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编号:0004
姓名:周嘉琪
性别:女
罪名:连续杀人
疑似症状:恋尸癖 精神分裂
备注:危险,精神状态不稳定,有蛊惑力
一、
这次要取材的病人,院方在我过去的时候脸板得像石头,那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我们不是不同意,是不放心!”
在我提出善意的质疑时,接待我的胡医生皱着眉头纠正了我的偏见:“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要面对什么。”
说到胡医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觉得医院一定是对我失去了信任——或者说对我失去了兴趣。
自从江小姐事件里医生朋友一病不起长期住院,院方大概已经把我当成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虽然之后还是同意了我继续进行取材,但是再没有一位医生或者护士愿意跟我多交谈,最多勉勉强强给带个路。这想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然而出乎意料的没过多久,这家伙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全权负责和我对接了。
——原以为和他的交集仅止于曾被我无辜牵连,心中还一直有些歉疚,却没想到那不过是日后诸般孽缘的不起眼序幕而已。
院方通知我的时候,电话里把胡医生很是吹捧了一番,学科带头人啊千人计划重点引进人员啊之类说的天花乱坠,我以为自己去医院的时候会看到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精——不过就在我走近他办公室,坐下喝了一口有生以来最糟糕的茶水(茶叶多到聚成团,简直是一丛海藻),然后和他说了几句话后,我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胡医生或许真的是个人精,但绝不是“八面玲珑”的那一种。
虽然他外表很有海归金领的范儿,一看就是在白色巨塔中娴熟的操弄人心与生死的医疗精英,没来由的令人敬畏——但这只是表象,我对此毫无疑问。
从那崭新到落灰、显然从摆在那儿就基本没动过的茶具,到他笨拙地泡出来的、好像中药般气味冲鼻的茶水,以及在与我这样的陌生人说话时显而易见心不在焉的神情,我都判断出了他的本质。
最好的情况下是爱因斯坦,最差的情况下是弗兰肯斯坦。
——总之,或许他真是个称职甚至优秀的医生,但对社会的适应力一定糟糕到了极点。
我无法想象医院里会有比他更加不擅长与外界打交道的医生了,所以我不得不怀疑,院方打发他来对付我,潜台词其实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开玩笑,我哪有这么容易对付?
“不就是一个患者?她还能把我吃了?”所以我这么回答他。
没想到胡医生居然重重的点了点头:“有可能……这个,我不敢保证。毕竟她那个癖好,我们连室友都不敢给她安排。”
我的从容一时僵在了脸上。
毕竟,这个笑话好冷,而且一点也不好玩。
二、
我坚持按原计划进行取材,但在真正见到周小姐的一瞬间,我便不由得滋生一股想要起身逃跑的冲动。
她长得倒并不吓人,平淡的甚至可以称之为有些清秀白皙的脸庞与五官,颇有些古风美人静若处子的娴雅,在这份气质的笼罩下,明明算是位出众的美人。
她更没有显示出多强的攻击性——只是浑身上下弥漫着的那种灰败颓丧的……味道?气息?难以解释的抗拒感与不快感,单纯的让我发自内心不愿和她共处同一个空间。
该怎么形容呢……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和她面对面,我会觉得自己喘不过气。
就好像……
正在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词语,周小姐已经无所谓似的看了我一眼,笑起来。
——明明是在笑,脸颊的肌肉在牵动,嘴角微微扬起,却完全无法让我从这个本该意义明显的表情中感受到她有任何一丝情感上的波动。
这他妈实在太叫人难受了,你明明看到她在笑,可你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她在笑!
