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凡的座位位于教室最左边的角落，而白艳芳的位置却处于最右边，当他心急火燎赶到教室后，他的目光急切的朝着教室右边墙角扫视。
那个熟悉的身影依然还在，小个儿少女凝视着窗外，从窗外卷入的微风拂动了她的发梢，清亮的眸子依旧宛如一泓清泉，那里面没有装下周围乱糟糟的一切，却像是装满了浩瀚星空。
吴凡抚摸着自己因剧烈运动而跳动不止的心脏不断的在脑海里安慰自己：“太好了，她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么想着疲惫不堪的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是伴随着“嘎吱”一声，他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显然他的椅子被人动过手脚，现在变得四分五裂。
于是整个教室很快被欢声笑语充斥着。
吴凡默默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新添的灰渍。看着周围那些大笑的同学他不禁想起了初中时学过的一篇课文，讲的是一个叫做咸丰酒店的地方，一个叫做孔乙己的酒客和另外一群人的故事，他就是那个窝囊成性被人取笑做乐的孔乙己，而周围都是一帮冷漠麻木的酒客。
可是有一个人跟他们是格格不入的，白艳芳依旧眺望着窗外，对于他的糗事毫不关心，就好像周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这让吴凡对于她的好感又更近了一分，他在心里想着：“她并不属于这个“酒店”，她并不是孔乙己，不是酒客，不是店小二，也不是老板，她不属于这里，也许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这样干净的人是绝对不会作出那样肮脏龌龊的事情的。”
很快开始上课了，耻笑声也被上课的铃声逐步冲淡，这节课是语文课，教授语文的是一个脑门儿闪着光亮，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塌陷的鼻梁，脸上软塌塌的肥肉，在结合那五短的身材，这让他看起来像一条沙皮狗又有点类似于神话故事里的史莱姆，他望向吴凡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光下他那张原本就很不善的脸显得更加的阴冷。
他看着鹤立鸡群的吴凡，并没有一丝疑惑，甚至没有一点询问的想法。
他当然知道这是班级里其他孩子的恶作剧，如果换做其他孩子遭受这样的待遇，他或许会发挥老师的职能管上一管，但吴凡的话就算了吧，“这个整天面无表情的木纳小子一点也不讨喜，何况一个拾荒者的孙子能有多大出息？”他心中如此盘算着，仿佛站着的吴凡根本不存在一样。
吴凡也懒得同这个复姓欧阳的矮小胖子计较，相反很多时候他还会有点感激这位胖子，如果不是他对于自己的不闻不问，他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将目光投向教室最右边的角落。
吴凡不喜欢上语文课，白艳芳也不喜欢，事实上学校里的所有课他们都不喜欢，白艳芳在教室时会全天盯着窗外发呆，而吴凡却喜欢看着白艳芳发呆的模样想入非非。
“也许她是从外星来到地球的公主，或许她的星球遭受了战争的动乱，不得已她的父亲，外星的国王陛下才会把她送往地球，她仰望窗外时或许是想家了。”
“也许她是上天派下来的使者，是为了体味人间百态，等她功德圆满的时候，就会从后背长出一双翅膀然后回到天国殿堂。”
当然这一切都是吴凡大脑过于活跃的表现，白艳芳在想什么，他当然不知道，他只是喜欢那么瞎想。
时间或许对于某些人而言特别漫长，但是对于吴凡这种空想主义者来说，却是过的极快，就在他不断盯着白艳芳胡思乱想时，时间已经从文学，数字，物理符号，化学公式之间悄无声息的朝前溜走了。
午饭时间整个教室里同学一哄而散，很快空荡荡的教室就只剩下了两人。吴凡修复好了那把惨不忍睹的椅子，他坐在椅子上，脸贴着桌面，将头转向白艳芳。
他知道白艳芳和自己一样都不会去吃午饭的，他时常会为自己与白艳芳有共同的小秘密而窃喜。
他将脑袋贴着桌面轻微晃动，内心雀跃的像是一只小麻雀。他很享受这种悄咪咪注视着白艳芳的感觉，这是上学让他觉得最开心的事，甚至这份开心还能让他暂时忘却爷爷的死，
但是今天他的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哐铛”一声，虚掩着的教室的门被无情踹开，一个一脸吊儿郎当拽的跟二五八万的人走了进来。
