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道歉，这些事情是万万解决不了的，我要你回去，站在妈妈面前，亲口告诉她你这么多年是因为什么离开家的！”姜胤之看着父亲，双眼之中的泪水模糊不了的，是那份坚定，想要将姜策云带回去的坚定。
“回不去了，”姜策云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的气息，你的身上也有那份诅咒吧。严格来说，我从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成了一个叫‘炁’的人的奴隶。虽然我还是和往常一样，浑身上下都有知觉，有自己的思维，也会做梦，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我已经死掉了。
就在我死后的十天左右，我的身上传来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我知道那是身体腐烂的味道，而我也在那一天彻底的明白，原本属于我的身体已经腐烂，如今能让我行动的，不知道是什么构成的躯体。
这些年我做了很多事，杀了很多人，我知道那些都是错的，可每当主人下令，我就会无条件的去执行，也在杀人的同时，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甚至出现了一些小说中描述的那样子。
我一跃而起几百米，我能感受到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气，似乎枪械也没办法伤害到我。明明有着无数人都梦寐以求的，那神奇的力量，可是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我宁愿不要所有的这些力量，我宁愿我的身体比重病的人都孱弱，我甚至希望自己哪怕是躺在床上做一个植物人；我只希望能再回到你们身边，有你们陪着，吃着你母亲每天做的饭菜，因为你在学校的调皮捣蛋被老师叫去臭骂一顿。
可这些都回不去了，我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我必须要接受我早已经死去的事实，虽然灵魂依旧被禁锢在这具身体里。可能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傀儡，我的身体之中，恐怕腐烂的只剩下几截骨头。
这样的我还怎么回去？还怎么面对你和你的母亲？难道当年我不告而别给她带来的苦痛还不足够吗？还要再去她面前，再给她希望，让她觉得我还活着，然后在得知了一切事情之后痛苦的过剩下的半辈子吗？
我爱她，当年为了追她软磨硬泡了整整四年，我最见不得的就是她的泪水。现在的我再到她面前，你不觉得对她太过于残忍吗？想当年她是那么爱笑，可我偷偷的去看过几次，她始终板着脸，连眼眸深处也是一片死寂。
于是我明白了，就让她觉得我只是失踪了，总有一天还会回去，这份希望足够支撑她活下去了。而你不同，我离开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现在你已经成长为一个男子汉了，该学会顶天立地了。
原谅从小没有得到我的庇护，那些苦痛应该能让你更加清楚的看到这个世界，能让你更快的长大成人。既然你已经踏上了修行的这条路，那就变得更加强大，要比所有人都强大，把整个地球上拥有这份契约的人都打败，这样你才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妈妈。”
“那你呢？你难道愿意看到我和妈妈整天都活在朝不保夕，随时都会丧命的惶恐中吗？”姜胤之强忍着泪水，果然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结局。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总在你面前说的一句话？”姜策云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
“记得……”姜胤之呜咽着，“男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让自己爱的人永远开心快乐，自己宁愿流血也不能流泪……”
“可你看看现在的你，哭哭啼啼，你要知道，这世上大部分孩子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都会失去爸爸的，就像我当初失去你爷爷一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做的，就是接替我来做我没做完的事。”姜策云有些宠溺的看着姜胤之，“可你如今还不够强大，‘炁’已经开始动手了，想要保护好你想保护的人，那就用出全身的力气，杀了我吧……”他最后几个字说的很轻，但在这静谧的森林中十分清晰，这几个字落下，他似乎也找寻到了解脱。
姜胤之全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父亲，随后钢牙紧咬，“你离开家的时候给我们母子带来的痛苦哪怕再多十倍我也能够承受，虽然我从小最听你的话，但今天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你还是没有长大，我现如今不过是一具皮囊，真正的我早就已经死了，我也造就了太多杀孽，你今天杀掉我，就能继承我全部的力量，这也是我唯一可以给你的东西。”姜策云看着姜胤之，双眼瞪得很大，他想将他现在的样子牢牢烙印在自己的灵魂之中。
