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沐金城”冰天雪地的,无疑便是一座“冰城”。
但姬明智早在进山时,便在马车车轮上缠有细铁链,两匹骏马的马蹄上,也捆绑裹牢了特有的防滑兽皮毛,所以,走在这铺满冰雪的石板路上,也没多大的声响!
不过,声音再大,恐怕也无人关注。
因为“沐金城”这样的黄昏,街道上并无一人。
一片死寂中,“沐金城”犹如一座毫无活人迹象的“死城”。
那不知哪一家还未关门的铁匠铺传出的“叮当”声,也似道人超度亡魂的钹罄声……
姬明智依旧选择在“金家金银行”对面的“聚金客栈”投宿!
这家客栈上至老板下至店小二,对姬明智都颇为熟悉。(就如进出山时,“冰封古道”那个唯一关隘的守兵、对姬明智熟悉的程度)
因为每次姬明智来王城,必投这家客栈,绝不会去别处。
二十多年来,均是如此!
——北疆的气候甚是恶劣,早晚寒意特别浓!
虽然已是晚春初夏时节的五月,在暮气中仍然呵气成雾,一家人的鼻尖均冻得通红。
进山之前,所有的被褥,便都解下,全堆在了车厢里。
所有的兽皮棉袍,也都裹在了一家人的身上。
姬明智父子二人身强力壮,倒不觉得什么,荃娘母女三人却仍然感觉刺骨的寒冷,一路上都紧紧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尤其是荃娘,每日晨起还会头晕!
姬明智以最快的速度安顿好马匹,便吩咐扁鼻厚唇、身形干瘦的堂倌阿三,将饭菜送到木楼上自己房里。
他催促大家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还提了一大木桶沸水上楼,让大家赶紧擦脸洗脚,立即歇息。
就如回到自己家中那般随意。
他动作异常迅速,因为沸水在提上楼到洗脸这个过程,很快便会变成温水。
跟着就会结冰。
姬明智只要了一间只有两张大木板床的房。
一家人挤在一起,比较暖和!
妻子儿女也方便自己照看。
当一切安排就绪,儿子姬仲梁在靠窗的那张木板床上,已发出了轻微的鼻鼾声。
荃娘母女三人在另一张床上悄无声息,似乎也都进入了梦乡……
姬明智在做着这些事的时候,总感觉对面木楼上,有一双眼睛在紧盯着自己,目光随着自己的身形移动而移动。
现在,终于空闲下来:得在暗处好好察看一下对面——到底是谁,在偷窥自己?
他为床那头的儿子裹紧被子,自己坐在床这一头,轻轻将仅有一尺多宽的木窗门横推开……
一股寒风呼啸而至,直灌进屋!
姬明智打了一个寒噤,赶紧又将窗门关上,匆匆一瞥,却已瞥见对面木楼上昏黄的灯光光影里,有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映在窗上——
郭红琴!
虽说是匆忙一瞥,姬明智可以肯定:那人便是郭红琴!
他心里一喜。
对面是“金家金银行”!
大小姐终于肯嫁给金家大少了吗?
太好了!
黑暗中,他欣然一笑,无比开心地躺进被窝——这几月的提心吊胆,终于结束了!
却在此时,听见雪蓉似骇怕般的模糊喁语:“师父救……救我……”
——这孩子,又在做那个梦了。
他想着,迷糊睡去。
——————
姬雪蓉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斑竹山”。
她正在那株大桑树下观看蝼蚁争食时,突然,四周一下变得无比森冷。
跟着,眼前出现了一个没有面孔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裹在浓雾中,身材窈窕,似乎是个女人。
雪蓉一见她,便莫名的害怕,扭头朝坡下的家中逃去,却被她一把抱住。
恍惚间,那没有面孔的女人,一张脸突然变成了大表哥郦子优的面孔,嬉笑着凑近了自己……
“啊!滚开……师父,师父救我!”她大喊大叫,拼命挣扎。
师父没有像以往那般出现。
那黑衣人却在转瞬之间,从大表哥郦子优的脸,变换了好几张另外的面孔:忽而是伯父上官兆文,忽而是堂哥上官大富,忽而又是族长上官纪和他侄女上官倩,跟着又变成曹公公、挲拓……
就在这可怕的混乱中,突然一道强光从天上照射下来!
