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帝明文颁旨要户部速掉二百万两白银安置因战失家的百姓。户部尚书左之通在捷报还未至京时,庞太师便着人传来口信儿,西北虽告捷,百姓受损巨大,陛下必会拨银安民,请他早做安排。
户部在一年前,奉旨清查旧账,稽核各地上报的赋税用项及近十年财务亏空。自从接了这活不久,在外游历的庞太师不多久便回京休养,左之通每隔几日,悄悄去太师府将稽查结果、所涉之人、查出的金额亏空及追讨进度一一禀报,庞太师见左之通处理公务条陈清楚,做事严谨,人情往来张弛有度、缓急相济,全国各地推进得当。左之通跟随多年,在众多的门生故吏中属于得力干将,见他处事稳妥,很是放心。没过多久,就又携九皇子与其左右,轻装简行,出门游历。
谁知刚入秋,便在东南沿海接信说恒王殿下自请出兵北燕,待他接到消息,圣旨已下。未过几日,又听闻昔日率兵时的爪牙之将蒲石方独子蒲初墨迎娶庄荀的孙女庄玲珑,便坐定主意,一路访山赏水向南朝广陵而去,在广陵休整了数日,便将蒲初墨和庄玲珑带上一同入京。
一行人还在归来途中,北燕战事的消息便频频传来,加之庞正维陆续传来的密信,虽言辞不定,可庞策勋还是从中窥见端倪,心中惶惶不安。庞氏一族恩宠过厚,自己外封将,内拜相,女儿在宫中位列一品妃,恩宠有加,如此荣耀拔擢的一族,很难料定是福是祸。恒王领兵多年,已是战功赫赫,夺储之心不宣而明,吴帝冷眼旁观,刻意制衡,想让几位皇子多加历练,并未明确属意储君人选。
几年前庞策勋以年岁渐高向吴帝告老,吴帝几番挽留,后仍念其功勋卓著,保留官位,允准颐天修养。听闻太师要外出访踔绝之能,寻妙手丹青,为表敬重,要年纪尚幼的九皇子追随庞老太师外游学。天子圣恩,已谓至极。话说月满则亏、物极必反,所以这几年,庞策勋已刻意缩减庞家在朝堂的力量,逐渐将亲族重力向外逐放,防避有朝一日倾巢而覆,毕竟储位之争步步荆棘,乃是倒悬之危,一着不慎便如折戟沉沙。庞策勋捏着手中的信笺,户部尚书左之通寄信,庞老夫人近日旧疾复发,拜请太师速速返京。如此隐晦的速催回京,想必事务棘手,火烧眉毛。
蒲初墨原随恒王左右,因闻庄玲珑招婚,这才突返广陵,在庞策勋初到蒲府之时,便向他细细询问出征北燕之事,蒲初墨知无不言,将出征各事一一详细禀知。以庞老太师对恒王的了解,蒲初墨所说虽是实事,却非全部,其中被恒王隐而讳之的,连陪其左右的蒲初墨尚不知的事情,显然利害攸关。
符吕坚大胜而归却确锒铛入狱沦为阶下囚,虽然案子迟迟不结,就意味着圣心不定,符氏一族和以恒王为首的庞氏几乎掌控了吴国大部分兵力,眼下符家军功在身,而恒王这两年并无大胜,所以急于用一场大胜以振声为,威扬朝堂,另一个目的无非是想趁机接手符家的那半军权。糊涂啊糊涂,生在皇家,生为皇子,多年耳濡目染,却蠢到除了皇上本人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独领朝纲,更何况想独握军权,愚蠢啊愚蠢,一念差则步步危。朝堂出兵,军耗巨大,而这几年北燕朝堂以太子为首力主与吴修好,怎会突起战火,十万大兵突然压境,必要恒王亲率大军前去征讨,事觉蹊跷。恒王出兵,军资何出?
