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内阁侍读佟图赖之女佟卿彧觐见——”选秀这一日,待到酉时黄昏初至,终于等到唱名的太监唤了我的名字,因我出身汉军旗,本就排在满蒙之后,且父亲官位不高,所以待到我时,后面已经没有几位秀女了。
我是不急的,在我看来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从前在闺阁之中母亲没少与我念叨,父亲在朝为官,我是逃不过选秀的命运的,可皇宫之内处处尔虞我诈,伴君如伴虎,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如此种种,我对入宫没有丝毫兴趣可言,想来皇上皇后已经一连看了两日的秀女,到了这个时候早已没有了耐心,撂了牌子得了赐花,我的任务也便是完成了。
不紧不慢的走入了正殿,远远地只能大体瞧见上首共坐了三人,想要看清长相却是不能的。正中皇上身着明黄龙袍,懒懒的斜靠在龙椅之上,已然是累了,西侧凤椅上当是太后娘娘,一身孔雀蓝凤冠吉服,发髻之上只以珍珠白玉点缀,虽简朴却也能感到气度雍容,东侧凤座上坐着皇后娘娘,一身明黄色凤袍与皇上格外和谐,虽已坐了一整日,却仍旧不见疲态,端庄肃雅不愧为一国之母。我只能大概地瞧了瞧,却是不敢细细打量,那是大不敬,走至正殿之中,端正的跪了下去,“臣女佟卿彧拜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愿吾皇万岁万福,太后娘娘祥康永寿,皇后娘娘吉祥金安。”
“看了一日的莺红柳绿,这姑娘一身素衣倒是格外清爽。”太后娘娘含笑说到,声如洪钟让人不禁拜服。
我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衫,上着青玉色雪缎玉兰对襟小褂,下着素白色花罗百褶长裙,这一身打扮是我与母亲几番商议后的决定,我与母亲都认为,这样的穿着即不出挑,又不失仪,青玉色最是不引人瞩目,我与母亲只想着皇上当是不会喜欢这般的素净,我便能够被撂牌子,不想太后娘娘看了一整日的姹紫嫣红,反而是更喜欢这番素雅清丽的打扮。
“能入皇额娘的眼,便是她的福气了。”皇上笑道,只是言语之中难掩疲惫敷衍之意。
我跪在殿中不敢言语,生怕随意的回了话更惹得太后注意。
“今次选秀汉军旗的秀女选的不多,皇上即提倡满汉一家,不如再选个汉军旗的秀女,也算平衡,哀家瞧着这姑娘不错,素净直爽,不似他人那般故作姿态。”太后说道。
“既是皇额娘看中的,自是不会错的,那便留下罢。”皇上淡淡的笑道。
我心内却是咯噔一声,果然怕什么便来什么,可事到如今,皇上金口玉言,已然是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谢恩,“臣女叩谢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恩典。”
浑浑噩噩的从殿内退了出来,便有太监在一旁指引,入选的秀女便不能再回到府中,即已是皇家的人,即便只是被指婚与皇室旁支,也是要先留在宫中学习礼仪规矩的。我只是没想到,今日一早匆匆离家,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心内不禁难过起来,可这毕竟是在皇宫之中,留牌子乃是皇上恩赐,自是不能流泪以授他人话柄的,纵使我尽量保持面容平静,也是不禁心灰意冷起来,如此的小心谨慎,恐怕要充斥我日后的人生了,曾经的自由欢快怕是再也没有了。
跟随着引路的小太监,一路走了半个时辰之久,终于在一处宫殿前停了下来,方才从觐见的交泰殿内出来之时,路上还能看到三三两两擦肩而过的宫女太监,如今却是静谧无声,我心内清楚,怕是这宫殿已经远离后宫,极为偏僻。
我抬首望去,诺大肃穆的匾额上端正的书着景福宫三个字,我虽在今日之前从未踏进过皇宫,可在宫外也是听说过六宫诸事,妃嫔所居的东西六宫之中,并没有这么一座宫殿。
入了宫,早有宫女得了信儿在一旁候着,见我走来,走到我面前脆生生道,“奴婢白缨,见过姑娘,姑娘在景福宫内,便由奴婢贴身侍奉。”
我瞧着她的年纪似是比我还要小上几岁,当是入宫不久,活泼伶俐全然没有旁人的圆滑,不禁心生欢喜,温和笑道,“有劳你了。”
白缨明朗一笑,“姑娘客气,您的住处已经收拾妥当了,请姑娘随奴婢走吧。”
我跟在白缨的身后,向景福宫内走去,院内虽只有宫女,可瞧着两侧的殿内烛火通明,应当已经住了早前中选的秀女。走过了东西配殿与正殿,白缨将我带至了后殿的暖阁之内。
“今日是选秀的最后一日,姑娘来的晚些,前殿、后殿以及各配殿均已有早些中选的秀女们住了,如今只余着这一间屋子空着。在圣旨传来之前,便先委屈姑娘住在这里了。”白缨朝我歉然一笑,我瞧着这暖阁虽小,但也是五脏俱全,倒不觉有什么。心内明白怕是因为父亲官职不算高,而我又是汉军旗出身,选秀之时又并非皇上中意,宫里的人觉得太后将我留下怕是要指婚于哪位亲王贝勒,日后是不会留在皇宫之内的,便也无需太过重视。其实这何尝不是我内心所想,若是被赐婚于亲王贝勒府内,哪怕只是做个格格,也总好过于留在皇宫之内侍奉皇上,此时的我已经不祈求远离是非之地,只为了嫁入王府出入方便些,日后总是能回家探望的,若是被册封为嫔妃,那便真是此生再不能离开皇宫半步了。
我想家了。
我温和的对着白缨笑了笑,“无妨,我瞧着这里挺好,清静的很,没什么委屈的。”
白缨这才释怀,“那奴婢就便不打扰姑娘休息了,一会奴婢会将晚膳给姑娘送到房中来,明日一早便会有教导礼仪的嬷嬷过来,姑娘在房内若是有事,只管唤奴婢就是。”
我点了点头,白缨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