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秦妙心中也颇有感怀。
不管怎么说,她和九公主都是自小的交情。前生今世,九公主也并未做过十分对不起自己的事。甚至当年她被薛承彦强行纳入后宫,也是九公主对自己颇多照顾。只是这照顾中掺杂了多少愧疚,就让人不得而知了。
黄泉地府走一遭,从她选择回头的那一刻,就必然会舍弃掉一些东西。
她该习惯的。
可心里不舒服怎么办?对于秦妙这样的姑娘来说,再没有比吃更能舒缓心情的了。
她懒得回府继续去受教养嬷嬷的训导,在街上逛了两圈,便转进了一家点心铺子。
她这些日子被人盯着只能吃些清淡饮食,各类糕点是碰也碰不得的。此刻闻到熟悉的甜香味道,已经是忍着馋意老老实实地排队。。
眼见得快排到自己了,门口却进来了一个带着两个丫鬟的女郎。
那女郎戴着帷帽看不清脸,身上穿的戴的俱是不凡,连带着两个丫鬟也是绫罗绸缎的穿着,打扮的不逊色于普通富贵人家的小姐。
她只默默站在一旁,像是怕这铺子里的地脏了自己的鞋。身旁的一个丫鬟便上前来冲掌柜的颐指气使道:“你家的点心,我们小姐全包了。”
掌柜的听见这话自觉好笑,自己家的点心哪天不是做了以后卖个精光,这丫鬟的模样,竟像是谁稀罕她们小姐的生意似的。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丝毫不显,仍是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姑娘,您看着后头还有这么些排队的客人,您都包下了,人家吃什么呢。”
那丫鬟听见这话,柳眉倒竖,睨着掌柜道:“我家小姐身份不凡,这些人又是什么东西,配和我家小姐用一样的吃食么。”
这话说的极为张狂,店里其他的客人也被气得不轻,排在秦妙身后一个妇人打扮的冷哼了一声,风凉道:“旁人都不配和你家小姐吃一样的,你家小姐怎不入宫去吃御膳呢!”
那丫鬟瞪着眼睛正欲开口,却被她们家一直一言不发的小姐开口打断:“宫里的膳食清淡,久吃便无味了。”
众人的视线纷纷移到那个带着帷帽看不见脸的女郎身上。只见她虽穿着一身素净衣服,气质清越亭亭玉立,说话也温柔端庄,且张口就是宫中御膳。当下不敢再说什么。掌柜的也加紧吩咐后厨把这个小姐要的点心都装出来。
秦妙本存了看热闹的心思,此时眼瞅着自己白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哪里就肯这么算了。当下开口道:“我不信,宫中哪里能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秦妙打扮的娇俏,这话又说的天真活泼,一顶“不讲理”的帽子扣到那女郎头上,噎得那女郎说不出话来。
一开始那个刁蛮的丫鬟闻言上前来,皱着眉头呵斥她:“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秦妙偏头翻了个白眼,撅了噘嘴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这话本是那丫鬟说过的,如今被她捡过来说,旁人不觉得无理,倒是反添了几分有趣。
到底是自家的丫鬟在外面被人这样羞辱。那女郎忍不住,皱着眉头上前道:“先时是我这丫鬟不懂事,还望姑娘不要怪罪她。”
她自觉姿态放的极低,秦妙也很给面子笑了笑,摆摆手扑闪着大眼睛道:“不怪罪不怪罪,姐姐既然来得晚了,还是去后头排队吧。”
秦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倒是把她逼的进退两难。此刻真退到后面去排队,不免得丢了面子被人嘲笑,可若是不退,那便是把“不讲理”三个字坐实了。
她咬唇看着面前不依不饶的少女,纠结着开口道:“不如这样,我今日花两倍的价钱买下这里的点心。再给在场诸位每人二两银子算作点心钱,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哗然。且不说这两倍的点心钱,光是店里排队的就有十多人,一人二两银子,便已经够了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这女郎开口便是一笔大数目,纵是他们中有人不稀罕这二两银子,也得掂量掂量她的身价了。
若是换了旁的时候,怕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只她今日不巧,偏遇见的是秦妙。
秦妙听见她说出这样的话,压根没有半分被唬到的样子,无波无澜地看着她,淡淡道:“姐姐若是真出身不凡,还是得谨言慎行,切莫让人觉得宫里人惯是仗势欺人拿钱说事的。”
她这话说的不客气,那女郎带来的丫鬟便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莫要不依不饶!你可知我家姑娘是谁?”
秦妙斜睨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凉凉讽刺道:“不如你告诉我,也好让我我长长见识。”
“小姐。”丫鬟犹豫着看向自家小姐,见到那女郎轻轻点了点头,当下瞪着秦妙趾高气昂道:“我家小姐乃是城东沈家的女儿,在宫里作女官的!”
此时店里真正着急买点心的人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余下的尽是些想看热闹的。
一个“沈”字搬出来,就已经分量不轻了,何况还是宫中的女官,众人不由得带了两分同情看向秦妙。
身处风暴中心的秦妙倒是想了想。城东京中姓沈的人家不少,敢把沈这个姓拿出来说的,却只有丞相一家。
宫内的女官,说白了不过是去服侍人,运气好的被皇上封妃,运气不好就得在宫里熬到年级再放出来。
沈丞相老谋深算,怎么会舍得将自己嫡亲的孙女送到宫里去当女官,怕不是借着沈家名号的表亲庶女,拿着沈家的名号出来忽悠人。
秦妙因在想着这层关系愣了一愣,那丫鬟便觉得是她怕了,当下直起了胸膛,扬着头得意道:“知道我家小姐身份尊贵了吧?以后可小心着点。可不是哪个贵人都跟我家小姐似的好脾气。”
秦妙回了神,见她无比得意的样子,挑高了眉似笑非笑地拿帕子掩了掩唇,开口道:“沈丞相统共七个孙女,我竟不知有哪位在宫中当女官。不如小姐把帷帽摘下,也好让我一睹尊容。”
那女郎此刻的面色隔着帷帽看不见,却听得她的声音在微微发抖:“你是谁,我凭什么摘下帷帽给你看。”
那女郎倒没说谎,她本也是沈家女,乃是沈丞相大儿子的庶女,沈妍的庶姐。她本不至于沦落到做女官的地步,不过是天生自命不凡,也存了进宫攀附贵人的心思。
沈家权势滔天,以她的身份,在家点心铺里耀武扬威也没什么要紧,可惜她今日碰上的是秦妙,还是心情不大好的秦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