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我回来了。”盛彦煊脱掉球鞋,把包放在沙发一旁。
“你舅舅打电话跟我说你六点半的样子就走了,又去打球了?这么晚才回来。”盛彦煊的母亲在阳台调着颜料,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儿子。
“碰见了曲琴,怕她一个人回家不安全,顺道送她回家。”
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啪”的合上手中的书,坐直腰杆盯着自己儿子,“我看恐怕不顺路吧?”盛父提了提镜框,随后顺势往沙发一靠,打开书说道:“你的事我不会什么都管,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管,把握好分寸!”
“曲琴怎么样了?是不是比以前更漂亮了?”盛母赶紧接问。
“她啊!”盛彦煊一想到她刚军训完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越来越丑了。”
“不会吧!你上小学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可见过她的,很可爱嘛!”
又来了,盛彦煊最怕母亲问这些事情,起身就走。
“你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他也大了,随我。”
盛母回头瞪着盛烨,“是,随你,口是心非。”
……
南方的冬日里,是没有雪花的。
曲母牵着曲琴的小手,走在人潮拥挤的街道,天空一片阴霾,和此时的街道是两幅光景。
“啊!”曲琴被迎面走来的人撞得踉跄,曲母把她拽到路一边,蹲下紧了紧她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眼神里是异样的温柔,“琴琴,你要乖,一会见到那个曲叔叔就要叫爸爸,知道吗?”
曲琴不太懂,但是她身边的朋友都只有一个爸爸,为什么她可以有两个。
曲母见她没有反应,抓着她的胳膊带着祈求的目光重复道:“算妈妈求你了,好吗?记得要叫爸爸,嗯。”曲母把头埋进她的怀里,曲琴能清楚感觉到母亲身上传来的湿热,“妈妈,你哭了吗?”曲琴看见母亲头上有一根银白色的发丝,手慢慢扶摸上她的头,食指在银色发丝之间摩挲。
周围溢满了小贩的吆喝声、妇女的谈话声,汽车的鸣笛声,载客摩托被闲置一旁,亦如被人流“闲置”的母女,苍白无力。
曲琴的脚越来越麻,母亲却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琴,我想家了。”
“我们就是一家人呀!”
曲母从曲琴的怀里出来,站起身,用衣袖在脸上擦了擦。再次牵起她的小手时,曲琴只能看见母亲的背影,花格的棉袄穿在母亲的身上略显臃肿,她的头发在空中随着步伐左右晃动,曲琴想要抓住那根银色发丝,可是怎么也跟不上母亲的步伐。
“嗯……”曲琴吃痛,坐在地上捂着膝盖。
曲母往前走了几步才停下,转身看着曲琴,眼神中透出严厉,“起来啊!”
曲琴抬头看着母亲,突然觉得那几步之遥也会那么远,比眼前晃动的的人影还要远,比对面卖面的阿姨还要远,曲琴似乎懂了广播里的那首“千里之外”,会不会,就是这样,就像母亲对自己现在这样,明明隔得很近,却连脸都看得不分明。红色围巾上的结散开,曲琴撑着地起来,把红色围巾系上,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冒。
茶馆内烟雾缭绕,人们高声的谈笑。
曲琴被推到一个男人的面前,对面的人很高大,很强壮,似乎一脚就能把自己踢飞,曲琴不禁战栗起来,感觉到后背传来母亲手上的力道,眯着眼,憋足了气喊道:“爸爸!”曲琴后悔了,老师说过要做诚实的小孩,不能说谎,说了谎就会被人讨厌,那么现在母亲还在捏着自己的胳膊,是讨厌自己了吧,果然。曲琴想哭出声,可是害怕面前的男人,硬生生地噎住。曲琴和母亲从茶馆里出来已经是下午。曲琴看见母亲一个人走在前面不远处,肩膀时不时地抖动,走走停停,可就是不肯回头看自己一眼。“南方的冬天,是不会下雪的。”曲琴想起课上老师讲过的话,兴奋地跑到母亲身边,拽着她的衣袖问道:“妈妈,雪是什么颜色啊?会是和你的那根白头发一样的颜色吗?”
曲母讶异地看着曲琴,只是一瞬间,立刻别过头,她目光朝前,不知道在看什么,缓缓吐出几个字,“在这里,你不会看到雪。”
南方的冬日里,是看不到雪花的。
第二天的清晨,天蒙蒙亮,隐约还能听见鸡打鸣的声音,曲琴被母亲唤醒,说是要去看奶奶,可是自己以前没有奶奶的呀,曲琴越想越奇怪。风呜呜的直往屋里吹,曲母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木门打开。
“哇,妈妈,好漂亮啊!”曲琴看见泥土上有一簇一簇白色的东西,惊喜的大叫。“妈妈,这些是什么?”曲琴抓起一把放在手心里,冰冰凉凉的,手套都被弄湿了。
曲母看着眼前的景色,着实感到意外,可就算这样,他也永远不会回来了,他明明答应过要带自己回他的北方,带她去看北方的雪,带她去滑冰,带她回他的家过年。骗子,就这么走了,蒙着白布走了,她多么希望,他能熬过今年的冬天,至少,她就可以告诉他:看,南方,也下雪了。“看,南方,也下雪了。”
原来,这就是雪,曲琴暗自想着,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一年,她,五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