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鸢与公主正走在从伊城到王城的路上。伊鸢将族中的事务都交给了他的二叔伊跬打理,而他自己则终于可以将那些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暂时抛到一边,一心一意地陪自己的公主了。公主乘坐着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而伊鸢则穿着一套深灰色的戎服,骑着他的黑色骏马走在马车的旁边。他们只带了两名侍女和五十来名骑兵,足够保护他们的安全了。
他们一路上游山玩水,走得很缓慢。秋天也是一个美丽的季节,田野中、山林间充满乐趣。他们有时露宿野外,有时住在客栈中,有时则到熟悉的诸侯府中做客。
今天是一个晴朗的秋日,他们决定在一座小山下宿营。
伊鸢决定去打一些猎物回来,晚上一边喝酒烤肉,一边与公主赏月聊天。他与十来名擅长捕猎的骑兵一起进山林打猎,而剩下的骑兵则留下来保护公主。
这里已经算是南方了,秋风还没有完全夺走森林的生气。伊鸢与军士们骑着马踩在南方森林柔软的土地上,感觉与北方森林有着很大的不同。此处森林中的树木要比北方森林中的长得更加密集,更加随意,树木的种类也更多。虽然森林中绝大部分树木的树叶都已经被秋风吹黄,但这并不妨碍它们依然赖在树枝上互相欣赏,并互相比拼着谁能撑到最后的时刻。与北方相比,南方森林中的动物虽然个头要小一些,但数量更多。伊鸢和骑兵们的箭术都很好,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他们就打了三只野兔,四只鸭子,还有一头大野猪。
他们回来时,公主正在森林边漫步,她在车中都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了,想必也闷坏了。公主穿着一套白色和淡绿色相间的襦裙,外面批了一件红色的披风,长长的头发挽成一髻,披在披风之上。远远望去,公主就如同嵌在一副山水画之中,清新而美丽。
“公主,看看我们打了多少猎物,想不想试一下给动物剥皮呀。”伊鸢将打来的猎物扔到公主面前,向她展示自己的收获。
公主摸了摸地上的兔子和野鸭,显得有些不忍心,“你去弄吧,这事也叫我,多残忍。”
“这事多有趣啊。哎,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我把兔毛留下来,到时候给你做个手套,冬天暖和。”伊鸢说着,便与士兵们一起去处理猎物了。
很快,天就暗了下来。伊鸢等人便点起了篝火,并将处理好的猎物烤了起来。
伊鸢和公主单独围着一堆篝火,火上正烤着一只兔子,香气也开始在空气中弥漫。秋天的夜晚很美,满天的星星都在闪烁,月光轻轻地铺到大地上,草丛中无数的萤火虫在淡淡的月光中,闪闪地跳着、舞着,很是热闹。
“尝尝,可香了。”伊鸢用匕首割下一些烤好的兔肉放到他们携带的盘子上递给公主。
“恩,确实挺好吃的,你烤得挺好的。”公主挑了一块兔肉尝了一下。
“我再去给你弄点烤野鸭和烤野猪肉,都尝一下。”伊鸢说道,接着便去取来了士兵们正在烤的野鸭肉和野猪肉。
“喝点酒吧,吃烤肉的同时再加点美酒,那就更美了。”伊鸢将他取来的肉放到公主的盘子里,然后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酒袋递给公主,“而且秋天的晚上已经有些凉了,喝点酒能够暖和一些。”
公主拿过酒,只是稍微尝了一点儿,便感觉有些醉意了。
由于火光的照射,再加上喝了一些酒,公主的脸上渐渐有些泛红,与她的红色披风相得益彰。伊鸢看着她,觉得公主今晚特别美,便忍不住看得有些发呆了。
“你干嘛老是盯着我看?”公主躲开伊鸢的眼神,嘟着嘴说道,脸也变得更红了一些。虽然他们已经结婚好几个月了,但伊鸢这样看着她,还是让她感到有些难为情。
“你都嫁给我这么长时间了,我就看看你,你还觉得不好意思。公主,你知道吗,你今天晚上特别特别美。”
公主淡淡地笑了笑,而伊鸢则将公主轻轻地揽到自己的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公主,你嫁给我的时候说我们只是政治婚姻,那现在还是吗?”伊鸢问道。
“你还是西北侯,而我还是国王的女儿,这改变了吗?”公主问道:“如果没改变的话,那自然还是政治婚姻了。”
“你是故意不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伊鸢将公主抱得紧一些,然后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我们结婚都快一年了,你有没有,有没有喜欢上我啊?”
公主避开了伊鸢的眼神,稍微挣脱了一些,想了想,说道:“我,我不知道。”接着又补充道:“你干嘛问我?你自己觉得呢?”
“我,我就是不确定啊。有时候觉得你喜欢上了我,有时候又觉得你,好像有点不喜欢我。似乎我们之间总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总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伊鸢答道:“你能告诉我这道墙是什么吗?”