京师之中,吏部、户部为恒王所用,“吏部、户部”庞策勋闭目凝思,心内反复的重复者这两个可为恒王所用之部,并将当日蒲初墨的讲述之事中察有端倪之处细细推敲。吏部主要负责官员的提拔、考核、迁调事务,眼下不到年度考核时间,未闻有大范围人事变动。户部如今的要务是奉旨清查积年旧账,左之通是名干吏,应是成果颇丰。“银子”庞策勋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就因这两年西南大旱、中部水灾,北界战事频发,符吕坚率军讨伐北疆,几倾国力。天灾兵祸相连,国库空虚,吴帝才下旨清查往年各部、省、州、县挪用或亏欠的库银。如此之境恒王出兵,军资何出?庞策勋脑中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恒王出兵的军资或是与户部清查旧账有关,假账、挪用、私吞……,此念一出,顿觉头中一片混沌,身体僵直,双手不由自主的紧攥袖口,呼吸缓慢而沉重,许久之后,无力的靠在车内的靠背上,久久不能平静。
京中传来消息称,九家朝中重臣府邸被盗,其中就六家令自己心惊不已,虽然被窃主家向京兆尹报案的失物当中,并没有当年北燕在边境的失窃之物,可庞策勋坚信这几家失窃,自己设计存放在那几家的东西定然不会安然无恙,事情绝不是巧合,庞策勋几乎能断定必是有人蓄意为之,鸾栖山,庞策勋第一时间想到天隐家,因为只有天隐雄毅清楚这几件东西的流向。
天隐雄毅一心驰骋江湖,想扬名天下,立威群雄。对家族内务却是不管不问,任其各自为政,弄的一塌糊涂,要不是早有安排将卓馥芸嫁入天隐家为妻,为他料理家事,就天隐雄毅料理家事,天隐家族或者早就沦为江湖笑柄,天隐家族的天隐卫不定捅出多大的窟窿。
还好天隐卫命不久已,被送给昭妃为质,只要天隐卫一死,天隐章和天隐跃势必恃自己为长房嫡出,早前明里暗中争抢少族长之位已是水火不融,根本无暇去理会天隐家以往的陈年旧事。
庞策勋回到太师府还未坐稳,管事便来通报,说户部尚书左之通左大人求见。
左之通匆忙而入,神情慌张,跪拜在地,庞策勋示意身边的人退下,无奈摇头,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应声说道“起来吧”
“是”左之通起身,从袖中拿出帕子擦拭将脑门上的汗珠,庞策勋指了指身边的座位,示意他坐在案边,低声问道“恒王究竟从户部挪走了多少银子,令你如此焦灼不安。”
左之通还未禀报,听闻庞策勋已然知晓,心中又是一惊,只能用帕子又将脑门的汗珠擦拭一遍,低声喃喃说道“八百二十万两”
“什么?”户部怎么会有如此大额的银子供恒王调借。
“是……是……,是户部清查历年旧账所得……,另外在清查旧账时发现横州、锦阳、申州等地的官员贪渎而罚没财产充公……”看到庞策勋脸色从白到青,左之通也知兹事体大,便不敢在言。
“继续说”庞策勋闭着眼睛,尽量压制着心中的怒火,这些事虽是左之通所为,可其后的操纵者必定是恒王,简直是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心中既怒于恒王的胆大妄为,又忧其他的冒失莽撞。
“殿下本来预计九月班师回京,到时会将从户部挪借的银子补齐,不会耽搁年底向陛下呈报户部的年账,谁知现在已然十一月,殿下未班师回朝,反而陛下下旨要户部拨银抚民,户部的银子已经被殿下挪借作为出征所用,现在户部根本拿不出银子抚民。因查抄官员之事虽案宗还在吏部,听闻有几家涉事官员不服当时判决,暗地里打通关系托惠王主持公道,所以被查抄的官员之事势必不能再隐瞒,届时被查抄的银子要清点入官库,户部无论如何是拿不出来。事关紧急,还请太师速速拿个主意,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