来人无视吴凡，径直走到白艳芳旁边，他开口说道：“赵公子让我只会你，今天下午他会在约定地点等着你，你要是敢不来的话，后果自己看着办。”那个人放下这句狠话，头也不回的又走出了教室。
吴凡发现那个一向与世无争的白艳芳起了变化，她的身体在震颤，她紧紧抓住裙角紧咬着嘴唇，眼神里藏不住愤怒。
“赵公子？”看着这样的白艳芳，吴凡突然想起上学时那几个聒噪的女生还有那两个猥琐男的话语，但是很快他又甩了甩头，将自己这个可悲的想法甩了出去。
下午的课较之上学的课更加无聊，更何况吴凡还怀着一份的忐忑的心情，所以很快一个下午就那么匆匆过去了。
来时云集，去时鸟散，学生时代就是那样，吴凡看着放课后教室里越来越少的人流，他的目光很快又聚焦在了白艳芳身上。
小个儿少女依旧望着窗外，平静的如同一口古井，上面不曾泛起一丝波纹，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偌大的教室最终只剩下他们两人，吴凡的内心变得焦躁了起来，他抓紧衣角内心里反复念叨：“上去告诉她，让她不要去，赵宇栋不是什么好人，让她去会害了她的。”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白艳芳已经走了，她轻飘飘的来，也轻飘飘的离开，一如一个幽灵，恰似一只灵动的白猫。
“真没出息啊，吴凡。明明很在意，却就是说不出口，可真是没有出息。”吴凡只听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响起，他把拳头握得更紧，越发纠结，最终他还是咬了咬牙，朝着白艳芳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就那么慢慢的跟在白艳芳背后，不敢逾越半步距离。
毫无存在感，东躲西藏的属性使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他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是现在他却很感激这样的自己。
吴凡觉得白艳芳的世界里是没有周围一切事物什么事的，她就像是一个活在更高维度的生物，低纬度的生物的行径在她面前又算得什么了？所以他的跟踪行为变得越发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他跟着白艳芳一路行走，大街小巷里不断穿梭，很快两人就到了一条阴暗偏僻的巷道。
看着眼前阴阴暗暗的巷口，他又开始想起了爷爷生前所说的话，爷爷说过：“这世界上有阳光普照的地方总会有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很多见不得光的事就会发生在这样见不得光的地方。”
爷孙两人一直生活在底层，经历了太多，吴凡自然对于这句话深有体会。
白艳芳渐渐走到了巷道中央，吴凡躲在一根老旧的水管背后，他亲眼看着几个人朝着白艳芳的方向走去，是两个西装革履的大汉拥簇着一个病怏怏的穿的花枝招展的男人。
男人面相轻浮，神情有些颓废，走路东倒西歪的，吴凡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肾虚的家伙便是有着“赵公子”雅称的小霸王赵宇栋。
两方人越来越靠近，吴凡眼瞅着赵宇栋将他的手按在白艳芳肩头，他将头凑近白艳芳的耳畔像是在说些什么，神情说不出的亲密。
吴凡瞬间感觉心头在滴血，他距离两人太远，听不见两人的交谈，但是就赵宇栋那份猥琐的表情来看，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吴凡又觉着天快要塌了，爷爷的死已经让他备受打击，现在最喜欢的人也在受人欺凌，他只感觉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箍住，生疼发胀，仿佛下一秒就要裂为几瓣。
“真没出息啊，真没出息啊，真没出息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吴凡，你他妈可真没出息啊。”吴凡只觉得一阵阵声浪在他渐渐空白的大脑里回荡。
“不甘心的话，把她夺回来啊，管他赵公子还是什么的。”有个发自心底的声音突然朝他喝斥。
“不管了，死就死吧。”
一瞬间吴凡紧握拳头，咬紧牙关朝着两人冲了过去。“快走，快走”，他捞着白艳芳的衣袖一个劲儿不停的朝前冲刺。
“你干什么啊”，一阵清冷的声音从吴凡耳畔响起。吴凡回头时只见白艳芳气喘吁吁，一脸岔色。
“我，我，我……”吴凡一时舌头打结，有些手足无措，他很难解释自己脑袋发热的行径。
