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赶回长安见到女儿,不胜欣喜,他又得知其母已经病逝,心中更是欷歔,深感有负于她们母女,故此但有所求,自然是无不应允。吕布见董卓果然如貂蝉所应允那般对她无所禁止,任她随心所欲,便也愿意留下,与貂蝉生活在一处,姐妹二人相处甚欢。长安大小官吏听说董卓寻回女儿,纷纷到府祝贺,送了许多珍奇礼物。吕布自小长在乡野,乍一见了这些礼物更是高兴,董卓也大喜,便传谕百官,为庆祝他寻回女儿,要办一场大宴,邀请百官参加。
可除相国府已迁到长安之外,朝廷文武百官与宗室贵戚还都留在洛阳,两地相隔接近千里,百官如何能到?董卓体恤众官,便将宴会时间放在一个月后,并遣精骑数千,多持旗帜仪仗,并征调了数千马车,以护送百官上路。
洛阳众官虽暗中不满,但当精兵骁将衣甲鲜明刀枪闪亮围住府邸,以礼相请之时,也不得不纷纷上车。朝堂一空,各府各衙只留下一两员次官值守,余众全部前往长安。
如此兴师动众,众人皆以为此宴必将穷奢极欲,前所未有,但到了开宴当日,百官到场一看皆是惊疑,只见此处不过是临时辟出的一块空地,略略整平,用兽皮铺了,再摆上几百张条案。案上所摆食物酒水平平无奇,毫无可取之处,席间更无歌舞娱乐,甚至此宴主角——董卓寻回的女儿也只是在开宴之时草草露了个面,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一些朝臣见如此情景,心中已有不安。
却说吕布虽然在众人面前露了一面,却未引起任何骚动,这乃是因为实在无人知道她便是当日在虎牢关下一人打退联军数十万人的猛将。一者,联军之中见过吕布相貌的不在少数,可若那些人见到此时的吕布恐怕也不敢认,实在是装束一换,便如换了一个人,而虎牢关内众人只是在城墙上向下遥望,她当时更是被围在人群之中,故此无人识得;二者,董卓之女,自该姓董,董卓虽请她出来见过众官,却未提她姓名,吕布之名天下皆知,若在此提起免不了令人生疑,可若未提及,任谁也想不到这董卓的女儿不姓董却姓吕。至于董卓自己,因在虎牢关下见过她座下之马,又得知她名姓,心中早有怀疑,但却未去细问吕布。他亏欠女儿良多,无论当日关下之人是否是她,以后也不需她再上沙场,因此是与不是无关紧要。他只是嘱咐貂蝉不要对外提起吕布姓名,二人姐妹相称即可。
貂蝉虽不解其意,还是应下了。
此宴开了约莫一两个时辰,众官案上的酒食已尽,但董卓不发话,无人敢走。众人在席间交头接耳,都在猜测此宴的真正目的。等着又过了一段,席间喧哗之声已起,百官惴惴不安,董卓便在此时拍拍手,突然就涌进来一群兵丁,将整个宴会包围起来。百官失色,俱以为董卓欲行不利,却见上首的董卓起身避席,高声道:“恭请天子!”
