腐败的白焰城还坚守着自己一份公道。难得,十分难得。便停下了脚步观望,等待个结果。
要是真能拿回自己找了好几个月的妖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毕竟余下的生活也是需要花费不少银两。
而自己还欠那歪脖子树下老黄头一瓶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