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牛首人身的老人将一根长着黄色小花的藤蔓吃下肚。
上官雪蓉的心莫名的抽动了一下,突觉一阵绞痛涌上心头。
她不自觉地惊呼出声:“不要吃!这是断肠草,有剧毒!”
可是……
来不及了……
似乎他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老人口吐绿色泡沫,眼看着腹内肠子一节一节断掉……
剧痛中,老人依旧紧抓着余下的一小截藤叶,连带着自那堆花草树叶中,不小心抓起来的那朵芙蓉花……
人们潮水般涌来,只见老人用最后的力气举起手里的花草,气若游丝地说了最后一句话:“记住!这种东西有毒……不能吃……”
天地瞬间沦陷,一片漆黑……
天地间一片凄厉的哭声如海潮汹涌,将上官雪蓉淹没……
人们愤怒地砍断这片大地上所有的芙蓉树,将花朵枝叶踩在脚下践踏,一边哭喊着一边咒骂着……
“神农尝百草,为救天下苍生!却落得如此下场……从此以后,神农部族发誓:再不心存悯世之心!”
——有个声音在天地间荡漾……
“不是芙蓉!芙蓉没毒!”雪蓉大声解释着,可四周如潮的人流一个也看不见她、听不到她……
犹如被当头重击,雪蓉一阵眩晕,跌入万丈深渊……
——这次来到的这个地方,一定是自己长期居住的地方,连四周的雕梁画栋,以及树木花叶上,都有自己身体散发出来的、特有的清香!
只是,这处处琉璃柱琉璃墙里映照的,那个手持灯笼的女子是谁?
自己动她就动,自己停她也停……
难道是自己?
自己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且如此的美若天仙?
足下是薄纱弥漫的云幔,身畔是伸手可摘的星斗,还有那忽远忽近,悠扬悦耳的乐声……
这里的花儿比镶嵌在云幔上的星辰还美!鸟儿都有着七彩闪亮的羽毛……
手里这盏灯笼也是七彩的,闪烁着光怪陆离的奇异霞光……
琉璃墙上映照的女子,果真是自己?
一样的灯笼……
“哎哟!”突然一个人闪电般撞上来……
避闪不及,灯笼脱手飞出,撞到不远处的七彩琉璃柱上,摔得粉碎……
“天哪!芙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娘娘的‘聚魂灯’打碎!”眼前那张绝世容颜瞪着一双莹光四动的眸子,望着自己惊呼,一副震惊不已的模样!
“分明是你!”身后一脸惊惶地跑上前来一个粉面团子般可爱的仙童:“芝姑,你怎么能这样冤枉芙蓉仙子?我有事离开,暂让芙蓉姐姐替我拿了一下灯笼!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发生这种事,我都看见了!是你故意撞飞灯笼的!”
雪蓉望着碎了一地的灯笼残片,一股凉意袭上心头,花容失色,呆立当地。
还没回过神来,九曲回廊尽头的大殿里,一众衣袂飘飞的美丽女子,簇拥着一位头戴凤冠、身披凤羽,容颜威仪、天姿绰约的女子走了出来!
芝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呼:“圣尊西王母娘娘!小仙亲眼所见,芙蓉摔破了娘娘的‘聚魂灯’!那护灯仙童祝云方还为她开脱,请娘娘明断!”
王母不怒而威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冷寒至极地发问:“芙蓉,可有此事?”
“灯笼是……”仙童祝云方情急之下,竟然忘记对西王母的尊称,跪下就慌忙解释……
“禀圣尊西王母娘娘,这仙童一向与那芙蓉仙子交好,定是想百般抵赖,想诬陷好人了!”芝姑再次伏身,打断祝云方的话,恶人先告状!
雪蓉完全呆住了,居然忘记跪下!
“哼!”王母似乎权威受到了挑战,终于有一丝不悦的神情。
她面含薄嗔,不容置疑地一拂袖,返身离去,扔下一番话算是旨意:“今日本宫甚忙!将仙童祝云方削去仙籍,打入凡间,做百世凡人!以赎渎职之过。芙蓉去嫦曦的广寒宫思过,酿百坛百花酿贺东王公寿辰!之后罚去‘仙姝苑’为仙奴,伺候众花仙与仙娥!”
两名天神架起仙童祝云方,往瑶池边走去。
雪蓉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这里是西王母娘娘的御花园!
微一愣神,便不由自主的追了过去。
却见天神已将祝云方投入瑶池,心下一急,便跟着跃下……
瑶池里是十万里深的弱水……
再往下落,是碧、丹、景、玉、琅、紫、太七重天,最后是那百万里落云云海……
云里雾里,雪蓉看到下方极速下坠的祝云方,从一个粉团般可爱的仙童变成了一株通体墨黑的竹子,正正插在那颇为熟悉的斑竹山上、那棵芙蓉树旁!
祝云方不是被贬为凡人的吗?怎么会变成“幽冥竹”?
呃……这颜色,好像那只狐狸?
不禁心中愕然:怎么会见仙童如此,居然会想到狐仙墨玉?
狐仙墨玉又是谁?
自己怎么会知道什么狐仙的?还知道狐仙的名字?
还有,祝云方都落到底了,为何自己没有着地,身子还在下坠?
又落入什么梦幻中了……?
好可怕的感觉:
浑身凉嗖嗖的浸泡在水里,足下还有人在猛拽自己?
