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原本挂着晚霞余晖的天空忽然暗沉了下来,狂风拼命的摇动着院中的花木,红尘滚滚飞扬,群鸟纷纷归巢,四周一切都显得局促不安。
独步春静静观察,细细聆听,虽然相距甚远,仍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术法波动正在急速逼近。往常只有在离煙城要举行什么盛大庆典或是会议之时才会有如此阵仗,但也只是在城中出现,绝不可能出现在地处偏远的东郊。
“这一次,洛家怕是免不了要再次声名大噪了。”独步春一声苦笑。
“凤临芍会来要人本是意料之中,可为何会这么多人呢?光从动静上来看,足足有不下百人。”甘酉先生也猜到来人的身份和人数。
“无妨,老大临行前已拈算过,洛家不会有事,只是...”独步春神色十分严肃,比起眼前的危境,他更担心的是洛九是否安全:“洛丫头,答应我,乖乖呆在房中,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出来,等大哥解决此事就会寻你。”
“不错,家主不在,一切都听你大哥的,你们速将少主带回房。”甘酉先生也在一旁助腔。
未及答应,两个女婢自上前搀住了洛九,将她连拖带拽的架出了惊霜院,往内室的方向而去。
“甘酉先生,替我守好藏书阁。”独步春郑重其事的交代了一声。
“是。”甘酉先生也收起了平日的懒散,拄杖匆匆往藏书阁的方向离开。
藏书阁是整个洛家最不打紧的地方,阁中并没什么重要典籍,独步春打发甘酉先生过去,也只是不想让他涉险。
千奇一走,洛家便只能由独步春一肩力抗,他站在这惊霜院中,紧张而严密的调遣了一番,复又领着半数的洛府护卫在门口严阵以待。
须臾,一群人从不远处黑压压走了过来,为首者,正是城主凤临芍。身旁还有一只足有一人高的硕鸟鸿羽,眼神睥睨,威风八面。
殊不知两兵交战,为了发挥那奇袭效果,主战的那一方便会稍稍用些术法,收敛波动,快速行军,来势迅猛而不让敌人有准备之机,便能为此战争取多一分的胜算。
凤临芍此举,足见其谨慎入微的个性,现下她尚不清楚此处隐居着的是洛家后人,若是提前知晓,凭她对三大世家的忌惮之深,恐怕带的,就不止这区区百人了。
“凤城主,不知独步春何故惹恼了您,要如此兴师动众,驾临我这小门小户?”独步春强展笑颜,和声招呼来人。
“独步春?看你小小年纪,本宫不愿为难你,开门吧,本宫进去和你们家主当面一叙。”凤临芍同昭烁打听过,家主是个年纪与她相仿的男子。
若是能够不见刀兵就化解此事,独步春自然不会反对:“不巧得很,义父昨日出门远行,和我说也是一样的,但凤城主今日所率之人过多,我家门庭甚小,恐容不下如此之众,只能凤城主一人进去,其余人...”
“放肆!”昭烈十分气愤,欲上前争执。
“罢了。”凤临芍及时劝止了昭烈:“昭熊,昭烈随本宫进去,其余人在此候着。”
踏进门的第一步,凤临芍只觉两眼一阵眩晕,脚下有些吃力,略定了定,目光如炬的打量着面前披坚执锐,意气风发的独步春,忽然双手扼住他的脖颈:“莫非,你是千卉这个妖女的儿子?”
凤临芍此举,就连昭熊昭烈也吃了一惊。
独步春大为不解:“凤城主何出此言?”
凤临芍冷冷道:“本宫也不愿相信,可眼前所见,不得不令人作此猜想,这院中的一切,和当年的洛府一模一样。若洛家兄弟还活着,最年幼那个也已过而立之年,你不可能是他们。若当年千卉刚产下的婴儿还活着,今年已十五岁,你的模样虽老成了些,却并非不可能。”
“凤城主,您若是高兴认为我是,那我便是。对于我独步春而言,此非是什么要紧事。恳请城主说明来意,在下也好为您分忧解惑。”独步春轻笑一声,不做辩解,世人只知道千卉有个孩子,还未来得及向世人公布孩子的性别,洛家就遭遇了那次近乎毁灭的灾难,也难怪凤临芍会认错。
凤临芍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琴仙在何处?”
独步春脸上憋得通红,奋力将凤临芍的手挣脱,得了些喘息机会,这才说道:“她是自愿脱离雅客楼,并与我义父签了血契,我洛府收容她合情合理,请凤城主自重,不要强人所难。”
“好啊,你终于承认了你是洛家人。”凤临芍自得一笑:“你说得合情合理,莫非你洛府许了琴仙天大的好处,她才会自愿签下血契?此事暂且不提,行儿他来此寻人,你们却在他回城的半路痛下杀手欲置我儿于死地。又修炼邪术禁术,死伤我无数手下。这些都不算完,今日,你们更是放出妖物来我城主府作祟,伤了府上无数侍从,这桩桩件件,叫我如何不与你洛府好好清算?”
