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姬仲梁,仿佛时间与空间都不复存在,身体也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弯弓搭箭,正欲射向院内因阻止阎婳杀萧里昂而与之缠斗的尚云风——
突然,一阵低沉绵长的呜咽埙声,从客栈方向传来……
姬明智夫妇与姬仲梁心里,都不由得同时一震,雪蓉此时吹起了“埙”,大事不妙啊!
因为,自打“守贞仪式”之后,雪蓉这是第一次吹埙曲。
这一路上,由于无聊,姬明智曾多次催着女儿吹埙曲解闷,都被雪蓉拒绝,说什么“师父说过:非急难、勿吹埙……”
女儿哪来的“师父”?
所以,一家子一直都以为那是雪蓉还未走出“溺水”阴影的推搪之词,所以,后来姬明智也就再没勉强过她。
此刻,却听见她在客栈吹起了埙曲,莫非真遇到了什么“急难”之事?
夫妻俩互视一眼,正不知该不该回客栈去时,却听那南宫华在低声吩咐身边搀扶自己的仆人:“带夫人走吧!看来南宫兴与赵有为是花了血本,请了宇内绝顶高手,誓要在今晚置我和驰儿于死地!能走一个是一个!赶紧走!”
听那语气,似有赴死之心,夫妇俩又犹豫起来……
“公子,快看……”
那仆人未作答,却突然兴奋地指着远处的天空,大声说道:“小公子十三月之久才降世,异于常人,定有仙缘!说不定这神仙,便是来救他的!”
随着埙乐声起,四周的灯火突然大炽,将整个驿站照得亮如白昼!
驿站一旁,客栈上方的半空中,一位长身玉立于云端的玄袍少年,正由远而近,冉冉飘临。
“墨玉,你个堕凡之仙,有何可惧?……”
阎婳收手,望向空中的少男,娇声叫道:“几次三番坏我好事!这次本主非跟你拼了不可……”
尚云风几乎与阎婳同时收手,听她此言,不由摇头叹道:“殿下!当下情形,即便我家城主加上你母亲亲临,恐怕也难对付……
这‘玄天之狐’所练玄功非比寻常!别人受伤一次,元气便减一分。而他,每次受伤后,修为不减反增,功力都会大大提升一次……
假如一下弄不死他,便是为魔族、巫族乃至冥界培养了一个劲敌!还不如速速离去,待你三魂七魄聚齐,神形皆备之日,我们再寻机给予致命一击!”
“那我也得先吃了这‘天马’……”阎婳话未说完,便将婴儿投向自己整个脑袋突然在瞬间已变异的、大大的黑雾洞里……
埙声突变,声如珠走玉盘、雨打叶荷,隐含马蹄踏踏及烈马嘶鸣声……
“又是这该死的‘羲和灵音’!啊……”
在阎婳掩耳痛苦嘶叫中,荃娘以难以想象的迅捷之势,身随臂走,左手急伸,半途将婴儿夺走,抱在了自己怀中。
与此同时,空中那玄袍少男眨眼间便逼近阎婳,并挥袖卷出一股无形的劲气,缠向她的咽喉……
一支利箭也在此时,射至阎婳面部……
——可也就在同时,尚云风一揽阎婳纤腰,两个如幻似雾的人影,瞬间便消失不见……
姬仲梁从未见过如此绝美的男子:
一双浓墨剑眉下,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星眸犀利中透出一抹厌倦。
邪魅薄唇抿成一线,给人一种刚毅与冷酷的感觉。
鼻直如斧削刀刻,英挺中隐含一丝冷傲。
脸颊上的肌肉似花岗岩般冷硬,棱角分明。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姬仲梁想到了那凶猛迅捷的黑豹与冷酷嗜血的狼。
——在他面前,自己犹如初生幼儿般弱小,只想赶紧逃命!
