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女儿的惨叫,荃娘心里不由得一沉。
慌乱愤怒中,她虚空抓起巨网,掷向山坡上的两名玄衣女子!
“啊……”又是两声惨呼。
只见巨网下两名玄衣女子浑身冒着浓烟,在地上翻滚,不一会儿,便在滚滚黑烟中消失,化作了两滩黑血……
挲拓的双目从碧绿变成赤红。
他再次摇动着铃铛,望空嘶吼:“主上,小巫有辱使命啊!”
接着,他盯着荃娘,目眦欲裂:“你这妇人,仗着挟翼赐予的异能,还有大力神麒诟的一丝幻象庇佑,灭门之祸即将临头,也不自知!
你那女儿的断肠草祸害神农老祖,早就该神形俱灭!
而后,又摔破西王母的‘聚魂灯’,致王母深爱之女清娥,聚拢不久还未凝结成的灵源,魂飞魄散!
而今,擅离职守让‘仙姝苑’毁于天火,私自用仙草救天马!
被贬凡间后不知收敛,还妄图颠覆人间!数罪并罚,饶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休想脱逃这命中注定的劫数!”
“噗……”挲拓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今夜,本座即使殒命当场,也要诅咒上官雪蓉你:自即日起,永世不得翻身,生生世世绝情无爱,凄苦无依,孤独终老,与之接近的万物生灵,一损俱损,同受磨难!”
荃娘听着挲拓前面那段话,有些莫名其妙。只当他发了失心疯!
可接下来诅咒,却让她心惊肉跳,直觉字字扎心,让人惊心动魄。
她怒喝一声:“住嘴!”
荃娘双目盈泪,颤抖着声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你这恶毒的巫师,真该……该死!”
虚空抓起山坡上那张巨网,掷向挲拓……
自荃娘施展神功开始,上官兆卿父子就被接连不断发生的事情,惊得目瞪口呆。
荃娘只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妇,一直以来,除了锦织女红高人一等、养蚕技艺超群,跟其他农妇根本没什么两样!
何来这惊世骇俗、闻所未闻的法术神功?
直到大女儿上官淑琴一声惨叫,才让他猛然惊醒过来。
与上官逸麟上前仔细一看,发现已经晕厥倒地的淑琴后腰,黑血渗出,染透了一大片襦裙……
巨网罩下瞬间,一团浓雾凭空飞来,将巨网与挲拓的踪迹隐了个干干净净……
寂静的山路上,只剩下上官兆卿一家五口。
荃娘见此景况,愣了一下,不及细想,回身去看女儿淑琴。
“三哥,琴儿伤势怎么样?”荃娘细细查看着女儿的身子,发现淑琴虽然只有后腰一处伤,却牙关紧咬,面色铁青,生死不明,紧张地问道。
“是毒针!已入皮肉深处!”上官逸麟见父亲含泪发怔,答道:“而且,不是普通的毒,世间没有这样的毒!”
“三哥,现在不是难过害怕的时候。所幸这里离阿伯家还不是太远!阿伯是巫医,这世间有的没有的毒物,都难不倒他!一定能救琴儿!
麟儿,你骑马带琴儿先去你阿公家,我们随后就来!”荃娘吩咐道:“你阿公救治琴儿时,去附近的忠叔家借一辆牛车。以便我们回家之用!”
“是!母亲!”上官逸麟答道,单手抱起上官淑琴,猿臂环拥,将她抱在胸口,策马而去。
——上官兆卿夫妇赶到上官锺家时,上官锺已将上官淑琴后腰肿胀发紫的皮肉割开,取出毒针,并解了毒,清洗干净伤口,包扎完毕了!
看着沉睡中的女儿,虽然面色苍白,鼻息间却能感受到她已经脱离了危险!
荃娘噙泪跪下,向上官锺叩头,颤声道:“多谢阿伯的救命之恩!”
“好险啊!这是‘冥毒’,阴寒至极,世间除了巫医,无人能解!”
上官锺弯腰扶起荃娘,心有余悸地说:“幸好送达及时,加上麟儿事先封住了丫头血脉上行的穴位,未达心脏。幸好不是巫族长老配制的‘巫蛊毒’,那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的!”
随即,他又望向上官兆卿,皱眉道:“刚才麟儿说什么大巫师要对蓉丫头剜心,我施障眼法之类的话……这个,我怎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看他边说边急急忙忙的去阿忠家借牛车,许是急糊涂了?”
“您……您不明白?傍晚家里发生的事情您都忘了?我们还一起吃的晚饭啊?!”
上官兆卿惊异不已,瞪大一双丹凤目望着不像年老多忘事的上官锺,心道:莫非阿伯是年纪大了,有点健忘?可这多半是平生仅遇的事情,不说刻骨铭心,也应该是终生难忘的!这……也能忘?
“一起吃饭我知道啊!我不是在水塘边钓鱼做的鱼汤吗?”上官锺神情非常肯定地说道:“我不会记错的!再说,什么障眼法,我也不会啊!?”
上官兆卿还想说什么,荃娘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阻止他说下去。
“阿伯!兴许真是麟儿急糊涂的胡话!”荃娘心下已了然。
这几年的安稳日子,几乎让自己忘了曾经作的那些奇怪的梦!
