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又驶回了港口。站在港口的女人喜极而泣，原本看着一去不回的商船，她险些崩溃，若不是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拉住，她早就跳江了。说她坚强也坚强，说她脆弱也脆弱。
墨游等商船靠岸后，押着那个水盗头子交给女人，笑道：“算是这次巴山峡之行的人情，你还欠我二十万贝，两个人情。”
方子雨擦了擦泪水，对他展颜一笑，“三个人情，这次这个是大人情。”
墨游把人交给商船的护卫，自己则押着那个水盗头子，毕竟水盗头子会水法，若是交给其他人，未必困得住他。玄道就是这样，鬼蜮伎俩颇多，实战能力却未必很高，除非是那些真正的大师，除了可以移山填海之外，杀人抽筋也一样熟练。
墨游坐在栏杆处，问道：“你昨天不是放弃了么，为何还要来冒险，不知我在？”
水盗头子苦着脸说道：“我们看见你都已经上了那崖壁，想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才和几个兄弟想着趁这个时候把船弄走，谁曾想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墨游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水盗头子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人，说道：“我们本就是水盗，干的就是这种买卖，哪能一次不成功就放弃，再说我们也要活命，不冒险试一下，我们吃什么?
“说得还振振有辞。”墨游把剑压低，让水盗头子与自己平视，“我看你会水法，应该是和人学过的，以前是哪个山门？”
水盗头子神情沉了下去，咬着嘴，苦色道：“没有山门，自学成才。”
“哈？还是个天才。”墨游笑了笑，“那竟然你这么天才，为何不好好干一份正当职业，非要来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你不知道早晚会被人逮到？”
水盗头子摇摇头，有些悲恸道：“做不了其他，只能做水盗。”
墨游看他样子，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隐瞒，只是现在也不好多问，便走到他身前，伸出两根手指在他胸口一点，一股御能射入，封闭了他的御室，“现在我先封了你的御室，让你暂时失去武功，等到了苏城我会把封御术解开，同样也会把你交给官府，按照唐贞国律法，你应该会被关在牢里孤独终老吧。”
水盗头子闻言，神情一滞，随后又缓和下来，低着头不发一言，任由几个伙计带了下去。
墨游来到方子雨身旁，问道：“巴山峡这一带水盗很多吗？”
方子雨摇摇头，“很少，我以前只听说过，但从来没有遇到过，所以这次出行，护卫也带的少了。”
“嗯。”墨游双手按在栏杆上，看着夜色来临不发一言。
这一天老人带着那个新收的“奴仆”日子过得很是滋润，累了有人按摩，渴了有人送水，饿了就直接吃一顿船上的豪华大餐，自然付钱的是那位妇人。老人还是一袭破烂衣裳，浑身散发臭味，那个最是嫌弃乞丐的孩童原本还小心捂着鼻子，但时间一久了，也就习惯了。毕竟吃喝拉撒全在一起，再嫌弃还不是得习惯，到最后自个都有味了，难道也嫌弃？
老人日子过着滋润，小孩却是身处地狱。原本在家还可以使唤几个丫头，就算是自己的母亲也要使唤几句，日子别提多逍遥快活了，就那时小孩还有些不满，嫌弃自己衣服不够舒服，饭菜不够好吃，仆人手脚不够麻利。现在好了，穿着一身沾满灰尘的锦衣，吃着老人给他的剩饭剩菜，做着擦地倒夜香的脏活。终有现世报，只是时辰未到。
老人等小孩把地板擦干净之后，身体前倾凑到他面前问道：“小子，日子好过不？”
小孩连忙摇头，察觉到老人的神态后，又立马点头。
老人哈哈大笑，又问道：“想学武不？”
小孩低头斜眼上瞄老人的神色，一时不知如何答。
“想学就点头，不想学就摇头，有什么犹豫的。”老人吼道。
小孩吓了一跳，差点哭了出来，不过许久之后才点头。老人哈哈一笑，随手说道：“好，我可以教你，不过我有个规矩，那就是要做我的徒弟，得先为我做奴三年，若是三年里你做的不错，我就会教你绝世神功，如何？”
小孩一想三年，这样的日子要三年，那自己干脆不如死了算了，便连忙摇头，“我不学，我不学。”
老人瞪眼道：“咋地又不学了？不想和我一样厉害？不想翻江倒海？”
小孩还是摇头，“我不想做下人。”
老人一脚踢过去，“就你这弱不禁风的，以后谁遇到你都把你当下人，还不想当下人，想得美，你就是个下人的胚子，下人，下人，下人......”
