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九年十一月,秋寒料峭,刚刚经历了一场南北惊世大战的淮泗大地生机未复,长江之南虎踞龙盘的古城金陵便显得格外热闹。
钟离会战大破百万魏军的捷报传至金陵,金陵城内彻底陷入了欢庆的海洋,而此战过后,更是奠定了刘琚在江南群臣与百姓中的无上威望。
金陵自从楚侯刘琚下令作为都城的传闻悄然传开后,荆州与江东各郡内世家豪强皆挥洒重金在金陵城的清溪一带置业,待到楚侯家眷从襄阳东迁举家入主楚王宫的消息传开,更是坐实了此前的传闻非虚,金陵一下子即将成为东南的政治中心,使得许都对官场异常敏感的士人趋之若鹜,赶赴金陵,欲谋进阶之身的布衣寒士与士族子弟皆络绎不绝。
和刚刚攻占的淮南不同,一接近金陵,那繁华景象便扑面而来,路边的村舍中,可以看百姓在筛谷舂米,或在房内檐前纺纱织布,辛勤劳作,村舍之间鸡犬相闻。
在通往城里的路上,有军士扛矛巡察,往来车马络绎不绝。
总之尚未进城,便能看到一派繁华热闹的市井景象,即便楚侯今日班师回朝,也没能对城郊造成太大的影响。
在明媚的春日阳光下行军是非常惬意的,尤其是怀着得胜归来的喜悦,使得将士们双眼闪亮,精神抖擞,步伐有力。
一面面旗帜在料峭的秋风中飘扬,如林的长枪直指苍天,擦拭得非常干净整洁的铠甲,在行军时发出整齐悦耳的铿锵声。
一队队赤炎铁骑从道路旁轻快的经过,马蹄翻卷起一阵灰尘,很快又被吹散。
赤炎铁骑面容严肃,目不斜视,那种如临大敌般的谨慎小心,落在步卒们的眼中,便多少有些做作。
步卒大队后面的辎重车上,奉车校尉随着颠簸的大车摇晃着身体,手里长长的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高高扬起,轻轻落下。
自从进入丹阳郡境内,确切而言到了金陵城郊之后,将士们愈发显得士气高昂,马车中的楚侯刘琚却思绪飘扬,大楚建国在即,作为跟随自己的从龙功臣,随着新官制的诞生,自然轮到权利分配的时候,而从刀光血影中走出来的铁血枭雄,刘琚正再权衡中三省六部等中枢部堂的主官人选,进而维持荆州与江东势力的平衡。
乱世中能够笑到最后,一统天下的雄主,无不大权独揽,即便臣下有派系之分,然亦绝不容许存在能够对抗君权的士族力量!
倘若楚国往后存在几股世家大族在朝堂中互相辗轧,不停的搞内耗,势必会削弱将来北伐的力量,并为将来楚国埋下再次党争的隐患。
正是由于鲁肃的独断之明,刘琚方有这样的认知,故而采纳鲁肃的献计,舍弃武昌,而将金陵作为都城,便是最大程度地争取江东世家大族支持,使得楚国政权本土化,集中力量北伐,顺势攻取淮南,可谓政治意义非凡。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然而若想治理好楚国,又离不开那些世家大族,甚至在将来北伐中原时,若无世家大族的支持,最终亦会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更何况刘琚本就出自汉室帝胄,天然就与这些世家大族成为同盟,即便刘琚自任江夏太守以来,提拔出自寒门的魏延、甘宁、黄忠等人,然同样亦离不开靠着襄阳蔡氏,南阳黄氏,南阳文氏等世家大族的支持顺势崛起。
即便肱骨之臣诸葛亮,也是出身家世落魄的琅琊诸葛氏。
门阀本就起自于西汉,在崇儒的风气下,朝廷重要的官职往往以经学起家的世家大族被所垄断,个人的出身对于其仕途的影响,远大于其本身的才能与专长,察举制的诞生更是催生了门阀世家的长大,以贵袭贵,以贱袭贱,寒门学子即便再有才华,亦难有报效朝廷的进阶之道,当年他还是王钰之时,作为寒门学子,游学冀州拜访名士田丰之时,为门吏所辱,残酷的现实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
当此乱世,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之后,基本形成了南北争霸的局面,唯有依附于实力更强的强者,世家大族的利益才能够得到保障,并且在这个乱世中积蓄力量,以获取更多的利益,故而南北各世家豪强皆纷纷投向了魏国与楚国,冀望着分一杯羹,将家族的荣华富贵传承下去。
尤其是在察举制度日渐崩坏的当下,世家大族深厚的文化底蕴所教育出的子弟,就成为统治者不可忽视,必须借重的人才。
然而刘琚有着先知之明,作为更先进的科举制将提前登上历史舞台,取代察举制,进而渗透至未来大汉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瓦解掉门阀世家的势力。
而大楚建国在即,正是刘琚布局之良机,而兴建官学,设郡学县学,培养一大批未来的读书人苗子,便是未来大汉帝国的希望,刘琚不会再希望重蹈五胡乱华的悲剧,杀戮只会使得世人记得血腥与仇恨,不仅仅拿回自己失去的一切,而且重铸大汉盛世才是刘琚的终极梦想。
将头脑中的飘飞的思绪干脆利索的抛开出去,刘琚摩挲着指尖的玉扳指,军师贾诩拢了拢袖口,拱手提醒道:“主公,适才内卫司来报,交趾太守士燮派遣其弟合浦太守士壹为使臣,从交趾从发,前来金陵拜见主公,有意向主公称臣,不知主公打算如何处置?”
