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袭事件之后林见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和谢云川之间的距离,目光所及的距离变短了,但是两人之间几乎再无交谈。
每每林见溪看过去想要问些什么时,谢云川似乎总是事务缠身,两人之间连对视都不曾再有。
她轻轻抚摸着手边的小匣子,上面有一些雕刻的凸起,看不出什么形状但是握着莫名让人安心。这是她那位父皇悄悄赠与她防身的暗器,带月小心地将这个匣子递给她的时候她愣了许久。
握着它的时候林见溪经常在想,那位已经在千里之外但是还关心着自己的父王究竟长什么样子,他是否也曾握着这个小匣子思虑万千。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一份这样的父爱令她心安了许多,多多少少已经从那次和娉婷的对话中缓了过来。
“公主你看,前面就是忘昔峡了。”带月有些兴奋地指了指外面。
林见溪将匣子收在腰间的小囊里,顺着带月指的方向望去。
过了澧城之后所经之地就不再是连绵的荒漠景色了,偶尔也会点缀一些青葱,队伍前方赫然是一座巍峨高山,山高入云氤氲着些许烟雾。前面的道路蜿蜒入山腰处,山腰之下就是万丈深峡,也被云雾掩埋着看不清底。
“公主,过了这忘昔峡我们就入了靖国地界了”带月探着头,满是好奇。
林见溪皱眉看着这深不见底的高度:“这也太高了”
带月安抚地对她笑了笑:“公主要是害怕,就抓着我的手”
林见溪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哪有那么胆小”
嘴上那么说,心里却还是有一点犯怵,路旁不远就是万丈悬崖。她转了转目光,前面就是谢云川的背影,一袭白衣,萧萧肃肃。对着背影林见溪也能想象出这人的表情,淡漠疏离,紧抿的薄唇。
正想着队伍已经进入这条狭长的道路,缓缓朝着山腰深处前进,前面的谢云川却突然停住了,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他翻身下马,和一旁的凌风说了些什么,接着凌风便向前跃起,沿着路消失了。
马车边刚好传来一阵马蹄声,林见溪趴在窗口叫住正在躯马向前走的人:“明光姑娘,发生什么了吗”
明光也有些诧异,勒马停住道:“公主无需担心,少将军应该只是在查探前方道路。”
言毕她躯马向前,倾身对谢云川说着什么,林见溪神色变得有几分落寞,呆呆地望着两人。
她正欲放下轿帘,却突然听得前方一阵炸破天惊的呼喊:“有埋伏!”
几乎是一瞬间,谢云川就腾起落到了马车前方,同时抬剑挡落了几支前方射来的箭支。
将士们飞速地围着马车绕了一个圈,将她护在中间,只是奈何地势险峻,始终有侧面一个弱点,而这些飞箭大多来自于众人上方。
谢云川略微转头对着后面说道:“带月,护公主下马车”
带月连忙跳下马车伸手来扶她。
他话音堪堪落下,林见溪就听见这旷谷中一片脚步声振聋发聩,源源不断的黑衣人从两旁的山壁上跃下,很快就和将士们兵刃相接,打杀声不绝于耳,她的眼前划过一片片血迹,远远近近将士们的身影渐渐被黑色埋没。
僵持中,她的手突然被一片温热包裹住了,是谢云川拉着她欲跳下马车,混乱间林见溪一眼望见前面右上方山壁上站着一个蒙面黑衣人,没有加入战局只是远远看着,狠厉地望着她然后缓缓拉开了手里的长弓。
来不及多想林见溪惊呼一声,一边猛地推开了正挡在自己身前的谢云川,却不想这箭并非冲着她而来,而是正落在马背上。刹那间林见溪就被一阵剧烈的颠簸震地落回了轿中,眼前的轿帘一扬而起,她看见了谢云川的那抹白衣。
这马车正在飞速地向不知道什么方向奔去,前方不时飘起的轿帘可以让她看到那万丈深崖的一角,林见溪在颠簸中紧紧抓住塌边的扶手,咬了咬牙翻过身一手握住马车的窗沿,她猛地朝着山壁的一侧跳去。
