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一行人从宜宾柳宅行至边关昭通,未多做停歇,就带上傅泓派出的侍卫营启程前往南疆。
自梁下之盟后,沧溟、玹月之间就已停歇了战事,两国多年交好,此前不久更是还着手商量着互市之宜。因此,在南宫奕拿出自己的信物以及事先准备好的出境文书,确定了来者身份后,守城将领不仅未曾为难他们、一路放行,甚至有些地方用最高的礼仪予以迎接、招待。
此行路途并不遥远,南宫奕几经波折,几日后总算是安安稳稳地到了玹月的都城——晋宁。
今天下各国林立,沧溟,凌霄,凤临,玹月称得上是其中的几个大国,剩下的多是些小国寡民的部落番邦。而玹月虽说位于四国之列,其疆域却并不辽阔,而且国土多处南荒蛮夷之地,境内大多是山川湖泊,许多地方更是瘴气环绕,沼泽丛生,并不适宜人们长期居住。
可尽管先天环境恶劣,但玹月在天下商人,尤其是往来于各国的商队眼中,却向来是块福地——滇东一带四季如春,万物长青,因此长期供应给各国特色水果,以及上等的香料、木材。西北长冬无夏,除了云茯苓、云木香这些,更是出产龙胆,雪域党参和冬虫夏草等极其名贵的药材;处于滇南、滇北之间的文山、思茅地区,更是以盛产三七闻名于世。西南地区又是长夏无冬,但胜在气候湿润,十分适合茶树生长,而且当地所出的普洱、滇红等香茗,也都是茶马古道上的紧俏之物,一直为各国的贤雅之士所珍藏。此外,还有南端所管辖的大光、暹(xian)罗等地,不仅盛产玉石玛瑙,沿海的航运也是异常发达。总之,大地之上可谓是一片富饶!
当然,除了上面这些丰富的物产,由于特殊的位置环境,玹月境内有着诸如“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各色奇观,其中大理一脉的景致,更是让世间凡人不由得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惹得天下间不少的闲游散人,对南境这个绮美绚丽,又带着一丝神秘的国度,都曾心生向往。即使在寻常百姓之间,亦是流传着”彩云之南,武帝追梦”的美丽传说。
一行人入了晋宁城后,就在于镇远见过的几位大臣的引领下,直接去往宫中。
玹月的王城由当地随处可见的青石堆砌而成,不似金陵的皇宫那般富丽堂皇,各宫各殿均是红墙碧瓦,飞檐斗拱。他们路上碰见的宫女,也和中原有所不同――她们并未身着统一的宫服,而是装扮着各自族内的特色民服,举手投足间别具一番风情。这样的一座王宫虽然看着单调,但好在质朴大气,说不定时间久了,反而让宫内住着的人觉得更加舒服。
玹月皇帝年迈,近来又身体抱恙,因此只是于大殿之上接见一下他们这些盟国使臣,随后的各种参观游览,皆一概由太子尹长风负责。
对此,九殿下表示衷心地理解。毕竟同样都是为人子女,且对方令太子亲迎,各处礼节也未曾失了半点敬意,自己又何必在人家的地盘上徒生事端呢。更何况,由尹长风接待他们,其后诸事上也都比是旁人方便些。这不,刚回到驿站,宫里就来人传话说,先前招待不周,太子殿下不日将于东宫单独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南宫奕听后,只觉得这个姐夫也是个通透之人,不仅知道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还给他递了个绝好的理由。南宫奕也自然是不会跟他客气的,所以没有任何推脱,一口就应下了。
而在这之前的日子,他总不能一直困于这庭舍中——自己历经千山万水,如今好不容易才来到脚下的玹月,只可惜并不能兴师动众地跑去各地,将这南境上下游览一番。怎么说都得好好在晋宁附近逛一逛,随便了解一下玹月当朝的几大氏族,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晋宁既为一国之都,自然是戒备森严,与邻邦边境之间也尚有些距离,但异国商队在城内并不少见。作为名扬天下的香料市场,各方势力盘结交错,这里注定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但也正是如此,城中的三教九流之地更成了暗探们收集情报的好去处。所以,南宫奕在街上随便溜达了一圈之后,先是去晋宁最大的赌坊暗自观察了半天,除了见识到了不同的押注形式以及各种出老千的新花样,并没有太大的收获,于是,此后又进了城内最有名的花楼。
刚被门口的姑娘们拉近楼内,扑面而来的便是这种地方特有的脂粉气。他心里想着,果然是些不入流的地方,只就女人身上那股厚重的俗香味略有不同,其他的无论在哪个方面,各地差不多都一个样。
南宫奕也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给混在花娘中的莅风等人做了个手势,随即就见一个紫檀雕花盒子被呈了上来。接到手中,不紧不慢地打开上面的鎏金花旗锁,然后抬手朝老鸨漏了个不大不小的缝。整整一盒金子呐,任凭她再警惕谨慎,又怎么可能不心动?顶多是没像平常人那样,目不转睛地直勾勾盯着,以至于丢了场子。
“在下不用那些个聒噪的作陪,就是想跟你去楼上聊几句”,修长的手指闭上匣子后,在一旁看似漫不经心敲着,只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不知可否?”
