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台上,此刻大雨滂沱,可无论再下多少雨,都浇不灭火山口那熊熊燃烧的熔岩。
夜影有些疲惫,不久之前他刚经历了一场与荀翼的激烈厮杀,“影子”都显得比往常要虚。低头俯瞰着那俨如巨兽血盆大口般的火山口,岩浆流似条条火红巨蟒缓慢移动。
夜影闭上双眼,纵身一跃跳下火山口,约莫片刻,他轻飘飘地掉入了熔岩洞底。
旁边两个守卫火山口的魏灵立刻围上前,恭敬行礼,喊一声:“夜影师兄!”
夜影置之不理,更不回应跟前这二人。这里所有的魏灵几乎都被奎伯与荀翼收拢,夜影虽然也有和奎伯荀翼二人比肩的修为,却始终没有笼络出自己的一批势力,因为他这些年来,在幽冥炼域一向低调行事,从不轻易与人交心。
在夜影走后不远,其中一个魏灵便对着他背后小声嘀咕起来:“一个人有什么好嚣张的,再高的道行,能敌得过奎伯师兄和荀翼师兄联手吗?”
“嘘,你小声点,不要命了?”另一个魏灵见他的同伴出言不逊,慌忙提醒他。
夜影冷冷一笑,这些术法低微的魏灵根本就不知道,以他的功法完全可以将方圆十里的声音尽收耳中,只要他想听。
踩在滚烫坚硬的岩石路上,夜影丝毫没有痛感。是啊,再高的功法也不过是个魏灵,没有肉体的魏灵,与这地下的其他人又有何分别。
整座地下城,之所以叫做幽冥炼域,便是因为此地满是大大小小的岩浆池,岩洞,以及岩石路,所有的魏灵包括领主严无双都生活在这岩洞中,除领主外,奎伯,荀翼和夜影三人分别占据了地下最大的洞府,其他魏灵究竟住在何处无人知晓,也无人在乎。
沿着岩石路走到尽头,终于到达幽冥炼域领主府,那里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今日是领主召集他手下三大魏灵开会的日子,不光夜影要如约前来来,奎伯和荀翼恐怕早早在内候着了。
“领主。”夜影朝着门内恭敬一拜。
“进来吧。”里头传出一个浑重的男子声音。
奎伯和荀翼并排立于阶下,眼色不善的盯着刚刚进来的夜影。因为不久前在天荒山下的打斗,荀翼显然也十分疲累。
殿首坐着一位贵气逼人的中年黑袍男子,双目如寒星,眉厚如黑漆,鬓角染霜华,青龙纹遮住整个额头,因多年前不幸被劫火烧伤,实在难看,才以纹身将它遮了去,他便是严无双,幽冥炼域唯一一个拥有血肉之躯之人。
严无双冷月般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游移,最后定格在夜影身上:“事情办得如何。”
这番功劳自然不能让旁的不相干之人抢了去,虽然严无双起初是吩咐夜影去做,但此事从头至尾都是奎伯和荀翼一手操持的,故不等夜影作答,荀翼当先沉不住气,急急往前迈出一步,回复道:“幸不辱使命,一百个凡人已经凑齐,现关押在天荒台上随时待命。”
严无双点点头,脸上毫无波澜,他早料定如此,毕竟,掳上一百个人对于他手底下任何一个魏灵都算不得难事。
奎伯暗暗抬眼,用余光偷偷观察严无双的表情,见严无双脸上有些不耐和倦怠,奎伯知道,不出意外的话,他又要开始闭关了。
“领主。”奎伯毕恭毕敬行了一礼,把头埋得更深:“属下斗胆请教领主,留得这些凡人是何用处?”
严无双懒懒站了起来,及地长袍随着他的脚步从高高的台阶慢慢滑下,面色憔悴又不失威严,目光深邃莫测。谁也不敢因为他疲惫憔悴的面色而小看了他,严无双的实力,大到翻手间就能毁灭地下任何一个魏灵,包括阶下的三人。
经不住严无双强大的威压,奎伯和荀翼跪伏在地,将头埋在脚下。
“起来吧。”严无双走到他二人跟前,负手而立:“本座听闻,地上的凡人都把天荒山当作禁地,不慎入了天荒山的人,便要如何?”