我觉得浑身的不适感又加重了一层,背上一阵凉津津的,好像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我知道跟我在一起,你很难受。”
周小姐开口了,我很惊讶她会这么说——难得的,作为一位精神病患者她竟然有如此清晰了然的自知之明,更难得的是,明明就连我自己都还无法准确形容的感受,她却能用简介的语言描述得入木三分。
“我很理解你,是不是就好像待在墓穴中?狭窄逼仄的小空间里和一个死人面对面,是正常人都会受不了吧。”
周小姐把桌上的一杯水推给我:“喝吗?可以帮助你镇定一点。”
是的,没错,她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明白过来。
墓穴,死人,面对面。
正如她自己所言,我完全没有自己在和一个有生命的人交流的感觉,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正是我们在面对死亡时的生理反应。
会尊重会肃穆,会悲伤会祷告,总之是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尤其是这个死者正坐在桌子对面一脸满不在乎和你说着话的时候,那就更加笑不出来了。
就如我现在。
三、
周小姐是个恋尸癖者。
她自身对此毫不讳言,甚至可以毫无感情波动的告诉我,因为这个与生俱来的癖好,她已经杀死了至少四个男人。
“说不定还有更多?但你知道,这里是精神病院,待得时间长了,会连自己都怀疑记忆会不会有些问题。”
她用纤细的食指敲了敲脑壳,抱歉似的耸耸肩:“如果我有想起来更多,会随时向你订正。”
“好……好的。”我勉力平复住内心的恐惧,打开笔记本:“那个,请跟我说一下您的事,生平,感情,乃至入狱等等——什么都行,不用拘束。”
“我并不拘束啊,在这里都住习惯了。”周小姐闻言又笑起来了,“很明显更加坐立不安的是你吧?放轻松些别害怕,至少现在为止我对你没有哪怕一点点感情上的倾慕,自然更不至于爱上你——所以你绝对是安全的。”
明明是在宽慰我的话语为什么听起来却这么别扭呢!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对周小姐自身的故事更有兴趣。
周小姐曾是一位半红不紫的小明星,放在国内二三线一抓一大把,不过就算如此也可算衣食无忧了。偶尔演演电视,闲来整点绯闻,按部就班炒作,曝光率当然是有些,但反正无论如何也上不去。明明底子和演技都不错,可要离红吧……却总差上那么一点点火候。
结果让她一下登上报刊头条引发关注的消息,反而是去年的一次意外。
据说是坠楼——看起来很像,本人最后也承认就是,然而在八卦同行们的一顿翻搅炒作之后,事情却向着阴谋论的方案发展——总之很是热络了一阵,赚足不少眼球,最后被人揭披是炒作云云,总之都是日常套路。
这件事我当时也有耳闻,不过却觉得这如果真是炒作未免因小失大。
——如果只是为了博出名,真心犯不着从八楼窗户跳下来吧,这都没死没毁容只能说命大。
当时她在医院抢救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几个月里都和死人没什么两样,几乎没有了一切生命体征。而一起跳下来的男性(后被证实是其男友)更是当场死亡。
只为了蹿红,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吧?
搭上了差不多快两条命只为上个头条,这究竟是哪里想不开?
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女明星私下颇为同情。
然而吊诡之处总是让人意想不到,就这么抢救、殉情、被质疑谋杀等的一折腾,各路爆料贴深扒帖内幕贴漫天横飞,周小姐居然还真就红了。
同为靠跑新闻吃饭的,连我都觉得这简直黑色幽默。
直到这一部分为止,我都在来之前了解过了,然而最后她究竟是怎么被发现“恋尸癖”这样不为人知的隐秘,以及入狱乃至入院治疗的秘辛,鲜有人知。
——至少就我所知是如此。
然而周小姐却不以为然。
“其实不是秘密啊,只要他们来问我,我都没想隐瞒什么。”她盯着我的脸,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
“只不过他们的意志没你坚定,同样凑在我前面,连问问题的勇气都没有,一个个就吓得逃之夭夭了。”
——此刻我突然对我之前的八卦同行们发自内心的深切同情,这无疑又是另一种黑色幽默。
四、
“你们都怕我,其实不稀奇。毕竟我早就已经死了啊——去年从八楼跳下来之后就已经死了,虽然你们不会相信。活人都讨厌尸体,不是洁癖,是本能,不算错。”周小姐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尸体也讨厌活人啊,讨厌温暖,讨厌光明——我们只想静静地待在安静的黑暗中,自顾自腐朽。”
我忽然觉得有点儿冷。
“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知道植物人吧?”
