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众人鱼贯而出,我才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皇上探头至我耳边轻声说道,“你方才说责罚……今日倒是没失仪,只是你今日竟是险些让自己受凉,平白惹得朕心疼,又该当何罪?”
“皇上莫要打趣臣妾。”我强行镇定下来,扫了一眼吴良辅,不愧是皇上身边贴身侍奉的,此时神色镇定只作未闻,可我却仍是不习惯两厢私语之时有旁人在侧,只得故作端庄的后退了一步,“皇上还是先用膳罢,凉了怕是会伤胃。”
“也罢,是朕心急了,便如彧儿所言,先用膳吧。”皇上叹息道,瞧着满桌的膳食,果然要比御膳房日日给我送来的精致百倍,皇上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你宫中的宫女年纪也忒小了些,总得有个老成的侍奉才是。”
“让皇上见笑了,白缨在臣妾还是秀女之时便侍奉臣妾,性子淳真又尽心,珈蓠是臣妾的陪嫁侍女,年岁自然与臣妾相差不多,原是有个年纪稍大些的,只不过今日并不当值。”我轻言慢语的向皇上解释道。
“你喜欢就好,若是觉得下人侍奉不周只和朕说便是。”皇上宠溺说道,“朕今日用过膳便在你这留宿,如此便不必你夜深来回折腾。”
“臣妾谢皇上怜爱,”我闻言心中感动,可想到昨夜之事又不禁绯红满面,言媚若娇道,“只是委屈了皇上,臣妾这小小殿宇如何能与乾清宫相比。”
皇上久久未曾说话,我不禁抬起头忐忑望去,难不成是我哪句话惹了皇上不高兴?却见皇上眼神炽热,这神情我昨夜是见过的……
“朕错了,”半晌皇上才从牙缝之中挤出这三个字,在我不解的目光之中深深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一字一顿说道,“朕应该用过膳再来,朕早该想到,对着你的娇柔媚行,朕如何还有心思用膳。”
说罢,皇上竟然大步跨过膳桌,一把将我拉起,忽然之间我只觉天旋地转,沁入鼻中皆是皇上身上的君者气息,回过神来竟是被皇上扛在了肩上,正向寝殿大步走去。
“皇上——您还未用膳啊——”吴良辅在原地一时呆愣,缓过神来连忙捧着翡翠盘追了上来。
“滚。”皇上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吴良辅一眼,吴良辅霎时间熄了声,神情委屈如干瘪的皮球般,再不敢多言语悄悄地退到了殿外。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又是良夜春宵。
翌日至坤宁宫中请安,竟觉气氛较往日似是冷了许多。
“皇后娘娘,臣妾从前曾对您说,汉女狐媚,您还不信,今儿您亲自瞧了乾清宫的《起居注》与敬事房的《彤史》,当该是信了罢。”待我与布楚请安后坐定,便听闻端贵人向皇后娘娘说道。
我听得一知半解,不知端贵人所言为何,还是白缨小声在我耳边解释道,“《起居注》是乾清宫内专人记录皇上的饮食起居,《彤史》是敬事房记录嫔妃侍寝的记档,以备日后妃嫔有孕,诞育皇嗣有据可查。”
我点了点头,再回想端贵人方才言语,才知所谓“汉女狐媚”指的就是我,一时不禁气结,可碍于皇后娘娘在上,中宫尚未言语,便先忍了下来,不欲与她争辩。
只是事与愿违,皇后娘娘不曾说话,端贵人却不依不饶,“皇上一向自制,从不连入后宫两日,此般按行自抑连太后娘娘都时常夸赞,如今竟为一小小汉女破例,真不知佟贵人是用了何种手段。”
“咱们草原女子奔放豪爽,无论何事都是直来直去,只怕端姐姐知道了是何手段,也是学不来的。”仪贵人位于端贵人下首掩口笑道。
我闻言霎时抬首望去,平日里于坤宁宫中仪贵人素来与我一样,都是少言寡语的,我虽知她素日里一向与端贵人亲近,亦知晓端贵人一向便是这般刻薄的性子,之前皇上恩宠婉贵人之时我便略见一二,却不知仪贵人何时竟也如端贵人一般了?细想来我与她毕竟同处一宫,每日里出入相对又何至于此?待半晌回过神来,不禁怒由心生,可终究皇后娘娘尚未发话,我亦不愿多事,便将已至齿间的言语生生又咽了回去。
“仪妹妹说的是,即便是知道了何种手段,我也是不屑于此的。不过若说起狐媚,无论是我们蒙族女子还是满族女子,遇到汉女都是要甘拜下风的,妹妹入京时日短,不知可听说过青楼?那不正是她们汉**靡放浪的聚集之地么。”端贵人执帕聚精会神的与仪贵人说笑道,还不忘时而用眼神斜睨于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本不欲多事,可也不能容忍她们一再凌辱,“端贵人入宫时日甚久,当知何为非礼勿言,仪贵人亦是名门闺秀,当知何为非礼勿听罢。”
“够了,”皇后娘娘此时才缓缓开口,言语之中一如以往无悲无喜,“自古后宫佳丽三千,皇上恩宠于谁都是皇上心之所愿,只要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后宫自是无人能干涉,佟贵人新晋得宠,本宫原也是为你高兴的。只是《起居注》所载,皇上昨夜虽传膳景仁宫,然却并未用膳,而本应用膳的时辰却于《彤史》上注着佟贵人侍寝,本宫倒是不甚明了,皇上既已传膳,便是原打算用膳的,可为何见了佟贵人,便连膳食也抛之脑后了?如此若还不是狐媚惑主,又当如何?”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并不敢狐媚惑主。”我连忙跪于地上,可此事我又不知当如何辩解,总不能如实说皇上于膳桌之上强行将我虏走,我亦无法罢。
“本宫并不关心你敢与不敢,只是事实如此,你多辩亦是无用,此为一罪也;基于此,端贵人说你狐媚惑主亦不算冤枉,端贵人与本宫同日入宫,资历深厚,说你也是调教于你,你不服管束,此为罪二也;你为得圣宠不择手段,竟是置皇上圣体安康于不顾,此为罪三也;你为秀女之时就当知晓,众贵人之中以端贵人为尊,端贵人教训于你,你竟不知悔改,出言顶撞,便是以下犯上,此为罪四也。”皇后微携愠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