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举心中放不下姜姒瓶,以给小凡谈工作为由,不时到厂里去,说是找范怀桓,可一去就进了姜姒瓶办公室。姜姒瓶虚与周旋,事后将高举所为尽数都说给范怀桓听。两人一商量,赶快安排了小凡的工作。,过了些天,又派到外地去学习,高举才不好到厂里来了。
任命没下来,又不能见姜姒瓶,高举心里烦,天天在家骂牛廷华。一夜,梦见一女王选面首,因他阳物长大当选,披红戴花上了金殿,夸官之后入洞房,正要成就好事,却被杜银花推醒。高举气得乱骂,说她是丧门星。暗握阳物长叹,恨世上女人王者太少,竟使他这英雄无用武之地。
六月,省上抽工作队下乡,朱蕤领队,高举亦抽上了。行前,范怀桓出主意说:“朱书记可是省委的实力派。你有这么个机会太好了,要尽量想办法和朱书记接近,和朱书记把关系搞好。这样不但下文的事好说,对以后整个儿的工作都有好处!”高举说:“那当然!我早都想好了。”因高举是省委机关的,朱蕤便将他留在身边听用。高举高兴,想讨得朱书记欢心,遂拼命工作,尽心竭虑出主意,但他的主意却常似小儿游戏,听得别人忍俊不禁。朱蕤见他百无一能,甚为不喜。
春节前夕,工作队撤回,高举的任命还没下文。他见朱书记对他冷淡,便又在闵书记身上打主意,想这次不能空着手去了,可拿点什么呢?和杜银花商量,杜银花也同意拿东西,但少了拿不出手,多了又有些舍不得钱。两个人一个说拿这,一个说拿那,竟拌起嘴来。
正拌着,范怀桓打发王新贵送来四箱水果和一只小狗。水果正需要,高举心里高兴,嘴上少不得推辞。王新贵说:“厂里工人都发了,每人两箱,一箱苹果,一箱橘子。这是两份,一份小凡的,一份高厅长的。高厅长的和工人们一样,没特殊。”
小狗叫赫丽丝,是范厂长让高举送给闵书记的礼。
赫丽丝不是一般的狗,是名贵狗。一身细白毛,还穿着一个做工考究的红马甲,颌下一只响声脆脆的小铃铛,两只长耳朵,外面是黑色,里面却是白色,尾巴尖儿上一撮黑毛,两条前腿上部像袖饰似的两个对称的黑点,又娇气又好看。它还有出生证,里面有张狗照片,字却全是洋文。小家伙娇气,光吃肉松,喝牛奶。范怀桓说,是他到南方出差碰上的,那家人不是一般人家,出了事才卖的,要按市场价,十万八万不一定请得到。他使用的字是“请”,仿佛买的不是狗,是往家请神或迎先人。
高举不大喜欢狗,看着范怀桓同狗一起送来的一大包肉松罐头和鲜牛奶,心想这他妈比老子吃的还好,嘴里叨咕说:“这是个爷爷,还是啥狗!”杜银花心悬悬地说:“我咋心里不踏实?这么贵,范厂长咋买得起的?他的工资能比咱们高到哪里去?不要说几万块买一只狗,就是几百块我也不买……”高举舍不得这份礼,说:“咳!你听他说!几万块!他说一百万你也信?再说,企业都有自主权,花的都是集体的,他们个人才不会花钱呢!”杜银花说:“那就更不能要了。”高举生气,说:“又不是咱们要他的,人家不过是通过咱们的手转个人情,你找的啥茬儿嘛!”
一天,高举打听得闵书记下了乡,他连忙把“赫丽丝”送了去。谁知闵书记有事耽误了,没走,高举正高高兴兴给秦伯母介绍“赫丽丝”,闵安国却从楼上下来了。高举心里一紧,忙问候。闵安国点了点头,一回脸,见秦玉婷脚下一只狗,怀里还抱着一只,恼了,说:“你又在哪里弄了一只狗?已经有一只了,还弄一只,你还有完没完?家里都成狗窝了!”
