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禾未姑姑同上午一样,着人拿来了各位王爷的画像,对此我倒是无甚兴趣,男人的容貌从来都不是要紧的,重情与否从画像上亦看不出来。无心看画的我,便小心留意起各位秀女的神色,约有近半的秀女看的认真,想来心思都与我一般,觉得自己留在宫中的可能微乎其微,只有两人,对诸位王爷的画像不屑一顾,其中一位就是白缨的姐姐白绣侍奉的博尔济吉特·阿碧雅,我犹记得她曾说她的阿玛是蒙古亲王,她是蒙古格格,这样的出身留在宫中倒是极有可能的,不屑于嫁与王爷也算人之常情,另一位则是坐在她对面,东侧首位的女子,今日我留意到,这位秀女想来出身亦是极为高贵,因为她的寝殿就于正殿之中,恐怕出身犹在博尔济吉特·阿碧雅之上。
禾未姑姑犹在说着什么,只是我心思并不在这,也就听得模糊,最后只隐约听得一句,若是秀女受圣旨册封留在宫中侍奉皇上,则在册封次日可由家人将行李嫁妆送入宫中,若是指婚于宫外,则可暂居本家,待礼部择定良辰吉日嫁过去便是。如此一说,我心内倒是欢喜了一些,原以为再难回家了,不想峰回路转,待到圣旨颁下后还能再回到家中,再见一见爹娘,心内的悲痛顿时少了大半。
待到教习结束,白缨随我回到暖阁之内。
“白缨,怎的瞧着你看望过你姐姐后反而闷闷不乐,可是白绣身体有碍?”我拉过白缨,关切道。
“姐姐当是无大碍罢,下午我瞧着她走路还算顺畅。”白缨答得有气无力。
“怎么,你一去近一个时辰,竟没见到白绣?”我惊奇道,一上午的教习虽说大家都只是坐着,但也难免劳累,难道阿碧雅不用歇息的么?
“是,阿碧雅姑娘用过午膳便喊腰酸,让姐姐为其揉捏,直至下午教习开始,我也不曾见到姐姐。”白缨委屈道,“姑娘,那阿碧雅姑娘可是蒙古格格,出身高贵,是不是定会留在宫中?”
我知道白缨在担忧着什么,一日之缘众人皆清楚,阿碧雅姑娘并不是个省事的,可无奈其出身高贵,众人皆不敢轻易得罪,白缨自然是担心,日后阿碧雅册封成为主子留在宫中,白绣就要作为贴身宫女侍奉,只怕摊上这样的主子,还不如在御花园等地做些粗活,虽累些但至少不受折磨之苦。可我心内确是相信,以阿碧雅的出身,留在宫中是必然之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白缨,只得拉过她的手,却是久久无语。
之后的几日里,便没有头一日那般轻松的时候了,在皇宫之中,一言一行、一跪一礼、一坐一卧均有宫规在上,一众秀女也是辛苦的怨声载道,于我而言,最难的便是行,从前在府中,只偶尔见过母亲穿花盆底的鞋子,当时只觉新鲜有趣,如今入了宫中,便是要时时穿着,宫中的花盆底鞋不比宫外,底子又高又细,初初穿上之时能站稳我便阿弥托佛了,更遑论要行路自如,落地无声,这几日里我吃的苦头大多来源于此,勤勉练习了两日,才勉强能做到不摔不崴,离禾未姑姑的要求仍旧相差甚远。
过了头一日,众人出身的差距逐渐显现出来,那位居于正殿的女子,后来我与白缨打听过,名唤博尔济吉特·宝乐日,原是良嫔娘娘家中庶妹,虽是庶出,可有个在宫中做主子的姐姐便与我们就是不同,在我眼中繁冗的宫规于她却如家常便饭,仿佛她的出生就是为了进宫做娘娘一般。
“白缨,你过来。”我瞧着正在为我收拾整理的白缨唤道。
白缨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脸疑惑的走过来,我轻轻拉住了她的手,“明日圣旨传来,是去是留也就都有结果了,这几日里你悉心待我,我便也就不和你绕弯子了。我知道你与你姐姐能一同来景福宫侍奉不易,上下打点自然是动了不少银钱关系,可无奈天命如此,你知我在这一众秀女当中出身不高,八成是要赐婚王府的,此次选秀入宫匆忙,并未携带金银细软,明日我出宫时你随我同去,拿些银两与你,也不枉你这几日对我细致周到的照顾。”
“姑娘说的哪里话,我侍奉姑娘乃是受内务府安排,尽心尽力是应当的,哪里还能收姑娘的银钱呢?”白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连忙推脱道。
“侍奉我确是内务府安排不假,可尽心与否却是内务府控制不了的,这几日我虽少与旁人言语,可却瞧的清楚,只说西侧殿暖阁里住着的那位叶赫那拉氏,与我同样出身不高,大抵也是要赐婚王府的,她身边的宫女杜鹃心内忿忿不平,日日给她脸子瞧,这些我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未曾因我出身不高而看低我,我也不过是谢你尽心侍奉,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也就不必推脱了。”我笑道,这些都是实情,白缨不似入宫多年的那般宫女圆滑势力,左不过是几两银子之事,于我而言倒是无伤大雅,可于白缨姐妹而言却可能是全部积蓄,白缨真心待我,我不能为她带来宫中的一世安稳,但至少不能让她吃亏了去。
安枕于床榻之上,我却久久难眠,一来是为明日过后便可回家的欣喜难抑,二来是为今后的打算。在景福宫这十来日里,众位秀女虽是少有来往,可这几日相处下来也总是有些了解的,正殿所居的是良嫔娘娘的妹妹博尔济吉特·宝乐日,正殿的东西配殿分别住的是工部尚书之女博尔济吉特·赛罕和蒙古科尔沁台吉之女博尔济吉特·苏丽尔,正殿暖阁之中所居的是光禄寺少卿之女王涟舟,这位王氏与我一般,都是汉军旗出身,此次汉军旗中中选的秀女也唯有我与她两人而已。东侧殿的便是蒙古土谢图亲王之女博尔济吉特·阿碧雅,暖阁之中住着蒙古二等台吉之女阿鲁特·安琪尔,此次中选的蒙军旗秀女之中这位阿鲁特·安琪尔是最不受重视的,因此受了博尔济吉特·阿碧雅平日里不少挤兑,好在阿鲁特氏性子软懦,才没有多生是非。西侧殿内居着的是一等侍卫之女博尔济吉特·额日和穆,暖阁之中住着的是徽州知州之女叶赫那拉·布楚耶克,后殿内住的是护军参领之女赫舍里·布顺达,再并上我,统共十人,无疑我便是其中出身最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