快窒息了……好难受……
雪蓉低头一看,见自己足踝被一个红衣男童紧紧抓住,正将自己死命往下拉……
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一股暖流传来,感觉渐渐失去意识时,有人抓住了自己,将自己抱上了岸。
岸边,人潮之前,站着一个仅有一尺高的袖珍小姑娘,怀抱自己那一枚埙,伸手抓了自己一把!
周围的人们,却貌似一个也看不见她!
看着她,雪蓉感觉非常熟悉。
仔细一看:原来却是自己那个布偶娃娃!
此时,父亲与大哥显得非常着急,毫不理会自己,只顾摁压躺在地上那个女孩的胸口,还焦急地呼唤自己!
她想上去告诉他们,自己就在他们身边,却发现一步也挪不了!
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雪蓉四顾一下,才发现自己在袖珍小姑娘怀里!
不!是在袖珍小姑娘那枚“埙”里的空间里——
雪蓉大骇:自己怎么变得比袖珍姑娘还小?居然住进自己的埙里了?
“你暂且呆在里面!如若任你乱跑,不知会飘到哪儿去!到时太麻烦,很难找的……等我打发了那想使坏的大巫师,再放你出来,与你其余两魂七魄相聚!”
袖珍小姑娘说,声若银铃:“中元节之前,定要先解决一些阻碍!否则,难成大事!”
嗯?好好的,自己怎么丢了一魂,还被她抓进了埙里?
难道是在水里,被那红衣男童吓的?自己也忒胆小了吧?
凡人真是无知而愚昧!
真不想回去再做凡人了。
上官雪蓉想道。
却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
地上的女孩被抱进一个陌生的卧房,换了一身成人的干衣服。
父亲与兄长离去,那个医术高明的阿公也走了!
房里,只剩下床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孩,以及那盈尺的袖珍小姑娘和自己。
此时,雪蓉才明白过来:床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就是自己!
而自己,正是被那红衣男童吓飞的一缕神识——也就是三魂七魄中的一魂!
难怪自己会不省人事的昏睡!
袖珍小姑娘将装有自己的埙,放在床上昏睡中的、女孩的胸口衣襟内,她自己也坐了下来。
忽尔,一道影子从袖珍小姑娘身体里飘出来,挺立床前。
那袖珍小姑娘便委顿在床上躺着的上官雪蓉身侧,又变作了毫无生气的布偶娃娃!
这道影子颀长瘦削,宛如荒地野蒿。
但依旧难掩其超然丰姿!
仿佛是饱经沧桑,才将原本玉树临风的他,摧折成如今的样子的!
投进窗户的斜阳余晖反射在他惨淡的脸上,给他原本憔悴煞白却依旧绝美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色。
他玄袍飘飘,发丝蓬乱,一副落拓的狼狈相。
他有一双幽深的眼睛!
且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透着冷厉的寒意!
“他来了!”少年深邃的眸色一闪,脸上神色蓦然掠过一丝痛楚与悲怆:“隐匿九年,中元节终于眼看将临!可我大功未成,此番消耗魂力过多,以后元神出窍已非易事!恐会延缓功成时日……我得去找个人暂寄元神,助力击退挲拓!”
说着,少年骨节分明的中食指摒起,朝床上自己的方向一点,低喝一声:“变!”
上官雪蓉看到埙变成了女孩的心脏,自己,在埙内则成了那怦怦跳动的心跳声!
——这,太诡异了!
还在努力揣测少年想干啥呢!少年已经隐了身形,依旧化作一道黑影飘出了屋子!
少年刚离开,大巫师挲拓便鬼一样闪进房来!
刀光一闪,便将变作心脏的埙与“自己”托在手中,仰头得意而放肆地狂笑不止!
屋外响起两声惨呼!
大巫师闪身来到院内,见两名玄衣女子被上官锺打得贴在了墙上,便迎上前去,与上官锺激战起来!
上官锺那双眼睛突然显得特别的幽深!
而且,似乎跟挲拓的战斗也没尽全力,好像只是在——敷衍!
雪蓉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息——
原来,少年要找寄宿元神的人是上官锺!
当上官逸麟出现在院外,上官锺招式更加敷衍,并显得滞缓起来,仿佛故意在拖延……
当挲拓不想恋战而对上官锺说完那句话——“妖孽已被剜心祭祖!”
——雪蓉仿佛见到上官锺面露计谋得逞的喜色……
随后,雪蓉发现自己瞬间被带到了一个荆棘纵横、杂草丛生的深谷——回风谷!
挲拓与两名玄衣女子足踏没顶的荆棘藤草,在深谷内飞驰良久,落在一处似乎常年有人打扫守护的、大大的陵墓处。
“碧落黄泉离恨渊,
须弥?利夜摩天!
二十四万由旬宇,
三十三重兜率观!
九霄玲珑芙蓉心,
再造刑天战神魂……”
挲拓在墓碑前奉上那颗血淋淋的心脏,口中大声念着咒语。
墓碑上,赫然一行字,触目惊心:刑天干戚陵!
刑天?
干戚!?
雪蓉脑际搜索着这两个陌生又颇有几分熟悉的词汇……
刑天头颅已被帝夋斩首,埋于常羊山底,据说身躯已化为山峰……
难道这是刑天的衣冠冢?
莫非当时衣冠也无处寻,所以只好用那柄武器“干戚”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