秦玉婷见“赫丽丝”那么娇,心里有点动,感情上又舍不下“淘淘”,正犹豫,闵安国一通吼,她改变了主意,但面子上还要犟一犟,说:“我哪里又弄了一只!这是小高抱来叫我看一看的。我吃多了撑的,要那么多狗干啥!”
闵安国看一眼高举,说:“小高,你现在也是有相当级别的干部了,我告诉你一句话,你记牢了,一辈子受益: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在什么岗位上,老实人终究吃不了亏!你,好好工作,不要搞这些歪门邪道。我这人不喜欢这一套。把个家弄成狗窝有什么好!你从哪里抱来的还抱到哪里去。再不要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至于你的工作,不要着急,着啥急呢,馍馍不吃在盘儿里放着呢,着啥急!常委会定了的东西,他谁也改变不了!你放放心心去干你的工作!再不要操这些闲心。好不好?有时间了,给老赖写封信,把你的情况给讲一讲。老赖那个人我知道,你别看那嘴上不说什么,你的事,他心上记着呢。给写封信好好说说,叫他也放心。”说完,才提上小包儿走了。
高举尴尬地在地上转。“淘淘”适时地在秦玉婷脚下嘶咬哼叫。她放下“赫丽丝”,抱起“淘淘”嘬着嘴哄小孩似的说:“哎哟,对不起我的淘淘了。哎哟哟,我的乖淘淘,亲淘淘,还是我的淘淘最乖。它们谁都比不上我们淘淘!我们淘淘和我最贴心了!”
但她还有点留恋“赫丽丝”,问是公的母的。高举忙拿出赫丽丝的出生证,想证明它的高贵,但不敢撒谎,说是母的。秦玉婷“哦”一声,略翻一下本本,又还给高举,同时说要是公的,还可以给“淘淘”做个伴儿,母的就算了。说完,不再看“赫丽丝”了,专心拍她的“淘淘”。高举知道没戏了,勉强坐一阵,灰溜溜地把“赫丽丝”抱回了家。一到家,他将狗往地上一丢,骂了一句难听的话,食也懒得再喂,让小凡抱还了范怀桓。
这年的春节,高举特别无聊,正在家中闷坐,范怀桓却来拜年,进门就给高举道喜。高举闷闷不乐,问有什么喜?范怀桓反问:“纪省长是不是要走了?”高举说:“是。”范怀桓高兴地说:“这就对了。我听说牛廷华在家里发脾气,还不敢确定,这就证实了。高厅长知道吗?纪省长要走,要把他妻弟边子长安排到粮食厅当副厅长,找了牛廷华。牛廷华想安排朱明剀,打算将来让他接班。可边子长这一来,朱明剀的副厅长就吹了。早先,朱明剀本来要走海南,是牛廷华硬给留下的,这一下倒耽误了人家的前程,他不好交代,可纪省长又惹不起。这不就坐蜡了!哈哈!”
高举还没到粮食厅,但已经觉得这个牛廷华是个宿敌,听范怀桓说牛廷华坐蜡,有点幸灾乐祸,说:“恶善到头终有报,这次也轮到他头上了。”但这毕竟与他关系不是很直接,他还担着自己啥时上任的心,要笑却勉强得笑不出来。范怀桓见了,知道他的心思,又安慰说:“这事儿对高厅长是有利的。只要边子长一批,文件肯定下得快,高厅长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果然,春节刚过,省委的任命便下来了,边子长和高举都在榜上。
旁门通正殿,副官变主官
上任
天有点阴,高举在家里等粮食厅的人来接他上任,接的人还没到,他心急坐不住,在厨房里看后面院子里厅局长们坐的车,体会着“王”的感觉。他暗猜来接他的是啥车,沙漠王子、公爵王之类还不敢想,有个奥迪或别克也可以了。
九点多,有人敲门。门开处,高举看见一张笑容可掬的圆脸,冲高举笑道:“我叫肖凤台。粮食厅办公室的,来接高厅长。”
高举随他下去,见门口停着辆说灰不灰,说白不白的破伏尔加,一股酸水立即冲进了脑子。各单位的伏尔加都是淘汰货了,就用这破车接我!晦气,这个头开得不顺!到单位一看,院里停着辆七成新的红旗,还有一辆黑亮的奥迪。无疑,牛廷华把我高举当三等货看待的!
