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回到皇宫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街上流窜的人群换了一批又一批,热闹的吵闹声却从未停息过一刻。
孤独的身影来到皇城金灿灿的大门前,看着上面高高挂着的大秦的石匾,还有那随夜风撕扯,哗然作响的标志着大秦的大旗,竟然惊愕了许久。
“这就是大秦?”
寒澈惊愕地望着那块自大秦建立之时就挂在上面,历经数千年风雨依旧屹立不倒的石匾,眼中生出了许多疑惑。
“这就是大秦。”随后,寒山寺就像是认定了什么东西,非常坚定地肯定一句。
“咳咳咳……”一阵夜风袭过,寒山寺捂嘴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俗话说小酒怡情,酣饮伤身。寒山寺可能就是属于后者了吧!明明也上了年纪,身子骨也没有原来好,却还把自己当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折腾呢。
这时,皇城巨大的门窟后面缓缓走出一人,脚步轻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手中握着一把拂尘,急忙来到寒山寺身前,扶寒山寺进门。
“哼!”老太监高让低头笑了一声,握着寒山寺的手跨进宽阔拱门,语气轻柔,却又很真挚,劝说道:“陛下,夜风这么大,您这出去了这么久,还喝了这么大酒,准是着凉了。”
“你这老东西,你是说我喝不过那帮老家伙了?嗯?”寒山寺脸上故作威严,指着高让的鼻子轻呵一声,老宦官会意一笑,也没有反驳。
寒山寺虽然神态严肃巍然,心底里却很平和,没有要与高让较真的意思。
毕竟高让跟着他有些年头了,季舒云在的时候,高让就跟着他给他打下手了。
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有想过要夺权称帝,只是一个无心功名,挂着个天庸王名头,在九剑山沉迷与修剑的二流剑客而已。
比起那些朝中的顾命大臣,寒山寺还是更愿意跟高让说说心里话,更愿意将他当个知心朋友。
“那倒不是。”高让很识趣的从容一笑,瞄了寒山寺一眼,话语中多多少少带了些哀叹,道:“奴才再多言一句,陛下可不要降罪与我啊!”
寒山寺没有说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你只管说,我定不会治你的罪。
“不管怎么说,陛下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最近这几十年,江湖庙堂可都乱的很,水可深着呢!千万不要太过于操劳,不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大秦可还得仰仗您呢!”
“哼,你这老家伙,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唠叨了。”寒山寺难得会心一笑,高让虽是个太监,但寒山寺记得,他以前说话办事都很利索,不会这么唠唠叨叨,“风恒天那老家伙,明明比我还小几岁呢!还不是被我熬死了。”
似乎是觉得老太监不放心,寒山寺有意无意地又加了一句,“不是还有寒意他们几个吗!”
高让无奈笑了笑,本来还想说几句,不过听寒山寺提起了风恒天,怕寒山寺伤感,终究再没有说什么。
老太监眼神扑朔迷离,搀扶着寒山寺慢慢进了皇城的那大拱门。
“那奴才先告退了!”
刚来到寒山寺的寝宫门口,高让就低身拜别,寒山寺会心点了点头。
寒山寺的寝宫很大,很空旷。空旷的屋子中间只挂了一副画像,季舒云。
季舒云双手扶着衣襟,一尘不染,身前一摸碧蓝涛涛江水,轻歌袅袅,后面古树成林。
衣着大体端正,却又不失抚摸之息,眼神沉稳,笑意安然,清新脱俗,仿佛天上的仙子落入凡世一般。
寒山寺进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脱衣就寝,反而连跟蜡烛都没有点着,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漆黑的屋里。
“痴狂,出来吧!”
寒山寺的声音很轻,却有不可抗拒的威严之息。
而后,看见从门外渗进一团黑雾,慢慢在寒山寺的背后形成一个人形的黑影,最后黑影慢慢实体化,变成了一个高大男人。
屋内没有掌灯,尽管今夜的月色很明亮,但这间屋子似乎不在月光的辐照范围内。
屋内依旧很暗,看不清男人的面貌。
这个男人就是寒山寺谍影阁里面的一层阁主。
谍影阁向来只对寒山寺负责,按照他们的能力和修为,谍影阁的人一共分为五层。
痴狂受寒山寺之命,常年在南地的圣战平原徘徊,收集妖族信息,观察妖族动向,平时没有要事是不会轻易归京见寒山寺的。
他回来,就说明妖族那边已经出变故了,背对着痴狂的寒山寺眉间不由多起了几丝愁容。
“妖族那边怎么了?”