墨玉刀一样闪动凛凛寒光的星眸,在阎婳与尚云风消失不见的同时,柔和了下来。
他向母亲荃娘伸出一只手,没有说一个字。
母亲居然毫不犹豫地将婴儿递给了他。
两人的眼中,都是对彼此既熟悉又无比信任的神情!
姬仲梁再次皱了皱眉,心内惊涛骇浪:
如若自己与哥哥的异能来自于母亲!
那母亲的异能,又来自于何处?
母亲娘家可都是完全寻常不过的普通人!
难道,与这个神仙有关?
蓉儿妹妹那特有的埙乐声,也在此时,突兀地戛然而止……
墨玉将婴儿接过去,似乎还看了看他的胸口,然后才又将婴儿递给已站起身来的南宫华。
南宫华抱着儿子,再次下跪道:“多谢上仙救命之恩!在下西京清江河末品小吏,复姓南宫,名华,字都林!鄙人初为人父,此子于昨晚刚出生,名驰,字寂空!鄙人回乡后,必为上仙塑造金身,终生供奉……”
墨玉扶他起身,指着荃娘,温言道:“不必谢我!你该谢她!”
南宫华连忙又要向荃娘下跪,被荃娘及时阻止住,并从怀中取出药瓶,倒出三粒药丸递给他,道:“我也是个有儿有女的为人之母!小哥莫要多礼!我观此子面色发青,眼周与口鼻处尤甚,恐已邪风入体……
我这有中洲神医上官锺配制的药丸,你给他分六日、每日早晚各一次和水吞服,便会无虞!”
“啊呀!”
南宫华双目顿时发亮,惊喜不已地:“吾儿何等福气如斯!不瞒大姐:我儿在他母亲腹中已有十三足月未降生,正是打算去中洲求神医的,不料昨夜傍晚,却毫无征兆的,就生了……
如此,多谢大姐了!南宫华一家感激不尽,定铭感五内,为好心的大姐常年祈福!”
墨玉取出一张符文,对南宫华道:“此乃隐形符!你将之贴在马车上,即刻起程,可保你一家平安回府……”
稍顿了顿,他又道:“从今往后,不可轻信你南宫一族其他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的侄子南宫兴以及你夫人的外侄赵有为!
其实……你儿子在你夫人腹中九月时,便已中毒身亡。所以,她才久久未能诞下婴孩……若非九天龙马遇难,慌不择路的投生于你妻腹中……此时,你夫人恐早已殒命多时了……”
随即,墨玉又摒指对婴儿印堂处一抹,叮嘱道:“凫翼,你遭此劫难也属命数!生而为人,前途凶险万分!此后定要隐忍不发,避免不必要的灾祸降身……
你所有的修为及记忆,都已随你投生凡妇腹中那日起,便自然而然地被封印,待你日后天眼骤开之时,即来寻我,定要牢记!”
“吾儿九月大,便已胎死腹中?……中毒?……”
南宫华喃喃自语,突然满脸悲愤:“好狠毒的南宫怀一家,狗夫妻送来的安胎药居然是毒药……其子还想赶尽杀绝,又勾结赵有为逼债,买凶追杀至此……就为祖上产业能够长期由他们一家独揽……”
“走吧!”墨玉指着不知何时已停在驿站外的一辆马车,朗声道:“余下之事,我自会处理。”
南宫华见马车上不仅半躺着妻子,连带来的稳婆与刚还在旁边的仆人,也早侯在了车旁。
忙对墨玉躬身礼毕,来到马车前,将婴儿递给稳婆,回身贴上那隐形符。
只见那符文一粘上马车,便隐入木头不见了……
南宫华微微愣了一下,急忙登上马车。
刚迈步上车,还未见坐稳,一行人便连人带车,踪影全无了……
“都回房歇息去吧!”
语毕,墨玉玄袍飘飞,冉冉升上夜空,遥远得见其仅有盈尺。
只见他四周弥漫出一层又一层的粼粼波光,覆盖了整个驿站及客栈周边百丈之遥……
渐渐的,姬仲梁便觉眼皮沉重,脑际一片空白,昏昏然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