高举窝了一肚子气。
见面会后,召开第一次党组会。参加会的,除了高举、边子长外,原来的人有厅长牛廷华、副厅长杨义才和两位党组成员孙克勤、袁保汉。第一项内容是党组成员分工。高举顶原来退休的那位副厅长的缺,还分管下属企业。边子长因纪省长早给牛廷华谈过,只是在这里过度一下,很快就要走,不好分太具体的工作,就协助杨副厅长干点事。
第二项内容让高举大吃一惊——研究粮油机械厂领导班子,讨论还要不要范怀桓继续当厂长。这个问题在高举来之前就讨论过,四个人,二比二,做不了结论放下了,这次又拿出来讨论。前面几个人的发言还是原来的格局,要和不要的意见各占一半。要的理由是范怀桓有能力,前几年厂子搞得不错,盈过利,现在亏损有客观原因,是不是再给他点时间,让他再作次努力;不要的理由是工人们反映强烈,工厂的账目似乎不大清,说亏损是人为造成的,应该停职查他的账。
这就要看边子长和高举两人的意见了。边子长对范怀桓一无所知,心思也不在这里,只笑,说他不了解情况。这下,高举的意见就显得非常重要了。高举现在明白范怀桓为什么对他那么巴结,心里轻松起来,觉得欠他的人情债好还了。牛廷华让他谈意见,他笑笑,说:“我刚来,不了解情况。不过,既然让我分管下属企业,我就谈点意见。领导班子是个非常敏感的问题,搞不好,会影响很大,为了避免造成不应有的损失,暂时是不是不要动,再了解了解,情况了解清楚了再定,好不好?”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也有些道理。牛廷华怎么也没想到高举在来之前就已熟识范怀桓,听他这么说,以为是慎重,心里倒高兴,决定让高举带人事处处长张志林和纪检组副组长蒋继勇两人去厂里调查。高举心里暗喜。
高举心里想着厅长小楼,散会后悄悄来鼓动边子长,让厅里给他俩买房子。边子长不打算久待,笑嘻嘻地说他的房子还能凑合,暂时不准备搬。高举心里不舒服,只得单独去说,牛廷华慢慢点头,说房子厅里还有一套,你们俩谁着急谁先住。高举含糊答应,知道边子长不要,这套房子自然是他的,便找肖凤台带他去看。
天阴得重了,微微地落几滴细雨,两人叫了车一同去。高举见又是那破伏尔加,不高兴,问厅里有几辆小车。肖凤台说:“原来四辆,现在剩三辆了。”高举说:“就三辆?也太寒酸了吧?咋不买?”肖凤台说:“牛厅长不让买,说有坐的就行了。”
高举寻思,三辆车,奥迪肯定是牛廷华的,红旗还凑合,但论资格,自己比不过杨义才,论后台,比不过边子长,那只有坐破伏尔加了,便说:“三辆够谁坐?你算算,一个厅长,三个副厅长,还有两个党组成员,六个人三辆车,谁坐谁看?”肖凤台尴尬地笑笑,说:“厅里经费也不是很宽裕。”高举生气,说:“宽裕不宽裕,车总得坐吧?这是工作需要,没车咋工作?”肖凤台咧咧嘴说:“那高厅长给牛厅长说吧。”
好一阵无话。肖凤台要打破尴尬,找话说房子挺不错的,结构好,位置也好,面积大,话中流露着羡慕。高举听得得意,心想,你有本事也当厅长,房子不就大了。可到那里一看,他的脸黑了,面积大不假,可惜的是一楼,光线不好不说,卫生间的墙上还潮出地图来了。他心里装的是两层的厅长小楼式样,此时便不免失落。
转到客厅,他伸食指指天花板,问楼上住的都是谁。肖凤台说是几个高级工程师,扳着指头数名字,高举一个都未听过,便又添了不高兴。和官们打交道,他觉得自己也是官,威风!踩在酸知识分子脚下,岂不太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