老人一口气说了几十个下人，然后仰面躺在床上，四脚朝天，来回翻滚，几近癫狂，“为何我无后，为何我一身绝世功法，无半个人想学，为何世间如此，你等还安心苟活，且不知那神龙犹在，且不知那帝魂未灭，只知名利权色，毫无人也，无人也，啊......”说道最后，老人竟是掩面哭泣。
小孩吓得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墨游盘坐在床上，此刻已经睁开了眼，面露喜色。这时忽然传来几声细微的敲门声，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很小，应该是担心有人听见，“少侠，您在吗？”
墨游打开房门，露出一条不够一人通过的门缝，问道：“大婶，您有事？”
妇人眉毛跳了跳，神色不悦，不过想来是有事求人家，便又喜悦了不少，“少侠，你现在可有时间，我想找你聊聊。”
墨游摇摇头，“大婶，我还未成年。”
妇人那张差点就要垮下来了，还好这些年的定力不差，没有表露出来，“少侠，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我们到外面船头去一趟，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哦，那行吧。”墨游关上房门，与她始终保持几米的距离，来到船头，问道：“说吧，什么事？”
妇人朝周围又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才说道：“少侠，我白天见你身法了得，武功决绝，想必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只怕就是那天下闻名的四学院院长也不是你对手吧。”
这等浮夸的马屁墨游还是第一次听，不过不得不说效果不错。墨游嘿嘿一笑，“还差点，还差点。”
妇人看他那样，心里一阵狂骂，但面上却是喜笑颜开，“差不多，差不多。我知道少侠现在年轻，未来一定会超过他们的。”
墨游摆摆手，笑得有些无奈了，自己怎么变得这般不要脸了，这妇人如此浮夸的马屁，自己也受用？
摇晃着脑袋，墨游收敛笑容说道：“那些话说一两句开个玩笑就行了，别说太多，不好。好了，我们来说说正事吧。”
妇人也收敛了喜色，对少年说道：“少侠，我这次找你是有一件事想你帮忙。想必那天你也看见了，我那儿子虽是犯浑，也的确有错在先，但也不至于被一个乞丐这么使唤打骂吧。你是不知道，我一个做娘亲的，看到孩儿被那样摧残，心里不知有多委屈。可没什么办法，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懂武功，哪敢和他硬来。所以想请少侠你，帮我救救孩子吧。”说到这里，妇人竟是掩嘴哭了出来。
墨游沉思片刻说道：“你认为我是那位老先生的对手？”
妇人看着少年，脸上光彩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就算她不懂武功，但也大概知道一些，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少年虽然武功可以，但是和那个老头比起来，还真就差了那么一点。妇人低着头，许久才从牙缝了蹦出几个字，“若是偷袭呢？”
墨游看着妇人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眉若柳叶，眼如月牙。
妇人轻声说道：“若是少侠成功了，我回到苏城定会给少侠一大笔钱财，如何？而且我还有一个妹妹，姿色上佳，我可把她许配给你。”
妇人看着少年，就等着他点头。但少年却是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如何，而且本少侠有钱。”
说完少年大步离开，兴高采烈，心中还有一句话，“本少侠也有喜欢的姑娘，不比你妹妹差。”
“本少侠，样样都不差，怎么样？”
就这个死样，没被人打死，也算是有些本事了。
