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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了,老掌门再不出关,堂亭山就要没人了。”
“三门主也回来了,真是稀奇。”正前方左边的男子轻声言语。
“呵,指不定就是冲他来的。”旁边这位议论起来却是夹枪带棍,“当年老掌门重伤退隐就算了,三门主不过登亭境而已,毫发无损还跟着老掌门闭关,妻儿不见,肯定是犯下了什么事。听说掌门的左臂就是被他害的。”
“你小点声。谢师弟也着实可怜,秦氏去得早,要是没有掌门和二门主…”
“子丰兄,顺义兄。”
谢之亭大步向前,面带轻笑,手却按在青鸾之上,指节弓起,“怎的对我家门之事竟如此关心?”
林顺义自知议人家事理亏,正要道歉。谁知那魏子丰,早看天赋不济却备受掌门赏识的谢之亭不顺眼,一个莽劲上头便出言挑衅:“三门主闭关十几年,连秦氏的丧葬都未出现本就是事实,这还不让人说了?”
“你!”
谢之亭像是被戳了脊梁,怒气攻心,手中青鸾瞬间出鞘。
“你别以为有掌门罩着就能狐假虎威!”
“你说谁狐假虎威了!”
“除了你还能有谁!”
魏子丰还不收敛,反倒出言相激丝毫不退,林顺义只得相继拔剑。
见双方都不肯退让,问苍只得迅速拿剑鞘挡于二人中间,其意自然明显。
吴问苍虽为外姓,但聪慧温良,勤勉有加,十四五便迈入登亭,实属天资。在场三位皆是蓝衣,就算以一敌三,他也定能不落下风。何况若真要动手,他帮哪边已是不言而喻。
“何事竟要在同门内大动干戈?”
谢承安才到山前平台,就见这几人剑拔弩张,赶忙上前制止。
“他们妄议我阿爹在先!”谢之亭指着对面愤然出声。
“我不过陈述事实,况且是你先拔的剑!”魏子丰昂首挺胸,瞪着谢之亭更是不惧。
“今日爷爷出关,你们在此闹事,可是都要讨百下戒鞭之罚。”承安苦苦劝到,“还不快把剑收起来!”
听到戒鞭,双方僵持之下,各自冷哼一声,噌噌收剑。
林顺义拉着魏子丰赶紧拜别谢承安,后者回头又看了谢之亭一眼,这才往平台中间去了。
那眼神就好像在说,无能之辈。
“伯均,你也别太放在…”
承安刚准备劝慰堂弟,见谢之亭低头抱拳欲走,便叹了口气,“好吧。你也去冷静冷静。”
“多谢长弈兄帮忙解围。”
问苍替谢之亭谢过大师兄,随即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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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均兄。”
问苍小心地试探眼前人的情绪。平台边缘可俯瞰堂亭山广阔景色。看着那流云四处奔走,一如人生聚散离合,谢之亭也平复了许多。
“他们说的是实话。”谢之亭望着山底,突然怒捶了一下旁边的石柱,“但我还是气不过,那也毕竟是我爹!”
“这是人之常情。他们胡乱猜测,难免言过其实,你也别太在意。”问苍伸手搭上师兄的肩膀,小心宽慰到。
“在不在意,我也都习惯了。”谢之亭苦笑,“毕竟他这十几年未曾管顾过我娘和我,却是不争的事实。”
数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愿意在问苍面前再提及他的父亲,三门主谢勋,谢平心。谢母秦氏,在谢勋闭关后的第五年就因思念成疾而过世,到死都没见上夫君一眼。十二岁的谢之亭自此由姑姑谢景照拂,和问苍一同长大。只是山门中关于谢勋的流言蜚语不断,谢之亭的安生日子也不多。
“算了,他管不管我们,我也不在乎!”谢之亭赌气一般,又坚定地看着问苍,“我娘病去时,那个陪我守了三夜灵的人,才是我的家人。”
问苍拍了拍他的伯均兄以作回应,回头看了眼平台上汇集的人群,“好啦,走吧,他们也差不多要聚齐了,迟了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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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门牌坊坐落于南面的半山腰处,“堂亭山”三个大字巍然于上。其后有一四方平地,接着三列百级石梯,亭台楼阁皆藏于云雾间,依稀可辨。
穿过牌坊,石梯顶端正对着朱红一殿,上书“正道”二字,便是堂亭山最为庄重的议事厅了。殿内雕栏画栋,桌椅皆是楠木所制,气派得很。
距上次探访招摇山已有十数日的光景,堂亭山正道殿前的这片广场也迎来了本不该有的热闹。
原是那赵情,见几日未有动作,隔三差五地打伤堂亭山门众以此挑衅。此事接二连三,这才引得老掌门谢臻震怒,传书其他仙门共伐恶女,以夺回黑岩育沛。
“诸位!”
