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国公夫人刚带着秦妙进了府,皇后的赏赐便接踵而至,满满当当的摆了一个院子。秦妙对这些金银珠宝兴致缺缺,谢了恩欲回房里,却被来传赏的太监喊住:“秦小姐,烦请留步。”
秦妙停住了脚步,疑惑的转过身来。
那人上前,掏出一个精描细刻的小木盒递给她,道:“这是太子殿下吩咐,让奴才务必送到您手里的。”
秦妙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使个眼色让身边的侍女彩月又给了那太监一份赏钱
若非是她回屋的脚步轻快了不止两分,彩月当真会觉得自家小姐终于学着波澜不惊了些。
秦妙前脚刚进屋把门关上,就忍不住把那盒子掏出来打开。
那里面是一根玉簪子,用料极考究,做工却只是勉强能看,甚至称得上是粗糙了。
秦妙拿出来对着铜镜在头上比量了两下,看向一旁站着的彩月,笑盈盈地问道:“好看么?”
彩月凑近了看上两眼,表情便有些一言难尽。违心的夸道:“太子殿下送的自然是好东西,何况小姐戴什么都是好看的。”
秦妙不可置否,仍是对着镜子仔细打量,宝贝似的不舍得摘。
她想起来前世,薛怀也送过自己这样的一个簪子。
那时她原嫌这簪子粗糙,几乎从未戴出去过。
后来偶然收拾府院时,却被人翻出来了十几根刻毁的木簪子。
有人告诉她这些都是太子亲自动手刻下的。为了给她刻这么一个簪子,他不知道练了多久。
后来他死了,薛承彦也送给过她许多簪子,金的玉的翡翠的,甚至连只有皇后能戴的凤钗也送了她。这些都是好东西,雕工精细,价值不菲。
可她却再不肯戴其他。
人间本有一句话说的极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过她纵是有万般深情,也已经千般辜负,挽回不得了。
传赏的太监去东宫回话的时候,正在书房里批阅公文的太子,难得召见了他:“东西送过去了?”
那太监恭敬道:“送过去了。秦小姐很是喜欢。”
薛怀便轻咳了两声,道:“她可有打开看了?”
他如实回禀道:“秦小姐并不曾当着奴才的面打开。只是奴才私下里瞧着,秦小姐进屋的时候,竟是巴不得自己能飞进去似的。”
薛怀不由得就想起她明明欢喜却得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抹弧度:“孤知道了,你自去领赏。”
那日以后,秦妙仍是不常见到薛怀。
国事本就繁重,他又贵为太子,哪里能日日得闲。
她也忙得紧,婚期提前,她须得在府里跟着宫里来的教养嬷嬷学礼仪。
这本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只可怜她明明前世做过一遭太子妃,当着教养嬷嬷的面还得装作学不会的样子,着实辛苦。
可就是忙成这个样子,她还是没法推了九公主的邀约。
她同九公主年纪相仿,也曾做过公主伴读。两人从小一起玩闹到大,如同姐妹一般。
前生这个时候九公主约她,原是为了胞兄齐王牵线搭桥。她也是在这个时候答应了薛承彦嫁进太子府为他传递消息。
今生,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可公主下的帖子,她是推不得的。
把话都说清楚了也好。
九公主拉着她在宫内闲逛,果不其然偶遇了薛承彦。
三人见过礼后,九公主的视线先是在两个人的身上转了两圈,又道:“本宫看五哥像是有话要对妙妙说,正好还要去给母妃请安,就先走了。”
她本欲借故离开,却被秦妙拦道:“公主此刻就走了,怕是不合适吧。”
这话说的直白,奈何她语气温柔言笑晏晏,倒叫九公主有些尴尬,僵笑着道:“是本宫考虑不周了,总觉得都还跟小时候一样,不分彼此的。”
秦妙不可置否地笑笑,没有去接这个话茬。
倒是一直沉默的薛承彦开了口:“本没几句话可说,小九在这里听着,也好。”
他看向秦妙,两人对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终究还是缓缓道:“我原以为,你是不情愿嫁给他的。”
“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眸色微沉地盯着她,似乎是想盯出来一个裂痕般:“人心,都是这么容易变的么?”
秦妙听他这话,面色仍然平静无波,朱唇轻启,反问道:“殿下若是对臣女真心,为何不早向陛下求一个赐婚?”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从前他不是没想过去找父皇赐婚,可每次话在嘴边,总是被什么绊住似的说不出口。护国公夫人是皇后的亲妹妹,他就算娶了秦妙,也不一定能拉拢来护国公一家助他夺位。于是他犹豫了,他告诉自己,等到成就大业之时再纳秦妙为妃,也不算辜负。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全然落入了秦妙眼中。只见她笑了笑,也不知在笑谁:“殿下,臣女的真心难得,非得用真心换不可。”
她今日未施浓妆,头上戴了支白玉簪子,越发衬得姿容似雪,眉目如画。
他原以为这份美早晚都是他的。
可是直到今时今日,他才恍然发现,不知何时,她的眼里心里装的已经全是另一个人了。
薛承彦抿了抿唇,不甘心地上前一步道:“他若是与我易位而处,未必便会比我更好。”
秦妙轻轻摇头道:“他和你不一样。”
薛承彦觉得讽刺,她同他才相识多久,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讲出“不一样”这三个字来。可他竟没法反驳。
秦妙转向了一旁故意躲得远一些的九公主,俯身行了个礼,坦然开口道:“言尽于此,臣女先行告退了。”
她转身欲离开,听见九公主娇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不会把五哥的事同太子讲吧?”
她已经走出两步,听见此言回头,冲九公主比了个“嘘”的手势,眨眨眼道:“我不说。”
秦妙的眸色乌黑却泛着光亮,如同眼中浸了辰星一般,此番情态落在九公主眼中,就像年少时她闯了祸,央着秦妙不要对旁人讲一样。
她们也曾一起踏雪寻诗,赏灯猜谜。可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呢?
九公主心中泛起些苦涩,咬了咬唇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兄长:“终究,她与咱们是道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