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龙自堂中出来,玄德还带兵在外面守着,连忙过来问道:“子龙,究竟是何事?”
子龙自忖不宜将事实告知玄德,便道:“主公见谅,此事是我过于紧张了。我方才发现堂中藏着一人,武艺惊绝,恐犹在我之上,怕对主公不利。但主公离开之后此人现身与我相见,原来是武宗故人,此行是为了将我的佩剑带给我。”说罢,她双手捧着青釭,给玄德看。
玄德接过来,见此剑造型古朴典雅,拔剑出鞘,寒光逼人,不由得赞了一句道:“果真是柄好剑。此剑有什么来历?”
子龙道:“云台武宗有两柄镇山之剑,一名倚天,一名青釭。此二剑乃是仿高帝斩蛇之剑与光武定昆阳之剑而造,觅海底精铁,选能工巧匠,经年乃成。高帝之剑与光武之剑乃是凡剑,历年皆腐朽,便各取残片,嵌于这两柄剑上。”她指了指剑柄一处,嵌有一块铁片,已然黯淡无光,“此处即取自光武帝佩剑之上。”
玄德轻抚剑身,道:“武宗铸此二剑,可见其忠义。”他将剑身还鞘,递还给子龙道:“这些天孤一直在考虑,子龙你乃是云台武英,下山当拯社稷于乱象,挽汉室于既倒。父皇命你下山随我,定有其远虑,而你自洛阳起一路跟我到此,南征北战,一直只充孤近卫护孤周全实在是大材小用。原本我们寄人篱下,兵微将寡,无可奈何,如今孤既然已经复了王位,又署领徐州,自当以此为基业,励精图治。如今袁绍在北,常有窥探之心,现在云长在下邳,翼德在小沛,戒备袁绍,徐州新募之兵孤打算交给你,新兵练成之后直接由你统率,以御四方之敌。”
子龙道:“主公所托,自当领命,只是怕徐州众文武不服。”
玄德道:“无妨,虎牢关下一战,吕布自然名扬天下,但你与云长张飞力斗吕布,亦是威震四方。你往日低调,不出现在人前,故无人知晓,只要让他们知道你便是当日力抗吕布之人,必定人人信服。”
子龙便道:“既如此,子龙领命。”
第二日一早,子龙便收拾行装,到城外练兵去了。又过了几日,人报糜竺自兖州出使回来了,玄德赶紧召他觐见。
糜竺入见,实力毕,玄德忙问:“曹征西是如何说辞?”
糜竺面露难色,良久方道:“臣到兖州去见曹操,曹操听闻臣是大王的使节,倒是十分礼遇,只是当臣谈到愿与兖州为盟,共抗袁绍之时,曹操却对臣说,兖州乃是天子的兖州,朝廷的兖州,非他曹操的兖州。他虽然身为兖州牧,却只是代天子牧民,安守本境,无权调动兖州兵马出境。大王既然是天子所封彭城王,汉皇贵胄,若有人敢犯,大王自可上疏朝廷。到时候天子震怒,天兵到来,自可扫平宵小,保徐州平安。——他抬天子出来,臣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辞,此番有辱使命,还望大王恕罪。”
玄德沉默不语,半晌叹气道:“此事无妨,你退下休息吧。”
糜竺见玄德脸色不好,应了一声,便默默退下了。玄德却内心翻涌,久久不能平静。曹操这番话,貌似托词,其实却隐含深意,此人虽是董卓任命,却非董卓心腹,反而与朝中诸老臣关系密切,此番话或许正是朝中老臣对他的不满。确实,他是不得已才逃出洛阳,一路隐姓埋名,颠沛流离,破黄巾贼党,又入反董联军,最后随陶谦入徐州,才得安定,恢复王位,又领徐州。可自朝廷看来,他是天子亲叔,却与那些割据四方的诸侯们没什么区别,独占徐州,拥兵自重,如此行径,甚至比袁绍公孙瓒那些人更不为所容。
