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分钟无比漫长,病房里安静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彩儿也不敢动,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外公松开了手,彩儿才敢慢慢抬起头。
病床上的王先生醒了,和刚才不同,恢复了往日温和的神色。
“先生,这又怎么办呐?”外公迫不及待地问。
“方才说了什么?”王先生问道。
“说刘生家住城西火炮巷36号……”外公开始原原本本地复述。
“嗨,不是这个。最后,最后问出什么结果了?”王先生打断了外公,“前面的都是为了确定没搞错人。”
“最后……”外公依次回忆起各个问题的答案,“最后……二楼最西屋的柜子里,有个没用的钉子。”
“对咯,你回家去,把那屋的柜子打开,仔仔细细查查,有没有露在外边儿没用的钉子。里面没有,就搬开看看背面儿。”王先生说完又补了一句,“那屋有柜子吧?”
“有!就是之前拖了工期那柜子!”外公猛地一拍脑门儿,“那找到了钉子怎么办?”
“把那拔了。”王先生轻描淡写地给出了解决方案。
“拔了?这么简单吗?”外公难以相信这事儿这样就能解决。
“嗯,既然是无用之物,就拔了了事。”王先生摆摆手,“别担心,拔了就没事了。”
“拔了之后呢?”外公追问道,“那钉子怎么处理?”
“拔了之后,扔到村西头河里。”王先生似乎是累了,答完之后没再说话。
“彩儿啊,你在这儿看着先生别乱跑,外公现在马上回去。”外公恨不得立刻飞回去,“先生您先休息,等会儿我送饭来。”
见外公走了,彩儿安静地守在病床边。晃眼一看,先生可能是之前无意间抬手,衣袖落到了小臂中间,袖口边儿隐约能看见些红色的痕迹。
“先生你受伤了?”彩儿一惊,有些慌了神,“是流血了?”
“没有。旧伤。”先生很自然地抻了抻袖子。
“是为了救灯儿受伤了吧。”彩儿伸手想去挽他的袖子检查伤势,“我去叫医生来。”
“不是。”先生捂住袖口,“要真伤了,这一层料子早该洇透了。”
“先生您刚才怎么了?”彩儿见他抗拒,也没再追伤的事儿,看着王先生。
“刚才,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让他们不要把灯儿收走。”王先生摸了摸彩儿的头,“灯儿很快就能好起来啦。”
“那你不怕吗?”彩儿也不知道他是说笑还是认真的,试探性地问。
“怕什么?”先生倚着床头半坐着,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彩儿这才注意到,他仿佛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眼圈和嘴唇青紫,脸色苍白,额头细细密密地冒着虚汗,轻微喘着气。他本就长得白净,现在看着,活像一张白纸上戳了三个黑窟窿。先生不知道是为了保持神棍形象还是不想让彩儿看出他的疲惫,从兜里掏出墨镜戴上了。
“怕鬼啊,阴曹地府不应该都是鬼吗?”彩儿摸摸他的手,依旧是凉凉的,但是已经有了温度,怕他冷,又给他掩上了被子。
“小家伙,鬼有什么可怕,幼稚。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他虚弱地笑笑,闭上眼睛。
“他是因为我受伤的吗?”虽然不知这神棍的话中真假,但听到他受伤了,而且是因为我受伤了,我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不知道。”彩儿低着头没看我,用脚划拉着地上的灰尘,“我只知道他救了你的,不是坏人。”
“外公回去之后,找到那钉子了吗?”我岔开话题,想知道个结果,“拔了之后,我就好起来了?”
“自然是找到了,在柜子第二格角里,不注意看不起眼的。你等会儿可以下去看看,现在还有个拔了之后留下的洞。”姐姐点点头,“当天夜里,你就不哭了,只是前几天哭的厉害,有些虚弱。在医院住了一两天观察了没事儿之后就出院了。”
“那王先生呢?他也受伤了,住院了吗?”我隐隐有些担心。
“没有,先生只是休息了一会儿,还没等外公送饭来,就走了。爸妈一直在病房外,见他要走怎么留都留不住。之后几天不知道他是不愿意出门还是没在家。”姐姐撇撇嘴。
“这又是怎么回事?”我真是觉得这神棍让人捉摸不透。
“你逃过一劫,多亏了王先生。家里自然是要去感谢他的。”姐姐皱皱眉头,“但是那几日他家院儿门一直锁着,怎么敲都没人应。能看到先生的小皮卡在院儿里,不像是出了远门的样子。所以不知道到底是有人还是没人。”
“会不会是受了重伤?”我想起武打片里二人盘腿坐着传功疗伤,“内伤?要内功治那种……”
“你真是电视看多了!”姐姐白了我一眼,“我下楼了。”
见姐姐不说话了,应该是因为我胡说八道的惹她生气了,我也一声不吭跟着下了屋顶。
“过来!”到了二楼,见书房没人,姐姐一把把我拽进了书房,打开了柜子。
第二层的左边角落里的确是有一个孔,其他隔层同样的位置并没有钉钉子,也没有孔。看来,王先生说的,是真的。
“那木匠当真的是修了鲁班术?”我已经由半信半疑惑逐渐过渡到了百分之六十信百分之四十疑。
“我怎么知道。”姐姐又白了我一眼,“我只知道后来外公去查那住址的时候,顺带打听了他家的事儿。他家往上数几代都是单传,而且儿子辈刚继承手艺不久,父辈就去世了。”
看来邪术那问题,王先生也大概率答对了。
“王先生救了你,家里人都觉得他是恩人,都敬他。”姐姐盯着那个钉子留下的洞,“所以在王先生面前,要守规矩。”
“姐姐,如果王先生不是骗人的,那回答问题的人也就不是他了,那是谁?”我看向姐姐,“谁会知道这些情报?”
“说真的,如果是人,就只有外公能知道这些事。”姐姐关上柜子。
“如果是人……”我怔住了,“那也就是说……”
“是的,我跟你想的一样。”姐姐没等我说完,“但是如果不是人,就目前我见过的,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了。”
“姐姐,你不是能看见吗…”我突然想起姐姐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那王先生是不是装神弄鬼,姐姐岂不是一眼就能识破?
“可怕的地方就在这儿…”姐姐有些欲言又止,“我…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他。”
姐姐一脸镇定地看着我,仿佛说的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我可没练就姐姐那样的心理承受能力,只觉得背后发凉。这神棍明明平日里只是给人算个日子,连取名字看手相这些寻常算命先生都会做的事儿,都推说不会,他到底是藏了什么神通?或者,是他演技实在太高,能把魑魅魍魉刻画地入木三分?
“姐姐,我去趟先生家,我要当面问问他。”我觉得这也许是解决掉剩余疑惑唯一的办法了。
“你给我站住!”姐姐一把拽住我的后领脖子,“刚嘱咐你要讲规矩,当耳旁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