“哪有什么墙啊,那是你自己想象的吧。”公主淡淡地说道,接着将头从伊鸢的肩膀上移开,看了看天空。
天空中满是星星,有的很明亮,有的只是散发着微光。
伊鸢将火堆中的柴整理了一下,也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过了一小会儿,又问道:“公主,我们都相处这么久了,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今晚怎么老是问一些这么难回答的问题呀。”公主看了看伊鸢,伊鸢也看向她,眼神中充满期待。公主接着转过身,想了一会儿说道:
“恩,我觉得你。非要说的话,我觉得你还是长得挺好看的。”公主轻笑着说道,“不过,我最喜欢的是你笑的时候,虽然笑得有些不好看,哈,但特别纯净,就像一个孩子一样。”
“在性格上,我觉得你有两面,一面的你坦率、无拘无束却又多愁善感,而另一面的你冲动、倔强果敢而又积极向上,你总是处在这两面的冲突之中。前一面的你或许是你过去的经历带给你的,而后一面的你是你自己所喜欢的样子。你不喜欢你的前一面,但它已经成为了你的一部分,你想成为你的后一面,但实际上你的内心仍然在怀念你的前一面。当你处于一个角色时,你的另一个角色就会让你痛苦。”
伊鸢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或许我真地有点这个样子。我觉得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总是受到外界的影响,有时很兴奋,有时又会很低落。我觉得我对人太过真诚,比如说,在感情上,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我想用我的真心对待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这在感情上,肯定是可以的,我就想这样对你。但在朝政上,我觉得我也有点这个样子,我不愿意将人想得特别坏,心总是狠不起来,不愿意说谎话,也不愿意采取一些肮脏的手段。我知道,这样无论如何都是行不通的,有时候,我真地怀疑我能不能当好西北侯。”
“有时我觉得是不是不当西北侯,做回过去的那个我,不用为朝政所扰,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随心所欲的生活,会不会更好。可我又不甘心,觉得那不是我的理想。我也不知道哪一个人才是真正的我。我想让我属下的人民活得更好,我梦想着率领自己的军队驰骋疆场,可我又不喜欢逢场作戏,不喜欢无处不在的阴谋和虚伪。人生是不是就是这样,你有你想要做的事情,但为了做你想做的事,你就必须做你不想要做的事。”伊鸢叹口气道,“但如果现实就是这样,那就这样吧,我也不会躲避、害怕。”
“只是,如果有一天,为了能够在朝廷中生存,为了权力和利益,我也变成了一个满嘴谎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勾心斗角,心狠手辣的人,你会怎么看我?”
公主没有回答。
伊鸢也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笑了笑问公主道。“算了,还是别说我了,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是怎样的吗?”
“那好吧,在你心中,我是怎样的人?”公主问道。
“恩,你说我有两面,其实我觉得你也有两面。一面的你就是大家眼中的你,无比美丽而又无比冰冷,沉默寡言,似乎永远都不会笑,永远都不快乐。而你的另一面,虽然很少呈现出来,但我知道我看到了,我也感受到了。我相信那才是真正的你,不仅单纯善良,而且有着脱俗的、与一般人不一样的气质,有时候也会活泼起来,一旦兴奋起来,便会特别激动,说话说个不停。”伊鸢一边说着,一边也忍不住在嘴角边露出笑容,接着他看着公主的眼睛问道:“我实在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始终这样不快乐,你能告诉我吗?看我能不能做点什么,只要能够让你开心起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说的是我吗?”公主稍稍微笑着说道:“不是我,你说的是另外一个人吧。”
“我挺开心的,真地。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很好,这样就够了,不用再做什么了。可能我从小的性格就是这样吧,没有什么原因,你不用多想的。”
“恩,我有些困了,不想说了。”
“那你就靠在我身上睡吧,火堆旁边还挺暖和的。”伊鸢说着便让公主靠到自己的身上,并让人拿了一条毯子过来,给公主盖上。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伊鸢和侍卫们安排着轮流守夜,就这样过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他们吃了一些随身携带的食物,便继续赶路。
又过了几天,地面上的河流和湖泊便渐渐多了起来,路边成片成片的稻田一片金黄,农民们正在稻田中忙着收割水稻。他们就要到达王城了。
“我的公主,到了王城,一切可都得听你的了。对于王城,你应该比我熟悉多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就带我去见识见识吧。”伊鸢对公主说道,他本来还骑着马,但想跟公主说话,便上了公主的车。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公主说道。
“不是吧,你可在王城一直住到嫁给我。你不会从小到大都只呆在王宫中吧?”伊鸢表现出不可理解的神情。
“我可是公主,不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公主答道。
“那看样子,我比你更熟悉王城,毕竟我也常常随父亲住在王城。这样说来,还得我带你去玩了。”伊鸢笑着说道。
“你就知道去玩,不知道得进宫见我父王啊。”
“哦,是的,我倒忘了。你都快一年没见到你的父王了,我们肯定得先去拜见陛下。”
“既然你说到了王宫,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伊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凑到公主耳边坏坏地问道:“要不我们到你父王的龙床上去试试,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会不会比我们第一次时的床更好?”
“你不想活了,被我父王抓到了,还不把你绑着去游街。”公主一听便骂道。
“我就说是你带我去的。”伊鸢继续说道。
“我父王才不信呢。”公主说道。
“哈哈,开玩笑的。说到王城,我觉得我们可以去咱们家的酒楼,那儿有整个王城最好的美食和最好的歌舞表演;我们也可以去雁秧湖乘船游览湖上风光,并在湖中钓鱼;我们还可以去蜻蜓山赏菊,采摘果园中的果子,你觉得怎么样?”伊鸢兴奋地问公主道。
“你说好玩那就去呗。”公主仍然平静地说道,但她倒也确实有些兴趣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