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游搬了一只矮脚小竹凳坐在老人身侧，替他把烟丝抽了一点出来，然后问道：“大爷，抽烟多久时间了？”
老人斜瞥了少年一眼，是个生脸，便接过烟丝弄好，随口说道：“没多久。”
方子雨连忙介绍说道：“于伯，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比较喜欢一些老的物件，想着您这里应该挺多，就带他来看看。”
老人一听是方子雨的朋友，态度一下转变了，笑容满脸地说道：“小伙子，你是子雨的朋友？想要什么老物件，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
这态度转变的让墨游倒是有些不适应了，而且到现在为止，他其实还不知道这方子雨的名字，这时听老人一说，才想起来二人还没有正式做过自我介绍。
方子雨笑了笑说道：“于伯，我和刚认识不久，不过他对我有恩，所以还请您老行个方便，他若是有想要的东西，您就当卖则卖，价格可以便宜一些，事后我会补偿您一份的，怎么样？”
墨游心想这女人果然是个做生意的，人情之事与生意处理得没有半分不恰当。
老人摆摆手，“都是一些老物件，要什么钱啊，他要是喜欢，给不就是了。”
“那就真谢谢您了。”方子雨给老人随手倒一杯茶，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老人转过头问道：“小伙子，你看上什么了？”
墨游移动一下凳子，坐在老人身前，说道：“大爷，我听说这崖山城早年是你们开凿的，只用了一些凿子便将这山给凿开了？”
老人一听开山就想起了那段艰苦岁月，十几年多少人上去了又下来，下来了又上去，依附山壁，手指如钩，学那长臂猿，学那飞天鸟，还学那穿山甲，一点一滴在这块石壁上开出了这么一座城。老人也是其中一份子，当年模样还算俊俏的时候，上山开路了十几年，再下来时已是佝偻小老头，满脸岁月。
墨游屏息以待，丝毫不敢催促。过了许久，老人才回神过来，说道：“差不多吧，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仗着身体强壮就开了这山，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当真被我们开出来了，现在人越来越多，我们巴山族发展越来越壮大，看来当年的决定没有错，这的确是一块好地方。”
墨游说道：“大爷，要不您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呗，我比较喜欢那些远一点的故事。”
老人吸了一口烟，露出两排漆黑的牙，笑道：“那可有的说了，很长的故事啊。”
“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您就随便说一些就是了。”墨游笑了笑，转身又对方子雨说道：“你先去忙你的事吧，一会儿我去找你。”
方子雨点点头，给老人添了一碗茶后，才离开。
老人抽着苏城丝烟，精神焕发，问道：“你想听那一段啊，我这里有好几段，巴山族的由来，巴山族的迁徙历史，巴山族的开山史，还有民俗文化，我们这里山歌最是出名了，还有过河节，现在国都西岳城都有不少名人知道我们的过河节，每年派不少人来比赛。”
说到这里，老人有些嘿嘿地笑了起来，“但那些人哪里是我们巴山族男儿的对手，我们巴山族男儿生来就会唱歌，平时无聊砍材、打猎，那不都得吼两嗓子，所以那些外地人来，纯属就是凑人数，白瞎。”
“对了，小伙子，你快成年了吧，要不今年的三月三过河节你也来？”
墨游连连摆手，“我唱歌难听，就不丢脸了。”
老人哈哈大笑起来，“有自知之明很好啊，比西岳城许多有钱公子要脸一些。”
墨游挠挠头，“看来我还是挺优秀的。”
老人心情甚好，很久没有这般愉快的聊天了，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不嫌弃自己聒噪的年轻娃娃。老人抽了一口烟，然后问道：“那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墨游看着老人沧桑的脸，然后问道：“大爷，您多大岁数？”