更可怕的是,玄德内心明明知道他该如何做,却并不情愿去如此。他当然可以找出理由,比如陶谦已经入朝,徐州无主,北有袁绍,南有袁术,都对徐州之地虎视眈眈……可他不敢去直视那最深处真正的理由——洛阳城中十数年如囚禁般的日子,他连一日也不想再过下去,如今他有兵有将,自当纵横天下,实现心中的抱负。
听完糜竺转述曹操的这番话,玄德头一次正视自己内心的野望,一份不符应他身份的野望,不该属于汉室藩王的野望。他就只是在这坐着,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浸透衣衫。寒意入体,他猛打一个激灵,取出一册竹简摆开,提笔书写一封给天子的奏疏:
“臣彭城王,署徐州事备谨告,昔日十常侍作乱,帝京黯然,臣不得已,未待诏至,擅离洛阳…………”
又过了数日,江东使节终于抵达徐州,住进驿馆,简雍先来向玄德回报,言及孙策虽殁,江东已立新主,仍愿遵从旧约,与徐州为盟。玄德大喜,便于第二日召见江东使节。
江东出使之人是顾雍,见礼毕,玄德说道:“惊闻孙将军之殁,孤深感痛惜。孤旧日曾于军前睹孙镇东之雄姿,十分仰慕,可惜孙镇东殁于汜水关前,未能结交,实在是一生之憾。孙将军承父志,雄踞江东,孤亦神交已久,可叹天妒英才,孤自闻噩耗,十分痛心,望贵使代我向江东致哀。”
顾雍道:“我代江东诸郡子民谢过大王。先主公与少主公虽逝,尚有血脉继承遗志。如今江东已奉先主公幼子,少主公幼弟为主,我主虽然尚且年幼,但聪明睿达,有龙凤之姿,江东诸贤同心归附,共同辅佐,假以时日必是一时英主。”
玄德赞许颔首道:“孙镇东之子必定非凡。只是不知贵主年齿如何?”
顾雍很明显地滞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才道:“劳动大王下问,我主今年五岁。”
这次换玄德发愣了,他张开了大嘴半天合拢不上。平复了下心情之后,他才问道:“啊——想必必定是幼年聪颖,未来可期。只是不知如今江东诸事由何人决断?”
顾雍道:“江东诸般政务是以张昭张纮二人为首,诸大臣共同议定之后报与主公知晓,然后施行。至于江东军事,皆决于周大都督。大都督是先少主公少年之友,熟谙军略,文武双全,先主公殁后,江东诸郡叛者众多,重定江东多赖其力。先少主公攻略淮南,大都督留守江东,劳苦功高,众将皆信服,为江东军中第一人。”
玄德觉得奇怪,他从未听说过江东有这号人物,此人能继孙策之后,必定也是个非凡的人物。他心中暗自记下,决定之后派人到江东仔细打听打听。而后他继续道:“既然军略皆决于周大都督,不知周大都督对于徐州此前与江东议定的各项章程是如何看法?”
顾雍道:“我来之前,周大都督曾特别嘱咐过,虽然先少主公已殁,他在时所定诸事,江东自会一体遵行。如今袁术尚在淮南,虽经大败,仍有余力,更有袁绍在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袁术与江东之仇深如海,先少主公之殁恐亦与之有关,故此江东必要尽灭其众,擒此贼以告慰先主公及先少主公在天之灵。袁术若急必求援于袁绍,倘袁绍援兵要从徐州来,便请大王为江东挡住,江东愿支给粮草,倘大王需要,江东也当起兵相援。待袁术覆灭,江东愿与大王平分淮南,永结盟好。”
玄德大喜,便命简雍为首,领徐州众臣与顾雍起草盟书,具名之后命简雍随从顾雍捧盟书过江,待吴主认可,盟约即成。两家结盟的消息迅速传开,袁术得知之后,明白他们意在淮南,无奈之下,只好再遣使去冀州向袁绍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