“知道。”我回答。
生命体征都正常健康,然而脑死亡或者近乎脑死亡的可怜人——这究竟能不能算还正常活着的生命,法律上虽有判定依据,然而真的落实到现实中,无论何时都是令人头大的定性标准。
“我就和那个差不多。”周小姐说,“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反过来——我的脑子、灵魂还活着,但身体已经死了。”
我愣了一下。
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她的脸色真的很苍白,非常的苍白,难以形容的苍白。
背上寒意更甚,我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请继续。”
“去年我自杀的事,你也知道吧?”她问。
“有所耳闻。”
“我们约好一起死,然而我却失约了——并非害怕或别的原因,我们都手牵手跳下来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可当我从医院醒来,发现本该死去的我却还留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呢?我明明应该死了的!然而我却睁开眼睛活了过来,对我的爱人而言,这显然是失约。”
我意识到这是某种强烈的自我暗示,她坚信自己已死,精神和身体都接受了这个虚伪的事实,但她又明明活着,这种偏差渐渐扭曲了她的心。
“自那以后,我不再喜欢演艺圈的浮华热闹,戏也推了大半,慢慢的人也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你会觉得我可怜吗?”周小姐忽然问。
“老实说,有点儿。”我诚实地回答。
“但是并不会啊,时光荏苒,很可惜我不再爱我死去的恋人。然而这个世界很大,和我一样活在角落的死者仍有很多,我们彼此寻找和相遇,或许会爱上,但是当这份感情进展到最后,终究要面对这个问题——我们都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可却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总有哪里不对。所以……”
周小姐停顿了一下。
“所以……?”
之前的种种害怕和不安已经渐渐消失,我很有兴趣的追问了下去。
“所以就如你所见,我帮助爱人们变成了真正的自己,孤独的死者们得到了圆满,他们很高兴,我也一样。”
看着周小姐的表情,你真的无法想象她是身负人命的犯罪者,那副充满悲悯、怀念与爱的脸庞,说是圣母都有人信。
呵!又一个江小姐吗?
好像陷入了某种逻辑的怪圈,我决定换个角度重新提问。
“你说你和这些个……就是,你杀死的人,相爱?而不是一种,施虐?”
“当然,既然我自己都已经死了,显然只会爱上和我一样的那些男人——当然,他们也同样是死人。”
她静静地说,好看的眼睛盯着我。
“所以,我是一个恋尸癖——这是你们的说法。”
“那你的说法呢?”我壮着胆子继续问。
“前面不是告诉过你,我爱而又爱我的人,其实都和我一样是尸体——既然是尸体,其实也就无所谓杀死不杀死的了吧?爱我的人为了我也能好好的爱她,希望向我展现自己最真实的样子,让灵与肉统一和谐,所以他们选择安静美好的让我杀掉,死如秋叶般静美,这哪里有值得外人置喙的余地呢?”
周小姐边说边笑起来:“如果某一天你真的爱上了一个人,非常爱非常爱,爱到什么都顾不上了,眼睛里心里全是她,就会觉得这其实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会单纯的想要在她面前只展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最真实的一面,以及最令她快乐的一面。难道不是这样吗?如果你连这都不懂,那你的人生真的很可悲。”
顿了顿,周小姐叹息了一声,看我的目光中竟然带着几分怜悯。
“这只能说明你从未真正爱过人——不懂得去爱的人,也永远不可能被爱。其实反而该是我同情你才对。”
她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轻轻地向前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面颊。
那明明是一只冰冷的充满凉意的手,我却被她说得连躲开都失去了力气,浑身僵硬着任由她处置。
难道她说的真是对的吗?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再在这里多待一阵,我一定会沉迷在这冰冷却迷乱的暧昧气氛之下不可自拔。
证据就是,此刻我刚进门时那股不适和想要逃跑的冲动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反而觉得只有这里是如此的平安喜乐,只有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才能真正懂得我的心。
值得庆幸的是,在我彻底迷乱心神之前,门外的胡医生已经冲进来架开了周小姐,打断了这场危险的会面。虽然我当时已经接近昏迷,但依稀中还是听到了几句怒斥。
“够了,周小姐,你说的太多了……这还不是他现在就能接受的东西。”
“是吗?那还真可惜……我原以为你的朋友,会和一般人更加与众不同。”
“迟早会的,但不是现在——所以你可以闭嘴了。”
“哎,被这样斥责可真令人伤心……不过算了,我相信胡医生你的信誉。每个人都说你是信守承诺的,不是吗?”
……奇怪,周小姐在说些什么呢?