“我有很好的师父，他们教我修行，教我怎么淬炼身体，教我如何吸引天地元气，我的力量迟早有一天会提升上来的。为什么一定要杀掉你才能让自己变得强大？这种肮脏的力量，我宁愿不要！
你说你已经死了，可我曾经问过师父，他说就算一个人死掉之后也能够复活，你为什么要放弃？你不是一直教我不抛弃不放弃的吗？为什么今天要我杀掉你，你觉得这对我来说公平吗？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但你始终是我的父亲，你不觉得让一个儿子亲手杀掉自己父亲这件事残忍吗？你就不觉得这对我来说不公平吗？我从今天起会加强十倍、百倍、千倍的努力，早日达到师父所说的境界，那时候就可以复活你，这所有的痛苦为什么都要让你一个人来承受？
我已经长大了，已经二十三岁了，应该要分担一些了，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面前，而我无能为力，这对你不公平，对我妈妈也不公平！”
“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公平，无论你的年龄多大，就算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垂死的老者，在我面前你始终都还是个孩子，始终都还是我的孩子。复活对我来说没有用的，一旦被这个诅咒牵连，灵魂就会被奴役，哪怕是死，也得不到自由。”姜策云看着姜胤之，“来吧，给我个痛快，我不想在每天的忏悔之中度过，也不想在沾满鲜血的梦魇中醒来。”
姜胤之看着父亲，缓缓摇头，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是他想也不敢去想的。
“你还在犹豫什么？”姜策云神色一厉，“大丈夫行事，惟克果断，乃罔后艰！今日你杀了我，只要你知道我是死在‘炁’的手上，来日你变得强大，杀掉他为我报仇，那我也应当泉下有知，含笑九泉了。”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让你变成满口杀杀杀的样子，我不想杀人，不想杀掉任何一个人，就算是当初齐玉派人刺杀我，我也只是让那几个人失去了行动能力，哪怕你口中的‘炁’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也只能制服他，自有法律来制裁他，我不是执法者，没有权力去主宰别人的性命！”姜胤之摇着头后退，他忽然产生了一缕逃避的心思。
“你在说些什么？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你，你始终都在死亡的边缘徘徊，难道你喜欢这种感觉吗？”姜策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是一个懦夫，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从小到大你接受的那一套教育现在已经不适用了，你觉得你口中所说的执法者有能力去对付一个飞天遁地，力可开金裂石的超人吗？
醒醒吧，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杀或者被杀，变成别人的奴隶卑躬屈膝，每天做着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还是在这广阔的天地之中寻找自由，这些都看你怎么想。你就那么愿意命运被别人主宰吗？你就愿意苟活一辈子吗？
逃避永远不是解决事情的方法，自古只有迎难而上者，才能乘风破浪。我这些年造了不少杀孽，有些人该死，有些人无辜，但我出现的那一刻，对于他们，就是他们的主宰，我掌控着他们的生命。
这不是病态，而是你在踏上这条路之后，必不可少所要经历的部分。假如说将来有人要杀你，追你到天涯海角，就是要杀你，你当如何？去找他和解吗？
这种事情历史上不是没有例子，清王朝面对西方豪强，割地赔款，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一味的忍让并不能显得你胸襟多么宽阔，这是在自寻死路，是自己亲手给自己挖掘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坟墓！
所以，有人要杀你，当杀之。这条路上的血腥比你想象之中的还要浓烈，每个修为高深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杀孽，这是不可能避免的事。你不愿意动手，那我来帮你！”
姜策云眼如铜铃，伸手朝着姜胤之所在的地方虚抓。
周遭的天地元气忽然如同水一般粘稠，姜胤之仿佛身陷泥淖，被那天地元气压迫的站直身体，手掌立在身前，身体不受控制的朝着姜策云飞了过去。
姜策云看着被自己操控飞来的姜胤之，嘴角含笑，彻底的放开了所有防御。
“不！”
一声凄厉的嘶吼从无数金色丝线之中传递出来。
那些金色丝线一丝一缕之间，都充满着让人色变的海量天地元气，而光团汇聚的中心，姜胤之漂浮在哪里，浑身上下充满了祥和的气息。
他的眼角有泪水不断流出来，他万万没想到，竟会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他今天杀了人，这是他这辈子杀掉的第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