独步春知道,这些年傅家一直受凤临芍家处处打压,经常巧立名目对傅家发难。洛家比傅家对她威胁更大,如今她既已发现洛家还有人存活于世,必会担心洛家死而不僵,卷土重来,再掌离煙城。但若与她细细分析厉害,或许能免今日一战,便耐着性子说道:“凤城主,其中定是有误会,以上种种指控皆是子虚乌有之事。这十五年来在您殚精竭虑的治理之下,离煙城也算慢慢恢复了往日太平,我洛家无意相争,更从未打算与凤城主为敌,至于我洛家的血海深仇,他日自会与幽冥炼域清算,只要城主不插手,便不会碍着您丝毫。”
凤临芍却哪里还听得进去:“我儿受你们洛家围攻乃有目共睹,不为他讨个公道,我凤临芍枉为人母,今日你便是说破了天,也必须要为我儿付出代价!”
昭烈早已等得有些不耐,如今凤临芍撂下狠话,他便第一个站了出来,手上一柄长斧明晃晃直指独步春。
惊霜院中,洛九等得心焦。忽听得院门外喧声四起,一个护卫慌里慌张,连滚带爬的推开了洛九所在的房门。
“外面情况如何?”洛九伸手扶他起来,这已经是她院里最胆大的护卫了,连他都被吓成那样,猜也便猜得到这是一场恶战。
“城,城主带了百余人围在门外,很快便会打进院内!”那护卫上气不接下气,洛九只好让他下去歇着缓一缓气息,心下却在暗暗担心,洛府上下不足百人,又有不少为纤纤弱质的女婢,如何能抵御凤临芍一行人。
“少主,不如奴婢护着您从后门逃走吧。”洛九身边的女婢红漓慌乱之余,灵机一动,想出一个三十六计中的上上之策。
洛九急得伸手点了下红漓小小的脑瓜:“我哥尚且在外独自御敌,我怎能不顾他的生死先行逃离,我要出去看看!”
“少主万万不可,家主严令!”另一个女婢绿漱忙扯住洛九,以防她急切间做些什么傻事。
脱身不得之际,一声巨响,寒渺院的院门重重摔落下来,洛九趴在窗户上看得真切,一群动作十分野蛮的人蜂拥进了洛府。
独步春尚在院中与凤临芍缠斗不得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进了院子。好在洛家的护卫也不是软泥捏的,死死缠住了凤临芍这些手下,一时间不得近前。
“唳!”鸿羽仰天一声唳鸣,听得众人头皮发麻,却见那鸿羽悠然踱步于混乱的人群之中,自顾自挑捡着躺在地上已经失去生机的尸体,贪婪的掠取着他们生前术法,直至尽皆吸食干净,化作飞灰消失不见。
鹦鹉青衣轻轻从洛九窗前掠过,往那硕鸟鸿羽的方向飞去。
“青衣,回来!”洛九脱口惊呼,此刻独步春已然承受了太多压力,她不希望青衣的出现会分散他哪怕丁点的注意。
那小小的青色身影不惧四周危险,出现在如此混乱不堪的战局之中,显得极不协调。
只见它收了翅膀,稳稳落在了一具尸体上,这一动作十分渺小与平常,却引起了鸿羽的警觉。
“唳!”鸿羽原本专心进食的身子一僵,大叫一声,缓缓后退了数步,竟似受到一股强烈的威慑和胁迫一般,紧接着,它张开了彩色双翅,迂回盘旋于整个洛府之上,瞬时狂风大作,将那些试图闯进后院的城主府大头兵掀翻在地。
“少主,是凤凰,它来救咱们了!”红漓惊叫一声,吓得跪伏在地,叩首祁拜,样子十分虔诚。
“快快起来,它不是什么凤凰,只是一只长得十分像凤凰的得道猛禽罢了。”洛九将脚下的红漓拉起来,不容她继续拜那鸿羽。
“若不是凤凰,那是何物?”红漓疑惑不解。
“具体是什么鸟类我也不甚知之,但此绝非凤凰也。其一,彩凤之羽出自百鸟身上最美的羽毛,故而包容万象,色泽夺目,而那只鸟羽毛美则美矣,却无真正的百鸟之王那般光彩熠熠,越看越像个冒牌货;其二,凤凰非桐木不栖,非竹实不食,品味高雅,岂会为了一点死人身上的微末术法而折腰下喙。不论样貌和品性都比不得真正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