刘琚张开眼睑,淡然道:“大楚建国在即,便有南境诸侯前来归附,此乃天佑我楚国,着命人好生款待,待孤入京之后,再召见其不迟。”
贾诩迟疑道:“那交州乃蛮荒之地,主公可有意乎?”
“急不得!急不得!”刘琚淡淡摇摇头道,“士燮在交州一带素有威望,我等还不宜动兵取之,想来士燮年事已高,待其驾鹤西去,再不战而屈人之兵,岂非上策?”
“主公深谋远虑,老臣不及也!”贾诩拱手道,“还有一事还望主公斟酌。”
“但言无妨!”
“官学之设,在荆州本就始于景升公,故主公在江东行之,亦为惯例耳。”对此贾诩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然官学不禁门第,且多收贫家子弟入学,官府非但为这些学子提供食宿,还根据其学业之进益加以褒奖,不知要为国家增添不少负担?”
说到底即便算无遗策如贾诩亦会为时代因素所拘泥,在他看来,培养这些贫家子弟,无异于大浪淘沙,一来无形中侵犯了世家大族的利益,二来增添了财政负担,想来那官学所聘之博士,岂能与世家经学相提并论?
“为国蓄才乃百年大计,世家经学再如何兴盛,能有多少子弟成才?官学设郡、县两级,荆扬之地,每年多少莘莘学子,将会出现多少人才,据国之高位,岂可贪小利而止步不前?”刘琚自信说道,“自古君王皆是马上得天下,而治天下还需文官啊!孤亦算是未雨绸缪。”
看着遥遥在望的石头城,刘琚下意识的抬头瞥了瞥城门洞上孙权曾亲自题写的石头二字,高大坚固的外城城墙与内城之间,耸立着巨型的霹雳车,堆满了石弹、横木以及在空地上的戎帐。
枪头雪亮的长枪如同谷堆一般,架子上挂满了弓弩,下面则摆着各种盾牌,木制的营房排列的很整齐,成排的拒马隔出通道。
楚侯北伐凯旋,此乃何等大事,留守金陵的文武百官,以张昭为首,自然是早早准备好了隆重的迎接仪式,鼓乐合奏,法驾仪仗齐出,百姓亦自发夹道相迎,到处是人潮涌动。
就连后宫夫人蔡姝带着楚侯的三个公子前来恭迎君父还朝。
“儿臣等恭迎父亲还朝。”
“哈哈哈......”奉车校尉掀开车帘,刘琚步下马车,随即抱起长子,左右端详了一遍,朗声大笑,“襄儿长高了不少,近来课业可有精进?”
刘襄一脸稚嫩的小脸闪现一丝胆怯,忙不迭机灵地点头道:“先生甚为严苛,儿臣不敢荒废学业。”
刘琚忍不住刮了他的小鼻头,道:“哈哈!那父亲岂非要好好赏赐孔休先生?”
文武百官和万千百姓看着这父慈子孝的画面,皆不由禁露出微笑来。
有些官员更少不得要夸赞刘襄聪慧仁孝,毕竟这可是楚侯嫡长子,看上去楚侯对这个嫡长子甚为喜欢,那世子之位几乎是毫无悬念的,有机会多夸几句总不会有错。
“赤炎军威武!”
