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户部的政务如何?”
“我将户部仅有的不足二十万白银拿出,正在采买抚民物资,这批物资最多十天就要随陛下安民的圣旨同去上古郡,剩余所需的物资及白银户部再无余力”左之通说着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我这边准备了四十万的银票,你兑成现银,让这批白银随抚民物资一同送往上古。此次饱受战乱的远不止上古一郡,还有沿途百余里的周遭百姓,陛下下旨由恒王留在当地善后,区区二十万两的物资,实在杯水车薪,令恒王举步维艰。”庞策勋知道恒王此举错漏万千,可事已至此,任何斥责都无济于事,只好将雷霆之怒压制于心。而更迫在眉睫的便是齐心协力、和衷共济帮恒王度过眼下的困境,只能语重心长的加以抚慰道“恒王这次行事格外鲁莽,累及你等重臣,老夫心中颇为不安,只是这是恒王首次主持战后善民的政事,我们定要鼎力扶持,助恒王度过此次困境,老夫在先现谢过,来日恒王殿下也必会铭记于心,感与五内。”
“恩师此言让学生愧不敢当,无立足之地呀,要不是恩师提拔,学生怎有今日,恩师放心,之通一定竭尽全力同太师一起助恒王殿下渡过困境。只是现在我们时间急迫,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能集齐一百四十万两白银。”左之通说及此言语有些闪烁,犹豫了一下,抬头说道“据我所知,殿下不止在户部挪借,还向京中几家银庄共借不下二千万两,此事殿下从未与我提及,我也是偶尔听得,要不要去核定真伪?”
“不必核定了,如果你没有十分把握,也不会向我提及。”庞策勋身子有些不稳,闭上眼睛,扶了一把额头,靠在椅上,左之通担心的凝视了好久。但凡京中有些名望的银庄,哪家背后没有朝中的要人作为依仗,恒王居然借银出征,难道就没有想到一旦战败,会有多少人倒戈相向,难不成到时让这些人进宫向陛下讨银子,心里一阵阵的沉浮不定,低声说道“银庄借的银子,只要恒王一日在位,他们便不敢攀咬什么,如今恒王捷报传来,他们暂时不用理会,我们还是筹措银子调去安民和填上户部的亏欠。”
两人商议良久,没有妥当的应策,庞策勋告知现在最重要的是将采买抚民的物资置办齐全,保证能按时随旨出发……
自进京后蒲初墨便忙的席不瑕暖,将各处急报上来的信息查看分析,还未一一整理,便又一个急件传来,看到信笺上的标识,连忙走向庞策勋的书房,庞策勋自回来为了给恒王善后,已经三日未出书房,听了蒲初墨的禀告,惊得从椅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天隐卫已经回了鸾栖山?”
“是,雪瑶郡主不知为何也离京去往鸾栖山”
“妙手神医,盛名之下绝无虚传,曾有传言天隐卫与雪谷少主来往密切,她去往鸾栖山,无非就是为天隐卫去祛毒”
“没有想到,区区天隐家的一个庶子,能让冷傲的路雪瑶亲去照护。”语中甚是不解。
庞策勋听完只是嘴角微微一笑,尽管眼下焦头烂额,可脸上还是浮现出,对身边这个自小便多方教导的青年的爱意。熟读兵法,目读儒学却参不透人心,微微颔首,示意他坐在几案一旁,心平气和的说话“京城虽繁花似锦、软红香土,却也是参差错落着百千交缠的纷繁复杂,究其根本,无非就是那颗既想手握权柄,又要安享尊荣的欲望之心。越是在权势的中心,被欲望搅动的内心便越是复杂多变,有些是内心不甘于现状蠢蠢欲动,更多的则是被周遭搅动起的风云不得不动,在此其中,有些人不经意间的小小波动,就可能会引起朝堂的一场风波,同而言之,适于一城、一族、一家。”
蒲初墨颔首点头,似有所悟,开口问道“路雪瑶去帮天隐卫,可能也是因某种机缘而起?”
庞策勋未加理会蒲初墨的疑问,继续缓缓而言“想要做这权势中心的掌局人,就要理清这千头万绪瞬息万变的人心,喜欢权势而又有资格掌控权势的人,给其能力的一半,让他去牵制安享尊荣而又根基稳固的家族,还要在适时的时候,给其机会,让他能够积极主动的帮我们除去应该除去的敌人,然后再给其另一半权势。想要有足够大的权势,就要展示足够的资本,这所有资本来源无外乎两种,一是利人,二是利己,利人是为了声誉,巩固自身,利己才是根本。什么样的人有资格、配掌权?什么样的人享尊荣、配安稳?什么样的人是敌人、要除之?那些想要争权夺势的人自然会争抢着去做,我们只需从旁点拨推动一二,纵使不能十分满意,有七八分也是极大的助益。”说着顿了一顿,神情肃穆,郑重而言“在这京畿之地,能安顿这复杂局面,处于权利高处的掌控者其最重要的目的便是让朝堂安稳,上下清平。”
“初墨受教”蒲初墨登时大悟,既然太师早已掌控了天隐家族,那么即便是路雪瑶亲上鸾栖山,也影响不到大局。
“来日恒王御宇,老夫希望你能为新皇掌控京中局势,让朝堂安稳,上下清平。你自小看尽了朝堂权势,尔虞我诈,所以言谈行事,皆要万分谨慎。”庞策勋一字一言,语中饱含无限期待。
“是,初墨谨记太师教诲。”蒲初墨恭敬深深拜下。
“传信去鸾栖山,天隐卫不可再留。”
“天隐卫毕竟是天隐雄毅的亲生儿子,让鸾栖山出手,是否妥当?”