“有,有去无回!”荀翼战战兢兢,抢声答道。他看似头脑简单,无惧无畏,实则是三人中最为胆小的,有此反应,不足为奇。
随着严无双将目光游离在奎伯身上,奎伯立刻会意,沉声道:“领主,属下冒死揣测,您是要将他们都炼成魏灵,留在幽冥炼域效力?”
严无双伸手拍了拍奎伯虚无的左肩:“还是你聪明。”
见到严无双亲口承认,不光奎伯和荀翼欣喜若狂,连领主洞府门口的魏灵侍卫也面露喜色,这一天,似乎终究要等到了。
十五年前,风云突起,百日宴上那场大火,瞬间夺走了大半离煙城显贵的生命。这是幽冥炼域与离煙城第一次交锋,幽冥炼域这个名字在凡人眼中依然神秘可怕,却不再陌生。
经此巨变,局势已难重返,地上的离煙城从洛姓改了凤姓,地下的幽冥炼域也旧主换新主,由鬼令愁变成了严无双。
严无双得了势,往日跟着鬼令愁的魏灵也纷纷投靠新主。就在众人慷慨激昂,欲随严无双大展拳脚,攻城略地,一统这地上地下的时候,严无双却因千卉的死对诸事失去了兴致。
一日,严无双当众宣布自己需闭关修养,在这期间所有魏灵皆不可离开死神崖半步。
本以为,这地下的魏灵要永远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冥炼域生活下去。可数月前,严无双突然中断了十五年漫长的闭关,命奎伯三人全城抓捕整整一百个凡人。至于是具体哪些人,严无双并无提供名册,只吩咐任何人都可。
消息很快在地下传开,魏灵们一下子沸腾了,心下都以为,闭关十五年,他们的领主伤势早已痊愈,功力当世无双,如今出关,一定不甘心久居地下,准备着手控制整个离煙城。
三人之中,只有夜影还未开口,严无双终于走到他跟前,暗红色的眼眸闪烁着光彩,神色有些不一样的期待:“连缬,你说呢?”
夜影低下头,毕恭毕敬:“禀领主,夜影认为,奎伯师兄说的有理。”
严无双目光深沉:“本座还是喜欢你叫连缬这个名字。”
“连缬已死,只有夜影。”夜影拒绝了严无双的提议。
“也罢,一名如一命,你不想再做连缬,就做夜影吧,本座曾经也丢弃过一个名字…”严无双摇摇头,缓缓转身,朝他的宝座走去,忽然,回头看了夜影一眼,脸上似笑非笑,意味深长:“还是你最聪明。”
严无双说完,奎伯和荀翼纷纷朝最边上的夜影投去嫉恨的目光,尤其是奎伯,千算万算,煞费周折,数月的心血终究还是让旁人抢了去,这让他如何能心服。
夜影此时无暇理会奎伯二人的心思,他深知严无双多疑,否则,他也不会在十五年前的百日宴上将夜影这个“唯一”的幸存者带到幽冥炼域,炼成魏灵伴在身侧日日小心留意着。
严无双虽然闭关了,可他的气息和感知力无处不在,多年以来,地下发生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夜影他处事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后来居上,他的天赋也实属难得一见,以二十年的修为便力压奎伯百年修为。
旁人只道夜影清高自傲难以接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么做为的哪般。但他无论再如何低调,总难免还是招来他人嫉妒,奎伯荀翼与他势同水火,其他魏灵对他也是当面尊敬背后不恭。
对于严无双抓这一百个人一事,夜影有着更深的隐忧,事出反常必有妖,十五年过去了,严无双为何会突然出手搅乱这离煙城,背后也许另有原因。
严无双重回宝座,手中握着一物,递与一旁的魏灵,大声说道:“夜影,本座命你掌炉,以十日为期,将这百人炼成魏灵。”
话音未落,那魏灵拿着一把钥匙急急走下台阶,交到了夜影手中。
奎伯和荀翼心中一惊,眼光不住地往夜影身上瞟去,只盼他不辩好歹,推脱了这差事,如此,他们便可趁机毛遂自荐。
钥匙在夜影手中熠熠闪光,他盯着它,神色凝重,良久不语,忽然,抬起冰蓝色双眸,沉声应道:“夜影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