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
一大清早。
“姐,我觉得可以了。”我把一摞碟片归置好,严肃地向彩儿汇报。
“那,出发吧。”彩儿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拉着我向门外走。
“你们俩这是要干啥?”王先生坐在他家院儿门口,看到我和彩儿挂着苦大仇深的表情,“谁借了你家谷子还了你家糠了?”
“先生,我完成使命了。”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啥使命?”王先生一脸懵,“你是要保卫村子吗?”
“恐怖片啊恐怖片!”我一下没绷住这来之不易的严肃,急了。
恐怖片筹备工作持续这了几个月。
我从最初看到胳膊腿儿乱飞当场嗷嗷叫唤,到夜里敢于一个人去上厕所,梦里都不会再与他们相会。
姐姐,从始至终,一直一脸淡定地陪着我看,偶尔评论几句“这个比较真”,“好假,这个不用看了”。果然,生活在真实恐怖片中的女人就是这么刚。我心中油然而生出敬畏之情——看来姐姐从小如此优秀是有原因的——这样的女人连鬼都不怕,还会怕什么学习中遇到的困难吗,惹不起惹不起。
“看差不多了?”王先生似乎是在处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进来。”
王先生四处看了看,确认周边没人之后,关上了院儿门。
“先摘了试试看。”王先生把手揣进袖子,“试试。”
“那……我摘了。”我看看王先生,又看看姐姐,深吸一口气了,闭上了眼睛。
此刻,我感觉如同在进行一项神圣仪式一般——我站在圣坛上,周围的群众注视着我,我缓缓抬起手向他们示意手中的法器。我脑中走马灯一样飞快闪过最近看过的恐怖片中的各种场景,脑补着一睁眼,眼前各种血肉模糊的精彩状况。
终于,护身符摘下来了。
“嗯?”我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为什么什么都没有?我摘这个的手法不对吗?”
“哎哟,哈哈哈哈哈哈!”王先生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以为光天化日哪儿哪儿都是鬼啊?”
“不是吗?”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然不是啦。”彩儿一脸嫌弃地看着我,“鬼也有鬼该待的地方。要满世界都是鬼,我们怎么活啊。”
“啊……”我莫名有点失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准备工作做的太过充分。
“走,去试试看效果。”王先生把头朝门口一歪,“今天隔壁村儿有个白事,我去算日子,你们俩跟着去吧。”
“啊!”见鬼就像过山车,前一刻风平浪静,这一刻慌的一匹,“会不会和恐怖片里不一样啊?会不会比恐怖片里更吓人啊?姐姐你选的恐怖片真的合适吗?”
“哎呦,这就开始怕了?”王先生可能是觉得我的反应太过好笑,没掩饰笑意,“那个老先生是寿终正寝,没什么可怕的。就是带你去见见。”
“好的。”彩儿一口答应了。
“去就去!”我咬咬牙,迟早要见的,不能怕!
“这个换一下。”王先生从小皮卡的副驾驶上拿下来两件黑色的缩小版长衫,“给你们俩准备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为什么要穿这个?”我皱皱眉头,并不是很愿意穿成缩小版神棍王。
“好看啊!怎么?不乐意啊?”王先生狡黠地眨巴眨巴眼睛,“要不然去了怎么说?说带你们见鬼的吗?只能说带着俩童子啊,刚好童男童女齐活儿。你们俩去了也得跟人这么讲。”
彩儿一直没多问,拿到长衫就裹上了。见姐姐已经穿了,我也只能放弃抵抗,穿好之后钻进了小皮卡的副驾驶位置。
“走啦。”王先生也上了车,用俩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我的眼睛,“去了,看到什么都别多说话,看就行了。”
到了那家灵堂。
大门敞着,棺材摆在正对着门口的屋里,墙上挂着黑白的遗像。屋里屋外,穿着黑衣服的男女老少,有的在哭,有的在安慰哭的人。
“灯儿左彩儿右,跟着我。跟紧了别乱跑。”先生停了车。
下了车,先生走在前面。那家有个中年男人立刻迎了上来,扫了一眼我们俩没多过问,简单和先生寒暄几句之后,两人直接切入正题开始商议下葬的时辰。
“你看那灵堂里角落里。”姐姐悄悄在我耳边说。
我像那角落,屋角站着一个爷爷,和周围的人不一样,他没有哭,也没跟其他人说安慰的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似乎是发现我们注意到了他,那爷爷朝我们笑了,很慈祥,又向我们招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我刚迈开步子。
“你去哪儿!”姐姐一把把我拽住,“跟着先生别乱跑!”
“那个爷爷叫我们过去呢。”我小声跟姐姐讲。
“你看看那遗像。”姐姐始终没朝墙角那边看,“仔细看看。”
我这才转去看那附着黑纱的遗像。
“这……等等!”我吃了一惊,“这不是和那个……”
姐姐踩了我一脚,没回应。我立马疼的闭嘴了,强忍着没叫出来。可能是因为看了几个月的恐怖片,这样诡异的场景,虽然是有点惊讶,但并没让我觉得可怕的。
“多谢先生!”那中年男人倾了倾上半身,向先生鞠躬表示感谢。
“不客气。”先生回了个揖,“童儿们,走啦!”后半句他说的特大声,一种炫耀似的语气,周围的人都像我们俩投来说不清楚的目光,好像他带着俩仆从前呼后拥一般。这神棍!
“看到什么了?”上了车,先生问我。
“看到了墙角有个爷爷!”我不知道这事儿该如何去叙述,“他朝我招手了,他就是遗像上那个人,是鬼?”
“放尊重点儿啊,不是所有这些都叫鬼……”先生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人死了只是肉身盛不下了,魂儿是不会‘死’的。你能看到的,就是他的魂和肉身分离时的样子。那老先生是寿终正寝,去世时候的样子和平日里不会有多大差。不会像恐怖片里那样可怕。”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戴护身符了?”这一趟并没有让我觉得戴这护身符有多大的保护效力,再加上已经有恐怖片的基础,“您看并没有怎么样嘛!”
“唉哟,你可想的真简单!”先生一脸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那是你没见过可怕的!今天只是带你来入个门儿,等干妈拜了,再正式取了那护身符!”
彩儿不知是什么时候替我收着了那护身符,一声不吭地给我又挂脖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