痴狂俯身行礼,道:“妖皇正在圣战平原的另一端筹划兵力,应该是准备对圣战平原大有动作,陛下有何安排?”
寒山寺吃了一惊,妖族向来与天界不和,这时不争的事实。虽然和人界也有摩擦,但大多时候还是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
可现在妖族如此集结军队,不是为了攻占天国之门,反而是为了针对人界,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而且妖皇向来是主张和平的,怎么会如此不顾大局,贸然染指人间。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寒山寺口中喃喃,手中捏了一把冷汗。
痴狂脸上也布满了霜雾,“听说姬颜在人界给妖皇带回去一件宝物,妖皇已经完全迈入天境九品的品阶。”
“姬颜,妖皇……”
“妖族已经开始在边境挑起战火,江湖上排的上名号的修炼门派都派出天境往上的修士赶赴圣战平原,支援我军,这才没有落了下风,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陛下有什么打算?”
说这些话时,痴狂的内心也苍茫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也参与了那日对抗妖族的战争,其中血腥,没人能比他再明白了。
能难倒寒山寺的事可不多,痴狂看着寒山寺微颤的背影,却都能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压力。
如今的大秦虽然勉强还有一口强气在,可已早比不上当年。独自面对妖族联军,胜算怕是连半成都不到。
若是风恒天在的话,说不定还能放下以前仇恨,为了人族大义,共同对抗妖族。
可惜风恒天那老家伙死了,东吴只是那幼子当政,内部都稳定不下来,很难在东吴求到帮助。
顾日大国与大秦向来没有交集,中间还隔着一条征服之海保他安宁,定然不会轻易出兵。君国和耀离占据天险,暂时自保足矣,但相隔甚远,怕也很难帮上忙。
“好,我知道了,我自有定夺。”寒山寺很快冷静下来,不禁暗自嘲笑自己什么时候胆子变的这么小了,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怕这个?
当年他寒山寺孤身入万军,怎么今天战争还没开打就畏首畏尾了。
“对了,近期你在江湖上散播消息,广纳贤士共赴圣战平原,一同抵御外敌,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遵命。”
探讨完这些,痴狂却有些犹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眼神踌躇。
“还有什么事?”
“对了,我刚才进京的时候有一人与我擦肩而过,那人修为不在我之下,一身黑袍遮住面目,如此打扮出城,不知是陛下刻意安排,还是暗自混入帝都对我大秦图谋不轨?”
痴狂疑惑的眼神看着寒山寺。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寒山寺不动声容,一副尽在我掌中的身姿,没有半点惊奇。
虽然脸面平静,其实此时寒山寺心中已经翻起了涛涛巨浪。
修为境界不低于痴狂,还一身黑袍,准备出城,他怎么不知道。
要知道帝都是他寒山寺的大道本源之地,凡是在天境以上的修为者,都会引起他的特别关注,到底是谁能在他的大道气息之中依旧来去自如呢!
不过要是被明言看到那黑袍男人,一定会熟悉无比,正是从他府中刚刚出去的名叫影的男人。
“那属下走了。”痴狂没有半点犹豫,半蹲着行礼,瞬间又化作一团烟幕离开房中,不知飘向何处。
“对了,多帮我留意堕神峡谷那边的情况。”寒山寺对空中轻声吩咐了一句。
“是。”最终,那团黑雾终于离开了皇城,飘向何处无人可知。
风恒天的突然驾崩,加上妖族贸然来犯,还有乾逸潇跟他的一番交谈。
寒山寺在深夜中再无倦意,坐下身子细细思索着这一切的关联,想从这里面探个究竟。
但任凭寒山寺千思万虑,却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总感觉这里面埋藏着一个天大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可就是找不到那至为关键的一点。
寒山寺来到季舒云的画卷前面,伸手轻抚那精致动人的脸庞,暖心一笑,似乎季舒云就在他身旁伴着他一般。
然后自顾自地说起来,不知是说给季舒云听,还是说给自己宽心。
“舒云啊!你在天上也看到了吧!我们的孩子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个个生龙活虎的,我也总算完成对你,也是对我的许诺。”
“可是啊!我现在很想你啊!你在天上应该看得见吧!我遇到了一些难题,很费心。要是你还在的话,定能给我出出注意。”
“哈哈……,本来不应该说这些的,人老了,话就多了,你可别嫌烦啊!我知道你也不会。”
寒山寺叹息一声,接着说道:“不过舒云啊!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和我们的孩子。你还记得吗!在大雪原的那一夜,我以为你生气走了,我在冰雪中找了你好久,那时候我真的好伤心。最后看到你又回来了,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开心。”
“这么多年,我多么希望能在某个地方再看到你的身影。”
寒山寺抚摸着画卷,不知不觉中已经热泪满眶。
“父皇,父皇……”
寒山寺正在伤感头上,门外就传来寒澈的大呼小叫声。
门外的侍卫还在阻拦呢,寒澈已经冲开重重障碍,在寒山寺门前敲门了。
说是敲门,也就做做样子,随即便把门推开一个小缝,看到寒山寺在里面,嘿嘿一笑,直接破门而入。
“爹啊!又在想我娘呢!”