我心底的好奇愈发高涨,然而就在胡医生返身搀扶我的瞬间,大脑却忽然异样的眩晕起来。
后面的话就再也听不清了——很遗憾的,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五、
“你要是老这么人家说什么你就信,我认为你还是尽快放弃这种取材为好,既给我节约精力,也给你避免麻烦。”
第二天晚上的餐桌上,胡医生显而易见的有些不满:“我还以为你这样跑新闻的也该算见过世面,可之前的记录显示你每次来都会造成事故或骚动,一次两次的就算了,每次都这样可就令人难堪了啊。你最好搞清楚,这些家伙至少也都是危险到进行过违法犯罪的精神病人——假如不是,那就是足以伪装成精神病人的、更加可怕的危险犯罪者,而且心思缜密到我们这样的职业医生都分辨不出来。很显然,无论答案是哪一个,都是不值得去相信的那类人。”
胡医生这话说得我无言以对,只能自罚一杯聊表歉意。
无论如何,回去之后周小姐的音容笑貌还是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左右横竖是睡不着,我干脆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打开平板去各大八卦论坛搜寻当年的帖子。
毕竟,虽然我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周小姐判定自己是死人这个认知感到荒谬且可笑,这大概也是她被医院收容的缘故,但最关键的是,她究竟是如何“入狱”的——如此重要的信息,我都还没从她口中打听出来。
然而找了半天,想要的资讯没发现,却在无意之中翻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帖子。
大段被淹没在无尽废话中的自白,看起来却像是出自于和周小姐一同殉情的男人之口。
他所记录的,和我所听到的……截然不同。
那是一封绝望的求救信,充斥全文的其实只有两个扭曲的字迹。
“救命!”
六、
周小姐说,自己是反过来的植物人,灵魂活着身体却死了,直到刚才我都还认为那只是精神病人形容自身的夸张之语,用来说服所有人接受这个狡辩。但这篇文章却明确的说,事实并非如此。
并非文学意义上的生死,而是生物学意义上的。
周小姐撒了谎。
早在那场自杀之前,她就已经是个活死人。
一次偶然,这个男人在半夜醒来,想和自己的爱人开个恶作剧式的玩笑,于是悄悄捂住了她的口鼻。
然而,触手可及的却是冰冷的皮肤,长达十分钟之内,他没有感觉到一丝呼吸。
十分钟。
这让他觉得一定是场噩梦,难道自己无意中杀了她?不,这太不正常了!
大概……睡一觉就会忘记一切的?
于是他慌张地重新躺下,希望一觉醒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身体却又不自觉的抗拒着身旁的冰冷,只好到沙发上凑合了一夜,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
然而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竟然如常!
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周小姐为他做了早饭,笑眯眯地等着他起身,之后又是普通的一天。
他表面上强颜欢笑,然而心中早已惊惧不已。
直到再次入夜,他终于发现了爱人的秘密。
当周小姐逐渐入睡,身体便缓慢失去体温,一如死尸。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她睡着后就会渐渐没有呼吸。
我忽然想起见周小姐之初,院方曾提醒过我的话。
——“我们连室友都不敢给她安排。”
他当然感到无比害怕,可是不知为什么精神和身体却好像被控制一般的无法逃离,甚至无法打电话报警。
当然他可以拨打110,但是面对警察,求救的话就好像憋在了嗓子眼,哪怕窒息也讲不出一个字来。
周小姐不知从何时起,不断暗示着,给他制造了一副枷锁,不能逃离,不能反抗,只能爱她。
越来越爱她。
疯狂到抛弃一切的爱她。
而在这一切之余,似乎只有以这种方式,暗示自己并非是为了求救,只是猎奇般毫无心理压力的在网上发发帖子自娱自乐,才不会让他的身体和精神抗拒,不再有天人交战般的撕裂感。这样以暗示对暗示,要强烈到连自己都骗过去才行,就算从帖子凌乱的语言组织中,也能看出他极度的痛苦。
读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已经越来越冰冷,这真的是个“美好”的爱情故事吗?
尤其是回忆起和周小姐对话的时候,自己由最开始的抗拒竟然渐渐变得好似倾慕一般,真是越想越后怕。
我已经明白了过来,其实那种抗拒是我的身体和精神保护自己的本能,就和野生动物在丛林中有时会有灵敏的第六感躲避天敌靠近一样,人类当然也是有的,只是渐渐在进化过程中被傲慢所掩盖。毕竟我们一直认为自己是万物之灵——万物之灵,哪里还有什么需要害怕的?
但面对真正可怕的东西的时候,这种本能还是会激发,比如有些人恐高,有些人害怕深海,有些人害怕幽闭——这些都是人类自身所无法掌控的。
显然,周小姐的暗示也一样,当我不再抗拒的时候,就表明早已沦陷。
无法再深思,我连忙继续往下翻帖子。
终于,帖子的最后,那个男人说,周小姐要他的爱已经趋向极致,即将迈向永恒。
我看了看帖子的最后日期,明白了这个“故事”没有后续更新的原因。
七、
那么真相究竟是什么?