“狗日的，还想英雄救美啊”，身后传来了赵宇栋骂骂咧咧的声音。
“放开我”，白艳芳一下子挣脱掉了吴凡的手腕，恶狠狠地朝着他说道。
吴凡只觉得大脑又开始短路，但是看着不停逼近的赵宇栋等人，他想也不想的伸开双臂像是一只护雏的老母鸡将白艳芳护在身后。
“让开，我不用你管”，白艳芳的声音清冷又透露着不耐烦。
“可是他们不是什么好人啊”，吴凡慌张的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但是他还是竭力的在同白艳芳辩解。
“我说过，我不用你管”，白艳芳一把将他推开，然后又慢慢朝着赵宇栋靠近。
赵宇栋一把抓过白艳芳的手，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脸上不无戏虐的冲着吴凡讲道：“臭小子，你他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逼样也想学人英雄救美。”
这么说着，他又挥舞号令，两旁的保镖上前将惊愕错乱的吴凡架了起来。
“打，给老子往死里打。”
吴凡看着白艳芳被赵宇栋拥入怀中，只觉得一股寒意在他心里弥漫，他放弃了抵抗，任由赵宇栋的手下对他拳脚相加。
他觉得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疼，沙锅大小的拳头不停的在他孱瘦的身上招呼，浑身的骨头都要被折断似的。
身体上遭受到的伤害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让他觉得残忍的是白艳芳自始至终未曾看过他一眼，“难道我在她心里就那么不值得吗？”他一边责问自己，脑海里又不断浮现那几个男生女生的话，“因为穷，所以必须活的没有尊严，什么都能做吗？”
鲜血顺着他的眼颊嘴角流淌一地，他眼睁睁的看着赵宇栋的手伸近那身洁白的裙子，而裙子的主人不敢反抗，只能不停颤抖着肩头。
“啊！原来她真的在害怕，可是又有什么用了，我到底有什么用了？”吴凡抱怨着自己，“差距太大了，人家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可不是我这种人所能比的。”他把双眼轻轻合上，但愿一觉不醒。
“痛恨吧，痛恨这个世界吧，加入我成为我的一部分，我可以给予你至高无上的力量。”一个悠扬沧桑的声音却突然从他脑海里窜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被死死钉住，那东西让他感觉极度不舒适，只要讲那东西释放出来，他便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快乐。
但是理智却在劝阻着他，一旦他拔掉胸口的那东西，以后一定会万劫不复。
“感受到了是吧，快点，不要压抑自己了，把它释放出来吧，只有这样，你我才会融为一体，只有这样你才会获得无上的力量，只有这样你才能消灭你厌恨的所有事所有人。”那个声音更加急切，就像是魔鬼诱惑凡人堕落一样。
吴凡的身体抖动个不停，他的右手也慢慢的朝着自己的胸口靠拢。
“对对付，就是这样，不要犹豫了，把它释放了吧，释放了就好了。”那个急促的声音变得非常尖细，又像是魔鬼即将成功引诱羊羔时候那样的欢喜。
吴凡看着不远处已经褪去上衣的白艳芳，他在心里大声喊道：“对不起，是我没用，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我什么都做不了。”他复又冲着脑海里的声音怒喝：“我知道你要我干什么，你要我释放你，但是我死都不会让你出来的。”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那么勇敢，即使面对的是一个魔鬼。
“好好好，那你就等着吧，等着你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流尽血液慢慢的死去吧。”那个“魔鬼”的声音不在有丝毫欢乐，愤怒使他变得歇斯底里了起来。
“爷爷，对不住了，本来是想还你们一个真相，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但是您告诉我无论社会怎么样都不要忘记本心，孙儿我做到了，我没给您丢人，我现在就下来见你。”说完这话，吴凡只觉得意识开始慢慢变淡，他的浑身再也发不出一丝气力。
“臭小子，这么想死，便宜你了，没门儿，既然你不愿意为我所用，就等着后悔吧。”
这是吴凡昏迷之前听到那个魔鬼讲出的最后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