联想到今夜发生的事:自己左手于险境突然产生的异能、大巫师挲拓的那些话。
细细一想,那些异梦与梦中白衣男神所说的话,以及狐仙墨玉所布的梦境,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所预警与昭示!
自己的小女儿上官玉芙可能真的是什么狐仙墨玉,在暗中保护着蓉儿!
那件“剜心障眼”之事,多半是她,不!是“他”做的。
不过,他究竟隐匿何处?怎么了无迹象?难道真的死了,成了鬼魂?可是鬼魂,怎么斗得过能与神抗衡的大巫师?
“哦!对对对!兴许是麟儿说胡话呢!只是……”上官兆卿附和道:“只是这蓉儿,打落水被救后,就一直昏睡不醒……不知为何!”
“哦?放下来,让我看看!”上官锺皱眉,看了看上官兆卿背上缚着的上官雪蓉,沉声道。
上官兆卿夫妇将女儿放到堂屋那张仅有的、上官锺平时用着午间休憩的躺椅上。
上官锺高大的身躯低俯,看了看上官雪蓉的脸,又伸手翻开她的眼皮,仔细看了一会儿,站直身躯,捻须沉吟片刻,折身去了一侧的小屋。
不一会儿,他手拿一方黑布与一截白烛出来,道:“你们夫妻暂避一旁,容我看看蓉丫头的那一缕魂去了何处!”
“什……什么?”荃娘一震,惊恐万状地瞪大一双好看的杏眼。
“勿惊!当时上岸我没看仔细,以为惊吓过度,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上官锺歉然道:“现下看来,蓉丫头在水中就已三魂失了一魂!如果任由其在水中浮沉,恐怕小丫头再也不会醒来!”
说完,他燃起白烛,黑布蒙眼,缓缓围着躺椅上的上官雪蓉,将烛火绕着圈晃动着,嘴里低低念着什么。
上官兆卿与荃娘退后数步,站到堂屋的角落,揪心地看着这一幕,默然垂泪。
好一会儿,白烛燃尽。
上官锺停下手中的动作,解下黑布,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蓉丫头的那一缕魂不在塘里,似乎在这附近,被禁锢在一枚蛋形器皿中……奇了……”
“那该怎么办?”上官兆卿夫妇上前来,异口同声地急问。
“你们回去以后,将蓉丫头置于靠窗的床上,足底点一盏油灯!窗户上放一碗水,一碗米,不要关窗户!每日晨昏,生母朝窗户外呼唤她的名字,七日内必回!若……”
上官锺说到此处,又沉吟片刻,沉声道:“如若不回,蓉丫头将长睡不醒……千万千万记住:以上所述,缺一不可!必须生母于晨昏喊魂七日!不可间断!”
“多谢阿伯指点!我一定将蓉儿喊回来!”荃娘早已泪流满面,哑声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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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又是这个梦!
这个自记事以来,就每晚跟随自己的梦!
可这一次,为什么一直都在梦中?
这梦,好长,好长……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了。
足下,始终是湿漉漉的石板路,好长好长的一段石板路,仿佛永无止境……
天地间一片苍茫,所有的景物都被笼罩在这如雾般的烟雨中。
一切的,感受得到、感受不到的生命,甚至,土壤里的小虫,自己都能感受得到它们的悸动!
目所能及的,是两旁绽放新蕊、翠绿的、滴着水珠的柳树和一条躁动不安、水流湍急的河流……
为何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四周一片死寂?
自己身处何地?为何这地方既陌生又熟悉?
确定是在下雨吗?为何自己没有“湿”的感觉?
望向天空,雾蒙蒙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见。
唯有凉凉的、透入毛孔的寒意,浑身顿时变得冷嗖嗖的!
突然好害怕,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隐隐约约,前面有一个打着油纸伞独行的背影,在不紧不慢的赶路。
背影挺拔而伟岸,似曾相识。
雪蓉看到这个背影,仿佛已经有几千年了,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
她紧赶几步,想上前看得更清楚一点,可自己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他。
他与自己,始终保持着那诡异的距离……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而是一个碎石铺就而成的大坝。
大坝三面环水,那滔天的白浪,仿佛自天上而来!
那背影已经接近大坝边沿的雕花木栏了,再无法前行了,自己也该追上他了……
雪蓉心里一阵窃喜,猛追上去……
那背影停留在木栏旁,远远的准备转过头来……
以往,梦到这里,自己便醒了……
可这次……
那背影在转过头来,正欲看到他正面的时候……
却飞身跃下滔天的白浪中……
“我一定要看清楚,你到底是谁!”上官雪蓉咬牙,心中怒道,跟着那道背影跃下巨浪……
——这又是什么地方?
没有白浪,没有江河,连一滴水珠都不见。
一棵参天大树遮天蔽日。
一个牛首人身的奇怪老人,正坐在树下,“品尝”着脚边的一堆……花草树叶?
说他奇怪,并非他长得像牛一样的样子!
而是……
他裸露在外的肚子,竟是透明的,连内脏都看得清清楚楚……
上官雪蓉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恐惧,来源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