周小姐真如自己所言,精神上有着重大自我暗示和认知障碍?
亦或这一切都是她巧妙伪装出的托词,一直以自己精湛的演技来扮演一个危险的精神病患者从而躲在医院逃脱更加严酷的法律惩罚?
那场自杀,她和她死去的前男友,这其中究竟有何种隐秘可怕的纠葛?
想着想着,我兴奋得再也睡不着了。自从去监狱取材以来,无论碰上怎样的人,终归都是些不能正式刊登上报的奇谈怪论,但这次新闻要素一应俱全:周小姐作为曾经爆红过的演艺明星有知名度有话题性,事迹充满群众喜闻乐见的狗血纠葛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学要素,我真是想象不出自己还能见到比这更好的素材了。
大新闻,这次真的能搞个大新闻啊!
一分钟也不想耽搁,早上上班时间一到我就立刻联系胡医生,希望马上能再次采访周小姐。
然而十分奇妙,这个电话也打不通了。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了之前丧失意识的那位医生朋友。
明明没有不详的预感啊,这次该不会——
值得庆幸的是,就在我坐在赶往607监狱附属医院的出租车上时,胡医生的电话回了过来。
“你还想采访周小姐?那我只能遗憾的通知你,不用了……完全不用了。院方给我的资料没错,你确实是个总带来麻烦的人。”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不耐烦,胡医生那张英俊的脸在我想象中苦瓜般滑稽的拉长了。
“怎么啦?”虽然他口气不善,但至少没和之前的朋友一样出事儿,尽管被骂其实我还是放下了心。
“没怎么。她死了。就这样。”
原来就在今天一早,院方发现周小姐死在了床上,然而为什么她就死了,解释这个问题实在是伤透脑筋。
自从之前有了个偷不锈钢勺子偷偷在夜里自杀成功的林先生,医院实在不敢大意,干脆在所有病人的房间里都偷偷安了监控,专人负责杜绝意外。这次本来一切正常,周小姐按时熄灯上了床,没有任何异动,而且她住的单人间,也不可能有室友像之前赵先生一样出问题。
然而天亮后,周小姐还是死在了床上。
照这种情况,要是个心肌梗塞啊脑溢血啊什么的疾病,倒也没什么过失。问题是里三道外三道的层层检查,愣是找不出这具尸体有什么毛病。
哪儿都健健康康的,啥病变没有,但人就是死了。冷冰冰的,没呼吸,没生命体征,没大脑活动,临床上无论如何都死得不能再死——这究竟该追究谁的责任?
“这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胡医生在电话里向我抱怨,“而无论之前还是现在,所有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与你有关。”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只能苦笑了。考虑到胡医生情绪激动,我吩咐出租司机停车,还是过一阵子再和他打交道比较容易开展工作。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
当我最终再次见到胡医生时,他已经眼窝深陷心力交瘁,跟之前年富力强的模样像是变了个人。
“托你的福,事情已经不能更糟糕了。在周小姐送交殡仪馆后的第二天,柜门大开,尸体失踪了。这该怎么理解呢?被人偷了还是自己爬出来的?总之,要么是恶性事件,要么就是灵异事件了。我只是个精神科医生,我现在感到非常疲惫,头很痛,有些神经衰弱的迹象。能不能麻烦你暂时不要来烦我呢?”
这次,我已经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至于为什么,其实也很简单。
八、
就在前不久,我接到一封未写寄件人,只有模糊地址和收件代号的信件,清秀隽永的字迹一看就是女性的手笔,让我这个搞文字工作自认从来都有些文青病的人一看就爱上了,忙不迭的写了回信。
对方似乎也对我很有兴趣的样子,说自己曾经见过我并且印象很深,可惜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更加深入了解彼此。如今她摆脱了诸般凡俗琐事的烦扰后,终于能够找个熟悉而有魅力的男人开始一场安静的恋情了。很快她就会亲自来找我,让我敬请期待。
真奇怪,明明还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我会如此发自内心的企盼呢?企盼到其他一切事物现在看来都多余而喧嚣,吵闹而烦闷,甚至包括我一直醉心热衷的精神病患者取材。
这股强迫症一般的热忱令我不能自已,除了这件事、这个人,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装不下了。
“她”究竟会是个怎样迷人的女性呢?
如其所言,我真的满心期盼谜底揭晓。
我相信,等待着我的,一定将是场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