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鸡鸣时分。
驿站与客栈的所有人,几乎同时醒来。
姬仲梁睡意朦胧地环顾四周,见房中父母与两个妹妹已经起床,正在整理行装。
他眉头紧皱,使劲甩了甩头,努力回想昨夜之事。
却完全记不起来自己是何时从客栈后院、陶家姐妹处的房顶上偷听后,再回到此间睡下的……
姬明智一家刚出客栈,便见驿站门口一行马队,正整装待发。
姬仲梁一眼望去,却发现萧里昂赫然在目,陡然想起昨夜陶家姐妹“夜会‘贤王府’总管”一事!
“阿爹!驿站门口那一队人马,是萧叔父的人!”姬仲梁驱马紧赶几步,上前在父亲身边低声道。
姬明智正驭马停在原地(得让官家马队先行,自己一家才能起步走)!
听了此话,不由一愣:“什么?”
“萧叔父便是那人口中的‘六王爷’,也就是‘贤王’!”
姬仲梁压低声音继续说:“那领头走在最前的,便是前日‘龙盘山’山上阻我们的那人,是萧叔父家的总管,叫萧里昂……那正在上马的便是陶丽玒郡主,也是萧叔父正要过门的新娘子!”
姬明智远远望去,果见昨日栖息客栈的七香车停在马队旁。
一名女子头戴轻纱宽檐帽,身穿银色软甲,纤腰一束素白缎带,肩头斜挎一柄短枪,正翻身上马,还说了一句:“妹妹,就此别过,各自珍重!”
“姐姐保重……”七香车里传出低低啜泣声。
“别胡说!”姬明智冲儿子低喝道:“你萧叔父虽是皇商总掌柜,却怎么也不可能成为王爷。再说了,哪有王府娶亲还让新娘子骑马的?那女子一身孝服,全副武装!哪像是出嫁?分明是一副上阵杀敌、替亲人报仇的模样!”
姬明智一席话,逗得车内的荃娘也“噗呲”笑出声来。
姬仲梁眉头一皱,急切地说道:“真的是呀……阿爹,赶紧上去给萧叔父带话呀!他们都要走了……
唉呀!一时半会儿我跟您也说不清楚!先上去给萧叔父带话要紧!”
说着,便急切地催马,想上前叫住萧里昂。
姬明智一把勒住雪原马马缰,瞪了儿子一眼:“不可造次!还嫌自己的麻烦事不够多么?”
姬仲梁眼看着萧里昂一行人越走越远,又是气急又是无奈。
……当自己将昨晚后院所偷听来的话,原原本本告知父亲后,萧里昂一行人早已走远了。
姬明智虽然有些懊恼,却不肯在儿子面前承认自己的过于谨慎所错失的良机。
心里想到:当初,自己与萧洛结拜,便已属高攀;如今他成了“贤王”,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在信里所说“被天大的事情所阻”,也不知是指这“新婚”,还是“受伤”一事……
或是——事过境迁,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情深义重的萧正方,若不想与自己相认,自己冒失上前,说自己是“西京王爷”的“义兄”,岂不是自寻羞辱?
嘴里却辩解道:“既然你萧叔父都没有亲自前来迎亲。且我们一家也还居无定所!说明此时,并不是我与你萧叔父相见的最佳时机……
既然机缘未到,待我安顿好你们,再去西京寻他也不迟!”
然而,许多机会一旦错过,便永远的错过了……
姬明智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根本无法预料自己一家的前景,充满了重重险阻和危机……
假如此刻他大胆一点,带着全家投奔萧洛而去,哪怕寄人篱下、忍辱偷生,以后的命运都将完全改变,所有的悲剧也不会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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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无边的草地、跋涉许多险山恶水……
五月的这个黄昏,姬明智一家终于到了北疆的王城——沐金城!
沐金城很小,大概只有天龙城的五分之一。
座落在群山万壑间一座较为平缓的小雪山的山顶上。
跟四周高耸入云的雪峰比起来,犹如一个“盆底”。
沐金城下这座依附于冰封雪境的雪山,虽然比其他雪峰低矮许多,却三面刃壁,一样的险峻异常!
城池四周,还有许多比腰还粗的连环铁索,组成四道铁索桥,连接到对面的雪峰!
远远看去,似乎将整座城池架在了半空!
雪蓉从车窗外看到这一幕,惊得脊背直冒寒气:“三哥,那铁索桥,是怎样架起来的?莫非,我们这是到了神仙所处的‘修仙之境’?”
此等工程,早已超出了凡人的能力范围!
姬明智笑了笑,颇有些骄傲地答道:“你阿爹在这样的地方呆了二十多年,厉不厉害?……
说是‘修仙之境’,也不为过!
这些铁索桥,据说是溯古时期便有的,乃当时的‘天人族’驱使瀛洲‘巨人族’——也就是‘夸父一族’所造,是供‘天人族’修炼所用。
铁索桥另一端的山腰上,各有一座‘学院’,分别为‘道、玄、儒、武’四大学术书院……
当初,只有‘天人族’子弟可以去那里入学。而现在,五洲各国贵族、不怕死的能人异士,都可以上那里进修,比起那各个国家的‘皇家书院’,不知上了多少个层次……
那里的教习先生,不是儒家老学究,就是武学圣者;不是修为高深的‘仙道’,就是四海五洲的‘玄学名师’!
是最接近“神仙”的存在!
只是……去那里之前,都得要先学得一身本领垫底,再赤手空拳过了那道、自己所选书院前的铁索桥,才有资格入学……”
“天啊!听起来就好难……”雪原马上的姬仲梁,与车厢内的姬淑琴、雪蓉姐妹,遥望着那凌空飞架的铁索桥,异口同声地喃喃低语。
“嗯!”
姬明智苦笑笑,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就别痴心妄想了!”
进出“沐金城”的山道,虽然也算是“官道”,却仅有一条。
且刚好仅容得一辆马车通过,狭窄崎岖而凶险异常……
这条唯一的“官道”倚靠雪峰峭壁而凿。
整条道路均被千年不化的寒冰覆盖,峭壁上终年挂着粗长的坚冰,似一根根尖利的长矛……
沐金城有一个奇处:那便是阳光一照,便会金光灿灿!
连宫殿都显得比其他国家的皇宫更加的宏伟,更加的金碧辉煌!
这“金光”不知来自何处。
不像天上的阳光折射,也不像雪山反射出来的光,更像是从地底下倒映出的光芒。
有人猜测,压在城下的这一整个山峰,是一座金山!
但厚厚的积雪下,便是那万年玄冰与岩层,想要凿开来看,恐怕比登天还难!
北疆臣民虽也不算少,却大多散居在各大部族!
换言之,北疆这个王国,便是由上百个小王国组成的,各大部族各自有各自的城堡,且各据一方!
所以,真正居住在沐金城城里的民众并不多。
这里的棉花与稻米稀缺,虽有棉庄米铺,却仅有那么一两家,且价格高昂!
平民是买不起的。
这里远不及天龙城繁华,街道冷清,没有买卖的吆喝声,也没有那寻花问柳的丝竹声,只有单调的“叮当”声……
沐金城最多的店铺,便是铁匠铺。
即使规模很小的铁匠铺里出售的兵刃弓弩,也都是普天之下最为锋利坚韧的!
北疆那连绵不绝的群山底下,处处都是宝藏。
金银矿铁尤其多,便如中洲的稻麦、南国的丝绸、西京的药材、东都的盐泽那般普遍……
沐金城距离姬明智上工的富商郭家,还有两天的路程。
王城街道上的积雪被扫在路的两边,却未融化,堆成了河岸边的堤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