寒澈看到寒山寺抱着画卷,虽然眼睛的泪花已经没有,但寒澈还是能猜出一些东西。
寒澈也很想他娘,但是还是坐到父亲的旁边安慰起父亲来,只是房中依旧昏暗,没有半点光亮。
“爹啊!您就别感伤了,我娘在天上看到我们父子四个好好的,应该也会很开心。我娘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还不也得看着难受啊!所以啊!为了不叫我娘难过,你也不许难过,不管是为了我娘还是为了你,都不能再这么感伤下去了。”
寒山寺可不信这小子大半夜过来只是为了看他一眼,“这么晚来了,有什么事?”
“嘿嘿嘿……”
寒澈伸手抓着父亲胳膊的长袍,带了些撒娇的意味,道:“爹啊!那个,你常常劝我读书,对吧!”
寒澈躺在寒山寺宽阔厚实的肩上,嬉皮笑脸,寒山寺沉重交错的心境才慢慢平息下来。
“说的就像你读一样。”寒山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寒澈眼前一亮,盯着寒山寺的眼睛,全神贯注道:“您爹啊!你平时不是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只蒙在帝都读书,有什么好玩的。我想出去走走。”
少年眼神似水中蜉蝣飘忽不定,有些缥缈。这些都被寒山寺尽收眼底,联想到殷萧跟他提起寒澈学剑一事,寒山寺很快就明白了什么。
“你想去练剑。”寒山寺眉目冷凝,仿佛能一眼看透寒澈内心的不安。
不知如何,寒山寺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在三个儿子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
这和当年那个不明江湖事,孤身只马离京都的狂妄少年何其相似。只是少年再下山时,一切都变了。
寒山寺之所以一直将三个孩子都留在身边,没有封王,让他们割地自立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想让他们三兄弟能促进兄弟之间的亲情。
别让他们那一辈的恩怨再降临在他的三个孩子身上。
“嗯。”寒山寺没有阻拦,寒澈很开心的点点头,随后一咧嘴,奸笑满面,弯着手指算着,试探道:“其实吧!父皇你看,洛雪衣是我救的,她跟了我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我走了,我答应要给她自由。”
“哦!”
“我知道她现在在谍影阁,所以我希望,父皇能放过她。”寒山寺并没有一口回绝,寒澈更开心了,那就是说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洛雪衣,她真的对你那么重要吗?”
看着寒澈就像小孩子得到糖果一样开心,寒山寺心中突然有些难过,寒澈说的轻巧。
要是寒澈知道洛雪衣抢了她多大的机缘,他还会这么说吗?或者说连洛雪衣都不知道寒澈馈赠给她的东西到底有多么珍贵。
很多年后,寒澈就会知道,那夜救下洛雪衣的只是他一人,他父亲并未帮忙。
天道就是这么神奇,命中注定的,分毫也差不了。
“也没那么重要,只不过看不惯她受到伤害而已。”寒澈嘿嘿一笑,嘴上说的轻巧,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个孱弱的身影在他心底里到底有多么重要。
似是亲情的关怀,又像是男女之间的爱慕。既不想让洛雪衣受到伤害,又想给她自由。
他也很矛盾。
纵观这两人从小到大,就会发现,寒澈似乎就像是上辈子欠了洛雪衣一样,她就像是一个债主,这辈子来催债的。
只是这两人,谁都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