强光中,从空中冲下来一匹全身雪白、长有一双白羽翅膀的大白马,带着浑身烈焰呼啸而至……
那个浓雾笼罩的女人尖叫一声,消失不见……
大白马收起翅膀,敛去浑身烈焰,大大的眼睛里面,盈满泪水,忧伤地望着自己……
雪蓉直觉心中一阵大恸,伸手去为他拭泪……
却在自己的手刚要触及到马儿的脸的时候,那白马陡然变成了一个陌生而伟岸的男子。
那男子有一双跟白马十分相似的眼睛,无比温暖的俯视着自己。
雪蓉的手僵住,怔怔地望着这张陌生的脸,莫名的觉得他,又是那么的“熟悉”!
是了,往昔的梦中,那个伟岸的“背影”……
跟这人的身形,何其的相似?
原来是他!
梦里追了好多年的“背影”,能不“熟悉”吗?
“你……究竟是谁?”
她喃喃问道。
那男子温润一笑,如春风拂面,令人愉悦。
“一定要等着我……”他说。
仿佛他又突然变成了自己怀中的布偶娃娃,跌落尘埃……
雪蓉浑身一凛,蓦然惊醒——
四周一片漆黑,耳边是家人们香甜沉睡中的鼻鼾声。
夜,静谧安详。
似乎一切都没改变,跟以往一样平常……
而自己,在这黑夜中,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分明的感觉到——
窗外、城外……
那凌空飞架的四道铁索桥,黑沉沉地压迫感,无形的袭卷过来……
“唉……终究还是来了!那些魑魅魍魉看来是逃不掉了……”铁索桥上,有几只夜枭停在冰凌上,说着雪蓉理解不了的话。
“这里有‘天人族’的禁咒!‘冥界’和‘巫族’拿他是没有办法的……”
“‘冥界’和‘巫族’在他面前,还是太弱了!眼看着这第九条尾巴,就要修炼出来……”
“‘魔族’似乎在隔岸观火。不想插手还是什么?有点难猜呀……”
“主人一直都在等待时机……还有十几年,便是那九万年一次的‘汰浊升清’……他蛰伏那个深渊左右,就是在等那一天……”
“等那一天?天崩地裂,三界震荡,一切都将跟着毁于一旦,还会是什么好‘时机’?你真好笑!”
“你个无知凡鸟,知道个屁!主人就等着‘天崩地裂’呢!只有地裂,才能得到‘魔祖头颅’,较之他的‘干戚魔兵符’,那是我们主人更想得到的宝物……”
“哟哟哟……一口一个‘主人’,你不过也是从‘沐灵堂’前往‘露华城’送信的‘凡鸟’,还‘主人’……怕是你那‘主人’,都不知晓你的存在吧?啊?哈哈哈……”
“对呀!对呀!你的主人是‘沐灵堂’堂主安少华,不是‘魔城之主’……”
其余的鸟讥笑道。
虽离客栈非常遥远,几只夜枭的说话内容,却被夜风一字一句全送到了雪蓉的耳内……
“它们”的声音犹如婴儿的惨叫,在深夜里显得格外的瘆人!
雪蓉双手捂住耳朵,紧靠着熟睡中的姐姐淑琴。
突然又听窗外,传来一阵衣袂飘飞声……
跟着,对面楼顶上传来一个老鸦一般的声音:“安大少,金大少,幸会啊!”
楼里,立即有人回应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鬼煞’赵九胜,你不是跟西京贤王享福去了吗?”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楼顶那个声音道。
楼里那人大笑:“哈哈哈……是想我们的神兵利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