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高举去上班,心里还惦着冯希森的事,刚想打电话了解一下情况,就有人轻轻敲门。他皱一下眉,不耐烦地应一声,门轻轻地被推开,进来的却是柯莲。高举立时皱了眉,不等她开口就说:“这么早你跑来干啥!我答应了的事自然会给你说,但也得有个时间,有个过程,昨晚上刚说了今早就能办?你也太天真了!回去等着吧!办公室会通知你的!”
“唉唉唉,”柯莲忙赔笑,边往后退边追一句,“我……就是求高厅长不要忘了……”高举话都懒得说,只拿手向外挥。柯莲退出去,轻轻关上门,在外面呆一阵,擦着泪走了。
高举吹一口气,仿佛要吹掉眼前的晦气,静一下心,刚准备打电话,又有人敲门,他没好气地说了声“进来!”却是林爱琴。他换了笑脸,还没开口,林爱琴颠儿颠儿地几步就到了跟前,脸上开着花儿悄悄说:“高厅长,我知道了!祝贺你啊!”说着,笑呵呵地把手伸给高举。高举笑着和她握手,说:“我也祝贺你!你舅舅也批了!”一握之下,突然觉得她的手很绵软,不由盯了她一下,想这女子长得不好看,手却也很女性。笑着说,“将来,不,也不是将来,只要我们一正式上任,马上解决你的问题。”
“嗯,谢谢。”林爱琴点点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要走,又祝贺一次,笑笑,调皮地悄悄说,“那我走了。我怎么称呼呢?叫高正厅长,还是一把手厅长?”高举笑笑,说:“都一样,随便儿叫。不过,文还没下,注意保密。另外你注意听一下厅里的反映,有什么情况随时来告诉我。”
林爱琴走后,他才打电话问了几个熟人,知道冯希森经济上的问题暴露了,检察院已经立了案。放下电话,一个人坐着发呆。肖凤台进来送一份文件,平常文件有专人送的,这份因是出国的事,所以他亲自送来。高举见是去日本,他倒是想去,又担心还没有正式接手厅长,现在走了是不是安全?一时拿不定主意,就让放下了。
肖凤台点点头,慢慢地向外走。高举看他的背影,觉得他今天的表情有点怪,突然想起,这种文件以往都是先送牛廷华,这次为什么先送到我这里来了?莫非他也知道了?他竖着耳朵听,楼道里很安静,牛廷华那边没一丝响声,到中午才知道牛廷华住院了。他感到一阵轻松,一阵得意,心里冷笑:老家伙,你也有今天!
下午,高举到单位上,却见权惠群在他门口等,一见他就扬了一句:“高厅长,吴俊才家的水管子坏了,水流了一个上午,咋办?中午我打电话你不在家?”
高举心里老大不痛快,没好气地说:“水管子坏了你找人去修,给我说什么!莫非还叫我给你找人!办公室要你们都是吃干饭的!”权惠群说:“我不是叫厅长找人。可咱们就一个水暖工,也不知道被什么人下命令辞退了,我有什么办法?我不问厅长问谁?”
高举听他的口气,心里老大不痛快,但这事他做得输理,只得忍着不吭气,一边开门,一边动脑子怎么转这个弯儿。见权惠群跟进来,说:“是不是那个瞎眼睛水暖工?叫摆什么的?你把他再找回来不就行了!活人还能叫尿憋死!”权惠群说:“那是个残疾,还是劳改释放犯,能不能用?”高举沉了脸说:“咋说话着呢!那是开车没注意压了人,是事故,又不是杀人放火,怕咋的了!残疾人还是社会照顾的对象,全社会都应该关照,我们也有责任的。快找来给人家把水管子修了。这个人以后你们就用吧,我们也为社会作点贡献。”权惠群说:“那行。那我可就找去了!以后再有人说什么话,我可说是高厅长说的,再不要找我的茬儿。”说着走了。他对厅长全无敬意,高举心里生气,也只得隐忍着。
姜姒瓶送报告
那份去日本的文件还在桌上,高举拿起又琢磨,姜姒瓶却送报告来了。他心里一喜,要把这个喜端出来献给喜爱的女人,却一眼看见儿子小凡跟在姜姒瓶身后,马上又往回收,却仿佛开了一半的门又掩上,虽没让外面的人进来,屋里的风光却已叫人扫见了。小凡本不愿来,是姜姒瓶硬拉他来的。他已经是懂事的年龄,见父亲脸上的颜色变了几变,低下了头。
姜姒瓶见高举的脸色由喜转愠,知道他什么心思,忙把祝贺、恭喜的词儿大把大把地往他头上撒,撒得高举又晕晕乎乎的了。她接着解释说:“老范叫我来送报告,我特地把小凡带来了。过些天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所以叫小凡跟我熟悉一下,我离开他就可以接上手了。——小凡,你把情况先给高厅长汇报汇报,让高厅长听听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小凡很生硬地说:“报告上都写清楚了,一看就知道,还汇报什么?”姜姒瓶一笑,无奈地摇摇头:“哎,这孩子!”
