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言至于此,我纵有一腹委屈,此时也已不欲再辩,端贵人出言讥讽挑衅,将我比作青楼妓女,皇后却只道是调教,摆明了是偏袒于端贵人,我多说亦是无用,遂只闭口不言,可我终究心内是不认的。除去未曾为圣体安康考虑周全外,其他的罪名我一条都不服,故而也绝不会低头认错。
“皇后娘娘息怒,佟妹妹初入宫闱,若有冒犯还请皇后娘娘念及佟贵人乃是初犯,便宽恕佟妹妹罢。”布楚见我一言不发,连忙起身跪于我身侧道。
我侧首望去,心中虽有些委屈愤恨,可与此刻心内的感动之情相比便不值一谈了。我深知布楚钟情于皇上,皇上盛宠于我,布楚竟是一丝妒忌也无,此时仍愿出头替我言语。纵使我孤身入宫,可有皇上恩宠,又得姐妹如此,即便受些委屈,今日被皇后责罚又有何妨?
“佟贵人谄媚君上,今日若是不罚,本宫岂不是纵容嫔妃祸乱后宫,日后何以正宫闱?”皇后娘娘略微侧首,向布楚说道,“本宫知道你素日里与佟贵人走得近,得闲时还要对佟贵人多加提点才是。至于佟贵人,念你初入宫闱,如今又是初得圣宠,一时难免骄纵,不服管教之罪本宫便不追究了,只你也得知道下不为例。以下犯上之罪本宫亦念及你乃是初犯,便只罚你一个月的月俸以儆效尤,至于狐媚惑主之罪……”
皇后娘娘言至此时,眼神凌厉扫视后宫众人,“狐媚惑主之罪是断不可轻纵的,否则日后后宫众姐妹皆起效仿,本宫又如何治理六宫?再并上置皇上圣体安康于不顾,便罚你去奉先殿跪五个时辰,面对着我大清朝列祖列宗的排位,好好静思己过,今日既有佟贵人作例,日后后宫无论何人胆敢再犯,本宫都是要重罚的。”
“皇后娘娘恕罪,佟贵人年纪尚小又初入宫闱,难免不懂事些,若是当真跪上五个时辰必定会伤了腿,只怕十天半月都不能好好走路了,还请皇后娘娘从轻处罚,佟贵人必定铭感于心,绝不再犯。”还不待我言语,布楚连忙为我叩首请饶。
都到了这个时候,布楚却仍为我求情,此番情谊我如何能辜负,只是今日之事原本就是皇后故意刁难于我,又岂是布楚三言两语便能让皇后转变心意?只怕若是纵容布楚一味替我求情,最终反而会适得其反,更甚会连累于她。于是我只将布楚扶起,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转而望向皇后不卑不亢道,“臣妾不曾狐媚惑主,亦不曾以下犯上。皇后娘娘既已降罪于臣妾,臣妾遵旨领罚便是。”
皇后冷哼一声,“如此桀骜难驯,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原本体谅你早起难免腹中空虚,还打算恩准你先回宫用膳再去奉先殿领罚,如今看来竟是大可不必了。蕴兮,你随佟贵人去奉先殿,待五个时辰后方允佟贵人起身,期间不得任何人入内,以免打扰佟贵人面壁思过。本宫累了,你们跪安吧。”我瞧得清楚,皇后嘴角微微上扬,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枉我从前只觉皇后宽厚仁慈,如今才明白母亲曾经为何说后宫之中处处尔虞我诈,原是人心隔肚皮。
从坤宁宫出来,我只一路随蕴兮向奉先殿走去,白缨惦记着我尚未用膳,欲与蕴兮求个情,想为我回宫取几块点心充饥,被我一把拽了回来。此事既非我的过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蕴兮是皇后的贴身侍女,与她求情便是与皇后示弱,此事我既已然委屈,如今领罚只因她是正宫,但若要我服软,是断断不可能的,不就是五个时辰么,我跪便是了。
随着蕴兮走入奉先殿,刻意将白缨留在殿外,若是让白缨随我入殿,我跪着她决不可能站着,我深知五个时辰后怕是很难从奉先殿内走出来,就更不能连累白缨与我一同受罚了。
只可惜一腔愤恨不能防身,半个时辰后,我便觉体力不支,膝骨生疼,可蕴兮就立于侧旁,若是此时便跪不稳,皇后知道了还不知要怎样笑话,如此便只凭胸中憋着的一口怨气,强撑了下去。且这半个时辰内,我越想越气,只恨自己当时为何要那般斯文,竟还一本正经的打算与端贵人、仪贵人之流讲道理。若是早知无论如何今日都是要受此责罚,哪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就应于坤宁宫中好好与端贵人理论一番,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却不知究竟为何竟对青楼之流这般感兴趣?如此也算坐实了以下犯上、不服管教的罪名,此刻便也不会如此憋屈了。
一个时辰后,我只觉腹内翻江倒海,从卯时起身至今尚未吃过任何东西,身子早已吃不消,且我从前以为罚跪也就只有膝骨受罪,如今亲自经历了才知罚跪竟也是体力活,难怪当初在景福宫禾未姑姑罚白绣跪一个时辰,惹得白缨心疼了好几日。若是方跪下之时尚且能怒,如今只能全神贯注才不至左摇右晃,我早做好了打算,既是跪了,便要跪得端正,断不能让皇后、端贵人之流再寻了借口刁难于我。公道自在人心,即便如今在宫中她们能只手遮天,可我偏就是要让她们知晓,她们如此黑白不辨,滥用权势是不可能让人心服的。
两个时辰后,自双膝之下早已没了感觉,此时反而觉得腰痛难耐,不过如此也好,总好过膝骨疼痛连跪稳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我此刻才终于想通布楚是在担心什么,她担心我初得圣宠,若是跪伤了腿,十天半月内是必定不能侍奉圣驾了,她怕后宫佳丽三千,而我便就此失宠。可我不怕,皇上待我与旁人不同,我自是能感觉到的,我不相信只因我这几日不能侍寝,皇上便会将我弃之深宫。想着布楚,念着皇上,我竟也不觉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