“七十一了，就快入土了。”老人微微叹息。
墨游点点头，是这个年纪了，“大爷，那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关于龙的事，当年的大嬴王朝您知道吗？”
一听是大嬴和龙，老人的脸色立即变了，皱着眉头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墨游说道：“哦，随便问问，兴趣而已。”
老人连连摆手道：“不知道，不清楚。”
墨游追问：“您那时候应该二十左右吧，怎么会不知道，难道有什么秘密吗？”
老人站起身来，收好烟杆，说道：“老了，记不住了，你就别问了。我突然感到不舒服，你先回去吧。要什么，下次让子雨来，我让她带给你就是了。走吧。”
“大爷，我......”墨游一句话还未说完，那大爷就已经把他赶出了屋子，关上了房门。
不过经这么一闹，墨游更加坚定了一件事，当年有关的龙事绝不是书上所说的那么简单。正如那一水楼的老先生所说，真正的历史要靠走一遍的。
虽然失败了，但也不能说全无收获。墨游按住剑柄，缓步往下走去，既然事情已经有了开头，那么只要顺着这条思路走，就总不会错。
沿着山路往下，墨游看到不少的当地人。不过现在多是青壮年居多，老年的似乎就没有。所以想要知道一些事的答案，就不得不另寻他路了。
墨游站在石壁边，往下看去，下面一片竹林，绿油油的，景色不错。难怪当年巴山族放弃了肥沃的江中平原，迁徙到了这里，想必就是为了这一片的景色吧。
继续往下，视野开始变得狭窄，能看见的也就只有对面的石壁人家和这条过龙江。江水汹涌澎湃，湍急且涡流众多，真佩服当年那群决定这在扎根的巴山族人民，是有多大的勇气和魄力，才敢在这临江的悬崖峭壁上凿山开始呢。
正走着，对面走来四个巴山族女子，头戴金银饰，模样清秀，笑着对墨游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墨游也点头回礼，礼貌诚恳。
只是接下来就尴尬了，一面上，一面下，但山路只允许通过一人，谁让呢？墨游要是退回去，那得上山好几段路，若是女子让路，也得退一段，但对方可是四个，这也一退也有些不便。
前面的女子笑了笑，“您是客人，那我们就给您让吧。”
说着几个女子开始缓慢转身，向后走去。
“不用了，理应我让，你们继续走吧。”墨游说了一声，便让外走出一步，直接悬挂在悬崖石壁上。
那几个女子看见，惊得差点叫了出来。
墨游身子一荡，便滑了出去，再落定时已经站在了几个女子的下方。
一个胆子大的女子笑问道：“客人，可会唱歌？我邀你到竹筏上游玩。”
墨游想起方子雨介绍巴山族的一些情况，这女子应该是看中他了，只等最后一关过，就可以成亲拜堂。墨游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我唱不来，天生就唱不来。”
那女子面露失望之色，“可惜了。”
墨游嘿嘿一笑，然后快步离开，心里暗道：我真是个天才，差点就着了道。
快步溜了之后，墨游便找到了还在商铺买东西的方子雨，冲她摊摊手，尴尬笑道：“一无所获。”
方子雨摇摇头，扔过来一筒子竹筒酒，“喝点酒，消消愁。”
墨游连忙摆手，“不会这玩意，而且容易误事。”
“都是假的，别信。”方子雨笑道：“你不是你是剑客吗，不知自古剑客须饮酒？”
“有这个说法？”墨游狐疑起来，还是接过了酒，伸长鼻子闻了闻，连忙转头，不是个好闻的味道。
方子雨继续吩咐人装载东西，墨游则靠在栏杆上，望着江水方向。
巴山族迁徙到这一带后，当年就把这一段江水叫作巴山峡。巴山峡位于过龙江的中部，风景绮丽幽深，以俊秀著称天下。它峡长谷深，奇峰突兀，层峦叠嶂，云腾雾绕，江流曲折，百转千回，船行其间，宛若进入奇丽的画廊。峡江两岸，青山不断，群峰如屏，船行峡中，时而大山当前，石塞疑无路；忽又峰回路转，云开别有天，宛如一条迂回曲折的画廊。所以巴山峡又有另一个名字，叫巴山画廊。
靠在栏杆处，墨游望向高处，苍鹰高飞，云雾缭绕，远处崖壁上还有灵猿攀壁，群猴飞腾，欢快至极。岩壁之下就是大江，江上帆船连绵，旅客连串，还有那渔翁驾着一叶扁舟，头戴蓑衣，向来往客人贩卖小鱼，叫卖声充斥着峡内，悠远绵长。