浑厚的声音来自正道殿前的平台,约摸站有十六人。黑衣红边者为女床来客,水绿衣裳为天虞赵氏,身背弓箭的,则是杻阳山人,一身绛紫倒是醒目。中间三白一青的东道主,不用问,正是堂亭谢家。正中立着的那位庄严老者,便是刚出关的老掌门谢臻,“九霄灵尊”谢至全。
“想必大家也知晓近日之事。恶女赵情不仅作恶招摇,伤我堂亭子弟,还反诬当年是我谢家加害吴有书,种种行径皆为仙门所不容。”
老掌门右手一抬,“此乃女床,天虞,杻阳三门道友,皆是顺应天道,为正人纲,特地来助我等共伐恶女!”
仙门四大家,西有女床,东有姑射,南有堂亭,北有少阳。少阳地处偏远,姑射不问私事,仅女床有所回应,临近小家中天虞、杻阳也应召而来。人虽不多,却各有奇才。
“我等修道之人岂能容她继续为非作歹?理应惩奸除恶,义不容辞!”
“惩奸除恶,义不容辞!”
“惩奸除恶,义不容辞!”
“惩奸除恶,义不容辞!”
……
台阶底站着堂亭山一百三十余门众,一齐看着那白头老者,山呼海啸般重复着他词严理正的口号,问苍没来由地觉得刺耳吵闹。而谢之亭,则自始至终只盯着平台上那青色的身影。
谢臻脚下亮起若有似无的五彩光芒,承载着他向高空飞去。此光隐有剑形,却并不是老掌门的佩剑九霄。
“这便是出尘境的门槛,以灵化形?”问苍望着那五彩光芒问到。
谢之亭点头作答。
整个堂亭山,灵力如此丰沛能化剑而起的,现在也仅有谢臻一人了。其子谢衡断臂前亦能如此,实是不甚可惜。
“登庭及上,随我一道,未时出发!共伐恶女赵情!”
空中这最后一声号令,响彻了整个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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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苍。”
谢衡在身后招呼了一声,将赶着去用朝食的吴问苍与谢之亭拦于正道殿前。
“之亭,我与问苍有事要交代,你先行片刻。”
谢之亭应声而去,待侄儿走远后,谢衡这才心事重重地对问苍说:“此一役,你莫要去了。”
问苍心有疑惑,只是还未等他寻一个缘由,老掌门却突然出现在身后。
“七尺男儿,怎可临阵脱逃?”
“尊者!”
问苍没来由的一慌,许是对他天然的畏惧,赶紧抱拳对谢臻行了一礼。
“父亲。”
谢衡更是对老掌门的出现毫无准备,连忙解释到:“此子上回去招摇探查时被赵情打伤,尚未痊愈。”
谢臻盯着吴问苍微怔片刻,“这是何人?”
“在下吴问苍,见过尊者。”
“姓吴?小友倒是有些面熟。”
老掌门仍有疑虑,马上转问长子谢衡,“衡儿,我记得他有个儿子,是何名?”
“回父亲,唤作吴成。”
问苍听得一头雾水。
他俩这是在说谁啊?
吴成又是谁?
瞧这名字起的,一事无成,真是亲爹亲妈。
谢衡思索片刻,又补充到,“此子乃小景在山下收养,小景心软,又…父亲您也知道。上回正是与那人长得神似,赵情才一怒之下将其打伤。”
这一字一句恍若在场,谢衡这言语的功力实是了得。
与那人长得神似?
跟赵情有关的话,他们说的难道是即翼山的吴有书?
原来二师父收养我,竟是因为我长得与她的旧情人相像啊。
呸呸呸!
那时候我才多大,哪能看得出来以后长啥样?吴问苍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你二师父!真是无耻!
“原来是这样。”
提起谢景,老父亲温柔之余又叹了口气,愤然道:“既是被赵情所伤,那更应当去!此行得众多道友相助,看那恶女还能逞什么威风!”
“是,父亲。”
谢衡摇了摇头终于放问苍离开,跟着老掌门一同备战去了。
殊不知前行不久的谢之亭,也遇到了他的拦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