一侧转出一少年,正是天子。百官慌忙下拜,心内震惊,事前无人知道原来董卓将天子也挟到了长安。众官见礼毕,董卓高声道:“汉东都洛阳二百余年,气数已衰,宫室老旧,不足以奉天子。今天子幸长安,可暂居于此,待臣整修洛阳宫室之后回銮。天子既暂居在此,百官亦当侍奉左右,各守本职,其余留驻洛阳人等亦当从速迁来。”
朝中百官本以为只是来赴宴,没料到赴宴是假,迁都是真。虽然形同儿戏,可如今木已成舟,天子与百官皆在董卓掌握之中,而洛阳各处官署又群龙无首,迁都之议,不成也成了。百官虽然痛恨不已,也只能随着众军引领,各自归于本职,已无敢于愤然出列痛骂董卓之人。毕竟董卓秉政数年,如此人物早已或贬或死,汰换一空。
数月之后,迁都之时已毕,朝廷一切如常。此时有人自徐州来,随身带着一封密信呈给董卓。董卓览信,便召集众谋士商议,计议停当之后,随即拟了一封奏疏呈给天子。
第二日,天子临朝,颁下诏书,其大略如下:“徐州牧陶谦,肱骨老臣,镇抚地方多年,牧民有方,身孚朕望。今以老迈乞归乡里,甚为惋惜,着加金紫光禄大夫,赐杖次椅,入朝奉养。陈王刘备,乃朕之皇叔,少年有为,贤名远播四方,昔日蒙难远奔,颠沛流离,纵然身落草莽,犹怀社稷,着改封彭城王,暂署徐州府事。关羽、张飞,本羽林建卒,皇叔蒙难之时幸赖二人助力,一路追随,忠义感动天地,加关羽张飞牙门将军,于彭城王帐下效力。”
旨意随即送往徐州。朝中百官都知陈王原本在洛阳,却在当初十常侍之乱前后失踪,生死不明。众人都以为他已经殁于乱中,此前有人上疏,还打算给他加谥号,又因为他无后,封国亦该废除。奏疏递上去之后,被留中不发,这副场景很是熟悉,当年灵帝在位之时,那些奏请让陈王之国的奏疏也是一样的待遇。不知道这陈王究竟是犯了哪路神仙,当初之国之事天子装聋作哑,现在生死之事天子只做不闻,这前后还不是同一个天子。这样时间久了,朝里也就无人管了,毕竟天下大乱,重要的事很多,顾不得这个闲散藩王。任谁也想不到,隔了几年,他突然就又活生生冒出来,还改封了彭城王,署徐州事。
彭城乃是徐州牧府所在之地,又署徐州事,其实就等于让他接了陶谦的班,镇抚整个徐州。此事又是事出突然,朝中文武毫不知情,瞠目结舌无从应对。散朝之后,司空杨彪去见王允,谈及此事。王允说:“此事陶谦曾密信知会于我,但我还未及有所应对,天子诏令便下了。依我之见,彭城王与陶谦,与董卓之间必然早有默契,行动才会如此迅速。”
杨彪疑道:“董卓妄自尊大,不敬天子,彭城王如何会与他勾结?陶谦更是十四路讨董联军之一,如今却又与董卓有私,个中缘由,实在难以厘清。”
“我亦是思索良久,有一猜测。十四路联军之中,居于末位之人姓刘名备字玄德,与彭城王名、字一致,我曾见过府藏档册,记得他年纪也与彭城王相仿。此人本是平原相,联军败于虎牢之后,他未归平原,却随陶谦去了徐州。依我看来,其人极有可能就是彭城王。我已命人再去调档册,待档册调到,便知实情。”
说话间,档册便已调到,二人检视一遍,立刻就发现了异常。王允道:“此人身份来历虽然交代得很清楚,可建册之时他是在卢植军中,时间也很巧,正在先皇驾崩之时。虽然众人都以为彭城王是在洛阳大乱之时罹难的,但你我却清楚,彭城王自洛阳失踪是在先帝驾崩之前,据传先帝派张让去抓他,他这才逃出洛阳。我想,他逃出洛阳之后,多半便去投奔卢植了。”
杨彪听完点头道:“有理。卢植是彭城王之师,为了保护彭城王为其伪造了身份。这么说的话,董卓当初在河北剿黄巾之时便已经见过彭城王了?”
王允亦点头道:“想来是如此,卢植免职之后,荐彭城王去了幽州,先随刘焉,后来刘焉调益州,又在公孙瓒帐下。若不是在卢植军中见过董卓,此后便无机会。度其功劳虽大,还不足以一白身擢为平原相,看来董卓在其中出力颇多。至于陶谦,司空可能不知,陶谦与彭城王有亲,算起来,陶谦是彭城王的舅公。他可能曾见过彭城王,又在联军会盟之时认出他来了。”
“原来如此。陶谦将徐州交付与他便不难理解,只是撇开陶谦,单论彭城王与董卓似乎交情匪浅。擢为平原相是董卓所为,改封彭城王据有徐州亦是董卓所为。彭城王虽为汉室之后,却与国贼为伍,令人齿冷啊。”
王允亦叹息不已,道:“事已至此,无可奈何。今孟德在兖州,与徐州相邻,我即刻去信于他,令他查探彭城王为人,再作区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