剧痛在一瞬间袭来,她感觉自己半边身子狠狠地摔在了石头上,钝痛一阵阵吞噬着她,令她几乎就要失去意识了。
不是时候,不是时候,她咬着牙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努力想看清什么可是眼前模糊一片,只有不断晃动的烈日白光,她伸出手抹了抹眼前,却抹到了一手的鲜血。她稳了稳身形,从腰间的囊袋里拿出了那小匣子,朝着不远处那团晃动的模糊人影走去。
谢云川在林见溪的马车失控时立即飞身向前欲追,那站在岩石之上的蒙面人却也抓住时机扑了过来。蒙面人深知自己不是谢云川对手,竟是拿出了不死不休的气势也要拖住他,刹那间谢云川看见黑衣人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并且突然猛地后撤从怀里拿出一根笛子放在唇边。
谢云川眼色一变,眉目间皆是惊意。蒙面人开始吹笛之时谢云川几乎是立刻晃了晃身形,几乎有些站不稳,他蹙起眉,眼里已是溢满了杀意,顾不得活捉的命令朝着蒙面人刺去。
蒙面人却突然握着手中的短笛变了调,曲声愈发急促,此举毫无疑问拖慢了谢云川的动作。此时他听见了林见溪摔出马车的声音,在他不远处的地方,那肤白胜雪的单薄身影此刻被鲜血浸染着。
骤然间,蒙面人身后飞出一团白影,狠狠咬住了那人的手臂,他手中的笛子顺势落在地上。谢云川几乎是立刻腾起一剑将他刺穿,抽出剑时上面的鲜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他似乎还是有些不稳,趔趄了一步。
雪芒正静静地坐在原地望着他,谢云川抚了抚它的头,接着捡起地上的笛子走向林见溪将她抱起。
林见溪手拽着谢云川的衣领,嘴里满是血腥味,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她断断续续道:“少将军,你衣服脏了。”
兴许是阳光太过晃眼,她竟在谢云川眼睛里看到了一缕柔和,只是太过短暂,倒像是暮色洒在了眼睛里惹来的错觉。
谢云川并没有带着她回到队伍中,而是一跃而起沿着山壁落到上方的丛林之中。
林见溪在疼痛席卷着的困意中勉力半睁着眼睛,有些疑惑地微微抬头:“我们要去哪,不管带月她们了吗?”
谢云川垂目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自顾抱着她向前走着。
林见溪推了推他,有几分抗拒道:“不行,带月她们怎么办,我们要帮帮她们。”
“别动”谢云川紧了紧抱住她的手,“有我的近侍在,她们不会有事,只是我们若是现在回去,军中人数死伤大半,援军还未赶到,对她们而言才是更加凶险”
林见溪乖巧地点了点头,不敢再挣扎,谢云川似乎气息不稳,很是疲惫。
两人在天黑前行至一处山洞,谢云川生起火,脱下外袍,轻轻将她放下。他似乎迟疑了一会,火光映照着他沉静的侧脸,最终他还是缓缓地褪下她半边衣裳。
两人的呼吸在安静的山洞中格外清晰,一个平稳有力,一个却颤抖着急促,似乎被疼痛烦扰着很不安。
谢云川拿出随身带的药瓶一点点给她擦着,目光始终落在青紫淤血的肌肤上,不曾挪动分毫。
但是在碰到手臂时已经陷入迷糊的林见溪惊叫出声,几乎是立刻清醒,潮水般涌来的疼痛再次淹没了她。
谢云川皱眉有几分担忧地望着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道:“公主,得罪了。”
林见溪疼地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死死地反抓住他的手,鼻翼颤抖着滴落了几滴冷汗。
谢云川不知为何,侧过了头,一手动作却飞快,山洞里回荡着骨头的咔嚓声还伴随着一声尖叫,林见溪顷刻间痛到身子弓起,脸上虚汗不断,紧紧抓着谢云川的那只手却突然失了力气,整个人坠入到了沉沉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