高举拿起报告看,一份是要钱的报告,一份是申请贷款进口设备的报告。他抬头看姜姒瓶,问道:“给你报副厂长的报告咋没送来?”姜姒瓶脸上现出似乎很为难的媚态,说:“哎哟,高厅长,你饶了我吧!我当个厂办主任,唾沫都快把我淹了,要当副厂长,还不知道会把我咋样!再说,我也不是那块料。我想着,就我的能力为厂里干点事也就是了,当不当什么都无所谓。真的!”
“哎,那不行!”高举霸道地摇头,“这不是个人的事。这是关系到工厂能不能发展,能不能真正把有才干的人用到刀刃上的问题。这是党的政策,不能马虎!你们要是没写,回去再写去!”“哎哟哟哟哟,高厅长真是太……认真了。我想躲都躲不了。”姜姒瓶说着,从小手提包里取出一份折叠着的文件交给高举,“我,哎,我本来不想拿出来了,高厅长真是……”高举见正是报姜姒瓶任副厂长的报告,说:“哎,这就行了!”他把几份文件一拍,“放着,我们开党组会的时候一起研究。”
姜姒瓶说,进口设备贷款的事最急,希望高厅长赶快批了,这个不能等,现在国际形势日新月异,发展神速,迟一天就有一天的损失。高举听了点头,说他会快的。又问姜姒瓶,她说要离开,是准备到哪里去?小凡见他们扯闲话,起身要出去,叫姜姒瓶叫住了,说:“小凡你稍等等,我一句话说完,咱两个一块儿走。”又回答高举的问话,“我准备到美国去探亲,去看我女儿。我都快想死了!我准备这几天就写报告,高厅长可得开绿灯哦!要不我就急死了!”
听说她要走那么远,高举心里遗憾,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还少不得替她筹划,说:“哎,你可以等老范把贷款搞到了再走嘛。贷款一搞到,厂里买设备,你替厂里跑跑腿,一举两得,厂里的事也办了,你自己的事也办了。有多好!”姜姒瓶说:“那你得把我们贷款的报告早些批了!”