墨游并没有直接回房，而是来到关押水盗的地方。水盗们被方子雨压在船的最下层，绑在木柱子上，由七八人看管。那七八人看见墨游之后，连忙起身恭声问道：“少侠来这，有什么事吗？”
墨游说道：“没什么事，随便来找那个水盗头子聊聊，方便吗？”
“方便。”一个中年大汉朗声笑道：“您要做什么都可以，那些家伙就在这里面，我帮您掌灯？”
“那倒不用，交给我自己就是了。”墨游从大汉手中接过一盏荧光灯，然后步入里面。
来到暗室里，墨游随便找了一个木桶坐下，翘着二郎腿，那荧光灯晃了晃那水盗头子，说道：“估计明天黄昏就能到达苏城，到时候会有一众官府兵队在等你们，你懂我的意思吧。”
水盗头子眯着眼，一张脸被照得苍白，“你说这些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墨游说道：“水法虽算不上高级玄道，基本人人开了御脉都可以练，但不是谁练了水法都可以用出惊人的威力，不过你算是做到了，虽然是借了天时地利，但总归是你自己有本事。我只是好奇，若是你有这等水法修为，为何会做这水盗，随便找个简单的工作不好吗？而且就算你嫌弃一般的工作，我想你加入官府衙门也应该可以，毕竟你实力在这。可这么多路你不选，你竟然选择了水盗，买卖不好做还不说，关键是这是要命的买卖啊。”
水盗头子闭口不答。
墨游见他还是不肯说，也不再问了，转身拿着灯又说道：“你不想说就算了，那明天和你的兄弟们一起进牢房吧。”说完，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水盗头子喊道。
墨游缓缓转身，重新坐在木桶上。
“是我带的他们，为何他们也要受罚？”水盗头子气愤说道。
墨游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实在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你没搞清状况？理所当然的好吧。抢劫盗窃的又不是你一个人，而是你们整个团伙，当然你是老大，也的确是你带的，但不代表他们就无罪，只是他们应该会被判得轻一些，仅此而已。”
水盗头子面如死灰，望着眼前这个少年，问道：“你之前问我那些，是要打听什么吗？如果你可以救我的兄弟，让他们免去牢狱之灾，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而且我们窝里所有的财宝都可以给你。”
墨游摇摇头，“这我不能保证，毕竟你们是水盗，不管你们有多大的理由，犯罪就是犯罪，我没理由包庇你们。不过你可以简单说一些你的事，我随便听听。若是我觉得有些事可以变通的话，我会考虑的。”
墨游上前一步，把灯放在他身前说道：“现在，告诉我你的故事吧。”
老人癫狂之后，就愈发觉得胸口气闷，好似一块大石压住。他一掌拍在自己胸口上，一股气力打入，使他周身赤红起来，最后竟是冒出一股白气。
小孩吓得连连后退，跑出了房间，往隔壁母亲房间跑去。只是刚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又吸了回去。
老人端坐在床边，眼红脸白望着小孩，“你往哪里去？”
小孩怯怯道：“我要找我娘去，我想回家。”
“回家？哈哈哈，这世间哪有家，连国都没有了，哪里来的家？”老人大笑起来，但眼帘却是老泪横流，“无国无家啊，无君亦无臣啊，你们这些亡国奴，我咒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老人几近癫狂，一股强大的气浪排开，震得门板抖动，旗帜飘飞，就连那头水兽也赶紧也低下了头。
方子雨连忙起身往外走去，但外面却是风平浪静，毫无波动。
墨游正听着，忽然猛地站起身来，这股气势好似那日的虎啸，同样震慑人心，不过又有一些不一样。
墨游静等了片刻，没有下文，然后说道：“大致我清楚了，之后我会给你们一个消息。”
墨游快步走出下层，然后往屋里回去，但在进门时，瞟了一眼隔壁房间，却再无丝毫动静，一如之前。
方子雨担心有变故，便独自一人披了一件长衣，大刀阔斧地坐在船头，盯着周围动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