本来她们这群人赚的就不是什么干净的钱,此时看着桌上唾手可得的金子,脑子里哪还顾得上对方到底是想打听何人何事,忙着上前赔笑道:“公子说笑了,我这既然开了门自然是要迎客的,哝,这边楼上雅间请。”待人起身之后,她没紧跟着,而是先吩咐身边的亲信,将那落在原处的小木盒收拾好。自己呢,来不及将匣子里的东西,揣在怀中把玩一番,只好依依不舍地上了楼。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昨日本该就启程,回云谷的红衣女子,此时正站在顶层的阁楼,更是将两人交易的全过程,尽数收归眼底。女子本来就只想出来透透气,却不曾料到,意外撞上了这么一出好戏。待男子离开后,她也没了再继续待下去的兴致,便转身回到屋内。
暗室中女子的脸上,也瞧不出一丝愠怒,只听到其悠悠地笑了声,“有意思,没想到咱们玹月除了云殇那个死妖孽,还有这等神祇似的人物。”女子收起笑意,又转头对手边正在泡茶的侍女说道:“啧啧,花家那个老狐狸当真是巧言令色,仅这一会功夫就捞了那么多油水。不过,本宫一走就开始不安分,也当真是个恶心的东西。最近把人给我盯紧了,待本宫从云谷回来再好好跟她翻翻旧帐。”
“方才那男的,看上去也并非等闲之辈,南星你待会帮我试试他。”
瞧着小哑巴听话地点了点头,女子满意地接过其递来的茶水。
而楼下的两人商量好了后,南宫奕也没跟她废话,一进屋就直奔主题。
“不知玹月当今几大氏族的关系如何?”
“听你这么一说,就知道公子并非是南境之人。不然光凭你的身份,哪里还用得着问这种问题。”花陌眼冒精光地打量着他,不禁对他的身份有些好奇,想要借此机会,多看透对方几分。可能在深宫里平安长大的人,又有几个简单的。南宫奕非但对此没有一点反应,还噙着令人不明觉厉的笑,反过来打量她。自己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怵,心中顿时了然――想从他这诈出些什么看来是不可能的了,这年轻人难道个木头不成。
顷刻之间,立见高下,她只得服软,“奴家不敢再窥探公子的身份。至于你要的消息,我也就直说了。
想必公子也知道,玹月如今分成三大派。其中这南境多年呢,一直是田、莫两家分庭抗礼,没什么可说的;而西北地区,自玹月开国以来,就是以云谷为首的各医毒世家的地盘,而且各门各派还都有自己专门的语言,所以一般根本混不进去,就更别说从中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我先提醒你一句,拿了别人的钱是要办事的。”
“别急呀,你既然身在晋宁,不就是主要想东边一带嘛。
虽说玹月的王都在此地,可这边除了晋宁的童家及其附近的白氏一族,剩下的都是一些小门小户,不值一提。”
“那敢问你是哪一派的呢?不值一提的小门小户?本公子看着不像。”
花陌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只能装作没听见,牵强地转移话题。南宫奕本就是想诈一下她,也没有不依不饶地追问,而是放任她讲下去。
“我们接着说童家和白家啊。这童家呢,算是当朝新贵,自北境平定下来,主要负责晋宁一带与别处的生意,用你们北边人的话说就是皇商,对吧。”
对方依旧没有反应,但她不久前已经见识过他的定力,也自然没什么好失落的,于是继续道:
“而白家则属于老牌的世家,族中之人大多都是些武将,虽说是笨了点,但这么多年年来能把西北和东北边境一直守得好好的,也算是蛮厉害的了。至于这两家之间,倒是没听说有过什么矛盾。但可能是怕被皇族忌惮,因为据我所知,这两家的子女好像也没过联姻。”
“虽说两家的底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不过近些年来,各国不都开始爱好和平,不怎么打仗了吗。所以这白家呢,自是比不了先朝那时候的,如今在多数人眼中,甚至还要比杨家差了那么一点。唉,可惜呀!”
“好了,本姑娘也就知道这么多。不知公子是否还有什么别的需要?
看我这记性,都忘了给公子介绍了——我们这膳房的师傅可都是打宫里出来的,楼内的茶点也称得上是晋宁一绝,尤其是鲜花饼和酸角糕,无论是味道还是卖相都是顶好的,公子要不来点。”
“那就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