高举还要说话,粮食干部学校的徐多跃校长进来了,姜姒瓶忙叫了小凡要走,高举拿起那几份报告,让小凡送到办公室去,姜姒瓶接过来走了。
与冯家了脱干系
虽然高举的厅长还没有正式公布,徐多跃校长已经听到消息,笑着祝贺,说下个星期是他们学校成立十周年纪念日,学校准备搞个小型纪念活动,请高厅长去讲话。高举说可以,只是讲话稿要他们写好。徐多跃说那没问题。徐多跃要走,高举问:“你们学校在哪里?”徐多跃说:“就在粮科所旁边。”高举想起柴培基来,说:“好,我还正想到粮科所看看。”徐多跃应酬了几句,走了。
之后又有几个处长来祝贺,送吉祥话,在楼道里碰到的人也都祝贺,高举自是高兴。
他还记着当初筹那十万块钱时,专用粉厂也出了一万五,除了范怀桓,就算他们是大头。那顾青斌是个小气人,钱虽出了,却痛得像割肉,让他给人送麦胚也不好好送,还总躲着他,生怕再让他出血,这次何不也给补点,不要让他老是心心念念,好像欠了他多少似的。别的几家,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打电话过去,几次都回说顾厂长不在,让回电话也不回。高举一气,砸上电话,不管了。
快下班时,冯小娟来了,只一天时间,她仿佛瘦了许多,衣服松散,头发也没很收拾,仿佛一直在哭,两只眼睛红肿着,来求高举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人说说话,关照关照她爸。高举嘴里呜噜,含混应着,心里却想,经济问题,丁是丁,卯是卯,谁又能为他开脱。他还惦着过去和冯希森交往太多,冯还为他搞过文凭,会不会受到牵扯?遂说:“你放心,我会找人的。不过,你要转告你爸,他们查什么问题,就说什么问题;没查的,或者与经济问题没关系的,牵扯到别人的,就不要乱说,说得多了反而不好。懂吗?现在的人,你得防着他们一手,你不说他,他可能就不揭发你,你要一牵扯他,他就会咬你。懂吗?”
娟娟因高举和她爸是好朋友,只往好处想,以为是高叔叔替她爸着想,就点了点头。高举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打发她走了。从此,他便躲着冯家的人,有时他家的人找来,他也推工作忙要开会什么的,把人支走算数。冯家找过几次,也觉察了,不再来。
女子漂亮就是才
粮校十周年庆祝会,高举去讲了话。会餐时,有位头发高高地挽在顶上,白皮肤、丹凤眼的中年女士来敬酒,高举见她模样俊俏,举止大方,悄问这位女士是谁。陪高举的徐多跃校长说:“哦,她呀?富虹,我们学校的教师,学经济的。人挺聪明,文笔也好,高厅长的讲话稿就是她写的。”
高举点头,嘴里念念叨叨,说没想到这偏僻旮旯里还有这种女人,又说厅里很缺这样的人才。徐多跃便笑,调侃说:“那高厅长调去给你当秘书吧。”高举未觉得是奚落,点着头说:“可以考虑。”徐多跃拍掌大笑,立即招手叫富虹过来,说:“富老师,你应该好好给高厅长敬几杯酒,高厅长有慧眼呢,看上你是人才了,要调你给他当秘书呢!你还不好好感谢感谢高厅长。”富虹以为是玩笑,举起酒杯笑着说:“我可不敢当。厅里人才大把大把的,哪里有我们的立足之地。——高厅长,谢谢你的美意,我敬厅长一杯。”
她说着,和高举碰了杯,一仰脖子干了,把酒杯倒过来给高举看。高举却没喝,只盯着她,见她干了,伸一下大拇指,借酒遮脸,说:“好,女中豪杰!文才好,酒量也好,人更好,现代女性!这杯酒我干了,不过我要说明,我干不是为别的,是为一位漂亮女士干的!”
“好——!”餐厅里起了一阵哄,许多人鼓起掌来,围过来看热闹,嚷嚷着让他们再碰三杯。
富虹觉得了,有点尴尬,要走,被几个人拦住。高举还盯着她,说:“怎么样?再干三杯?我是能够舍命陪君子的,就看富小姐敢不敢?”“我都成老太太了,还什么小姐!”富虹说。她想脱身,却被人围定了,一横心,说,“好!我豁出去了!不过,高厅长,你是男子汉,我是女人,我们再碰三杯,但碰一次,我喝一杯,你喝两杯,可不可以?要可以,我就和你再碰三杯。”
围的人越多了,一齐起哄。高举见了漂亮女人就兴奋,不计后果,一点头,很豪气地说:“好,你一杯,我两杯!为你这样的女士,喝死了都值!”
他们真的连碰了三次,富虹喝了三杯,高举连喝了六杯。富虹脸都红了,有点呛,她故意装得厉害,捂着嘴咳嗽着,一句话不说,挤出人群就走。高举喝得兴起,忘了身份,隔着人群朝富虹喊:“好!痛快!富女士,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你调到厅里去。”
“好——!”众人发一声喊,挤眉撇嘴互递眼色。