“傻孩子,我们在鸾栖山真正的助手并不是天隐雄毅,而是他夫人夫人卓馥芸,你传信过去,她自会处理。”
“是”蒲初墨满是恭敬。“按太师吩咐,我们已经证实,赵府、其府、詹府等六家向京兆尹报的失物不全,应该是有些不正途径而来的东西未敢上报”。
本在意料之内,所以庞策勋未有异色,只沉声吩咐“不必再费神确认所丢之物,我们眼下最重要的是为恒王殿下筹措他从户部挪用的官银。”
“是”蒲初墨应声行礼退下。
庞策勋目视厅门缓缓关闭,回首往昔,思绪万千……
想当年,陛下还在成王府,兰儿便以侧妃之位进入王府,几无恩宠,庞策勋时时劝诫女儿恪守温良,谨言慎语,自己在前朝在对成王也是极尽恭敬,身为人臣,没有泼天的功劳难得圣眼垂青,圣心倚重。
陛下登基,北燕趁吴国新皇上位,根基不牢,人心不稳,趁机出兵骚扰北境。吴帝御宇时才满二十,正是血气方刚胸怀四方之志。新皇登基北燕便挑拨战乱,多有欺君年少之意,面对文武百官中有主和之意的朝臣心中甚是不满,脸上几番不悦。
庞策勋本就是疆场杀伐的胆略兼人,深知新皇登位根基未稳,尔又有外敌来犯,须有一场必操胜券、所向披靡的大胜,以振新皇声望。
若能出战告捷,必定龙心大悦,博取圣心,这不失为庞家在新朝奠定根基的大好机会。于是庞策勋在朝堂一片在主和声中再三请旨要为国出征,并立下军令状,若不得胜,愿以人头祭奠残旗,绝不苟颜回朝。
吴帝亲封庞策勋为征北大将军,率军二十万御敌,吴帝亲自坐镇后方,调度粮草战备。庞策勋率军多年,本就能征惯战,有勇有谋,未过几月便击退北燕大军,乘胜追击至边界驻守线上北燕的守防重地上古郡……
一举大胜,年轻的新皇圣心大悦,喜不自胜,立即传旨褒奖,声言征北大胜,将军用兵如神,勇退寇敌,居功至伟……
重兵在握,深受倚重,庞策勋在整顿完上古郡军务之后,当听到北燕欲派出使者求和,并以九件珍宝换回上古郡之时,一阵深深的不安涌上心头。庞策勋此战重创北燕,可保北境数十年和平,新皇登基不久,正是对内巩固权势,着力民生,赢取百民群拥之时。一旦北燕主动求和,手中刚刚掌控的兵权势必要被收回。
庞家虽是兴旺之族,却未盛至顶峰,来日想要为女儿和刚出生的小外孙铺设一条登天之路,必要掌握重兵。于是心动邪念……
夜色如墨,空中不时传来山中野兽嘶吼残声阵阵,孤雁长鸣在夜中听起觉得格外萧肃,北燕使臣一行宿在离上古郡约五十余里外的山中客栈。夜半时分,轮流放哨值夜的士兵毫无声响的接连倒下,放在脚边,几个黑衣人分别悄悄潜入使臣所宿室内,只见剑光闪动,一阵窸窣的声响后,客栈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直到另一班值夜的士兵出来轮换才被发现,此起彼伏惊惶失措的呼唤传来……
“人怎么样了?”一袭黑衣的庞策勋在接应到同样一袭黑衣的天隐雄毅后,冷声问道。
“在回黑瞎岭的途中处理掉了”
“东西呢?”
“东西在途中就被调换过,已经安放妥当”
“你直接带回去,至于这些东西以后安置在哪里?等我消息”
“将军许给我的承诺呢?”
“放心,天隐家族不出几年,便会是吴国及周边各国声望最盛,势力最强的家族,至于是否可以百年延绵,那就要看族长的心愿。”
“什么意思?”
“我们此次的合作已经结束,两方各要恪守承诺,至于来日,就要看族长愿意付出多少?”
“将军若是恪守承诺之人,来日原与将军携手”
不远处客栈的惊慌喊叫声,隐隐约约传来,两黑衣人相视而笑,双方眼中均含对对方的赞许之意,简单的几句后,两人分别朝不同的方向几个跃身,很快消失在夜幕掩映的深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