冲天的号角声中,赤炎军隆隆开进,石头城的城门缓缓打开,随着朝廷使臣策命的消息传开与楚侯的得胜而还,还有遥遥在望的正阳门焕然一新,更预示着一个新兴政权即将诞生,城门口守卫的大戟士站得肃然威武,目视前方。
正阳门大开,百姓们站立两侧,从荆州与江东各地赶来观礼的百姓闻风而至,不下十万计,欢声雷动,山呼海啸。
破虏将军张飞率领赤炎铁骑为先锋军,率先入城,一杆“刘”字旌旗猎猎招展。
“哒哒哒”青石道上响起阵阵马蹄声,赤炎军排着整齐的队列,人如龙,马如虎,气贯长虹,军容鼎盛,井然有序地开进石头城。
主道边站着赤魂卫禁卫军,顶盔贯甲,腰悬横刀,手持长戈,精神抖擞,夹道欢迎凯旋之师。
楚侯的华盖马车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一进入正阳门,刘琚掀开半边车帘,远远就看到那巍巍宫城,经过扩建修缮,显得愈发雄伟恢宏,气势磅礴。
错落有致、层层叠叠的秦砖汉瓦,在阳光下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宛如云顶天宫。
“陆逊何在?”楚侯高声问道。
陆逊眼下只是丹阳尹,兼将作大匠,在群臣之中职位不算很高,然将作大匠非心腹重臣可担任,听到楚侯垂询,众臣连纷纷望向他,多少带有些羡慕之色。
陆逊越众而出,淡定地一揖道:“微臣在。”
刘琚含笑道:“楚王宫皆有贤卿一手督造而成,乃举国盛事,可谓大功一件,今日便由你带孤与众位大臣观瞻一翻吧。”
“诺!”陆逊又是抱圆一揖。
刘琚与群臣一边听陆逊介绍,一边前行,过了正阳门,雄伟壮丽楚王宫,就伫立在广场中央。
大殿光是台基就高达四丈,远远望去,背倚蓝天,高大雄浑,慑人心魄。
由于宫殿效仿昔日洛阳宫修建,宫墙有内外三重,外重宫墙之内布置宫中一般官衙与禁军,第二重宫城内乃中央宫署,宣政殿与尚书省在东侧,西侧有中书省,门下省与尚书省,第三重才是宫禁,前为朝区,宣政殿,华光殿,太极殿,组成了前朝的三大殿。
三大殿两侧,东有文华殿,文昭阁,兴庆宫,西有武英殿,含章殿,武成阁等,还有诰敕房,制敕房,御史台,五军都督府等众多部堂。
太极殿前有翔云、栖霞两阁,阁前有钟楼、鼓楼,是朝会之时,上朝的百官在御使的监察下,立于钟楼下等候进入朝堂必经之处。
钟楼拾级而上便是太极殿前殿神龙殿,两旁有青石石栏,上层扶栏镂刻蟠螭图案,中下层扶栏镂刻赤龙图案,寓意炎汉火德。
太极殿内正中那高高的丹陛之上,乃高高在上的御座,乃至尊之位,乃每个人梦寐以求的权位。
丹陛中间是九龙金漆宝座,宝座两侧排列六支漆铜云龙图案的巨柱,所贴铜箔采用深浅两种颜色,使图案突出鲜明。
宝座上方天花正中安置形若伞盖向上隆起的藻井,藻井正中雕有蟠卧的巨龙,龙头下探,口衔宝珠。
太极殿后是宣政殿,宣政殿通常是作为君王日常朝见百官与听政之地,大殿东西两廊在门,东为日华门,西为月华门,门外是一些近臣署理政务的部堂与史馆、书院。
宣政殿后是华光殿,华光殿是君王的偏殿,君王可在此便殿接见重要或亲近的臣属,也在偏殿举行各种筵席。
整个前朝可谓是殿阁连云,恢弘壮丽,磅礴大气。
身着银甲的刘琚反手牵过夫人蔡姝的纤手,对她温柔一笑,在文武百官与万千百姓的瞩目下,往着青石阶拾级而上,待夫妻俩登上神龙殿,俯瞰众生,享受着文武百官与万千百姓高呼楚侯威武!
“主公威武!大楚当兴!”
“主公威武,大楚当兴!”
广场之上刀枪如林,精甲耀日,震天的呐喊声冲上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