墨游跳下栏杆，直接从江上走到那叶扁舟上去，原以为对方是个老头子，却不料是个中年汉子，不免有些失望。脚尖一点，便独自回了船。这份轻松自在，惹得周围不少人羡慕，更是有几个巴山女子唱起了歌谣，要寻那少年做新郎。
墨游赶紧低头躲回船舱，不再敢抛头露面。原本只是想去看看那个蓑衣翁是不是个老人，若是就可以问一问那些问题，只是有些可惜，对方只是为了赚钱而换了一身行头，那船里的鱼也不是现钓的。
“可惜了，可惜了。”墨游躺在床上。
忽然墨游坐起身子，侧耳听隔壁的动静，只是当贴耳在壁时，隔壁一点声音没有，想来那个老人应该是出去了。
墨游重新躺在床上，闭上双眼，想着去了苏城之后，是往北走还是往南走，若是往南走，说不定可以碰见执行任务的聂练，也可能遇到马琳琳，但若是往北走，那就可以去找月歌。两条路都可以，反正最终都是打听龙的消息，还有孟修的消息。反正在墨游看来，龙是龙，孟修是孟修，即使那个声音已经告诉了他，孟修体内有一条龙，而且后面极有可能人龙合一，变成一条真正的龙，但墨游还不想想那么多。至于以后的事，那就交给以后去做，现在只做当下。
正想着，船忽然动了一下，好像开始行驶了起来。墨游躺着不动，想不到这么快就走了，不过也好，早点到达苏城，就早点继续赶路，有何不可。
只是突然墨游跳了起来，一想不对劲。刚才他上船时明明看见那女人还在搬运东西，旁边还堆积一堆货物，不可能这么快就搬完了，那为何这船在他回来片刻后，便开始动了起来。
墨游连忙走出船舱，发现外面没什么人。当时船靠岸时，上岸的游玩的有很多人，包括那老人和小孩，还有跟在后面的妇人，以及之前出来“仗义执言”的年轻人和他的捧剑扈从，能走的都走的，船上留下来的也就几个帮忙看顾的伙计。
墨游来到外面，船果然动了，而且已经驶离了码头，在这边还可以看到码头着急挥手的方子雨和一众旅客。
“这位公子，我们的船平白无故动了，好像有人在捣鬼，要不您帮我们去下层看看？”一个大汉忽然出现在墨游身边说道。
墨游笑着点点头，转身准备往下。
而这时那大汉面露喜色，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朝墨游后心插去。
墨游微微一侧身子，躲过匕首的同时，又反身一把抓住那大汉的手腕，轻轻一抖，将匕首抖落，然后一个擒拿将那大汉按在身前微弯着身子，“就你一个？”
那大汉冷哼一声，“怎么可能，我们可是有一百多人，你打不过的。”
话音刚落，锵锵锵从里面跑出来十几个黑衣大汉，都蒙着面手握长刀。墨游看着一个为首的人，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可不就是昨天那个水盗头子么。墨游对他微微一笑，“好巧，又是你们。”
那水盗头子先是一惊，随后镇定扯下面罩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墨游想了想，“大概是因为眼睛吧，我看人都喜欢先看别人的眼睛，记也喜欢记眼睛，昨晚我们见过一面，就记住了。”
水盗头子说道：“那真是让你挂念了，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让你认出了也好，正好我想把昨天的账算一下，你说你是丢掉兵器让我们放你一条活路好呢，还是等我们把你宰了再夺你兵器？”
墨游按住长剑，满脸舍不得说道：“我这把剑贵的很，刚买没多久，要给你们真是舍不得，要不我给你们其他的值钱玩意？”
水盗头子来了兴趣，“什么值钱玩意儿？”
“你的命。”墨游眼神冰冷，亦如他在盆地地遇到那些凶恶的野兽一样，要想活命，势必会嗜血如狂。
长剑拔出，几道剑光一闪，又借着电光鬼影步的迅捷，转瞬便消失不见，等停下身形时，一把长剑已经架在了那水盗头子的脖子处。
墨游站在他身后，轻声说道：“你的命够值钱吧，要不要？”
“要要要......”水盗头子连连点头，“求少侠绕我性命。”
墨游长剑向下轻轻一拍，水盗头子立刻软了下去，“你们把船开回去，到时候自首吧。”
见他们又有些迟疑，墨游长剑又轻轻一挥，七八人的裤子同时掉下，“有问题？”
“没没没，求少侠饶了我等。”
“好说，先穿好裤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